洛陽

城郊的某處莊園之中，袁家、楊家、荀家、鐘家、陳家……

一位位家族的族長或少族長都來到了這裡，今日會議的內容將決定整個天下接下來的走勢，因為在座的這些人聯手之下便足以左右朝廷發展。

如果他們真的團結一心，那麼便可以瞬間架空那位皇城之中的劉家皇帝。不過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哪怕是當年的黨錮之禍，也沒見到世家們如此團結。

而今日也不過是表麵上團結在了一起，一同對付大秦罷了。

宗正劉焉坐在首位主持會議，他代表的是天下間數不清的劉姓百姓以及靈帝，單純的論力量自然是天下最強，即使是所謂的袁氏、楊氏加在一起，也沒有劉氏的力量強。

“諸位，不妨先看看偽秦的做法。”

一份份文書就出現在了諸位家主的手中，雖然這些世家都有著各自的情報渠道，也收集到了很多關於大秦的信息，但是比起朝廷來說，還是差了很多很多。

“科舉製？這科舉製對我們而言豈不是更好？”某位世家家主忽然說道。

以往之時，世家們靠著聯姻靠著遍布天下的關係網，決定誰能成為孝廉，誰不能成為孝廉，同時他們還通過舉薦，通過門生故吏來控製整個天下。

這種方法不能說不好，但至少名聲上很不好聽。

很多人總覺得自己很有本事，覺的自己之所以當不了官，不是因為自己沒本事，而是因為自己不是世家出身。

可他們也不想想，你憑什麼和世家子比拚個人本事呢？世家子自幼受到的教育是什麼樣的，你呢？

你連讀書都很困難，世家子卻可以輕鬆閱讀上百本書。你連離開家鄉百裡之地都很難，世家子卻可以輕鬆的遊覽全國各地，你連吃一頓肉都得等到過年，世家子卻可以輕鬆吃肉，並每天鍛煉身體。

哪怕心理稍微有點數兒都不至於怨天尤人，可是這世上數目最多的就是自我感覺良好的泥腿子……

“有了此法之後，哪怕是公開科舉公開考試，分數高的當官兒，我們也能占據九成以上，其他人也就沒話說了。”

這個時代，窮人是看不起書的，是沒有渠道學習的。

如果在科舉大興的宋朝明朝，鄉間私塾到處都是，隻要願意拚命，至少你還有學習的機會，可是在大漢，你哪怕拚命也找不到學習的機會。

甚至可以想象的是，一旦科舉製真的鋪開天下，世家們對於知識的壟斷，一定會更上一層樓！

“咳咳，你們有沒有認真的觀察我們手裡的這份文書？上麵相同的字寫法結構大小完全是一模一樣，這說明什麼？”鐘家的家主忽然說道。

咦？真的嗎？？

其他世家家主們再次認證觀察，然後就點了點頭，他們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說明大漢，不對，大秦早就掌握了這種大規模印書的法子。

“嗯，就像是印章印出來的一樣，一模一樣。”

“這就是雕版印刷、活字印刷，這兩種印刷術再加上造紙術可以輕鬆的製造出成千上萬本一模一樣的書籍，這是文教大興的盛事。”

但也是世家們最不願意見到的場景，造紙術配上印刷術，書籍就不值錢了，也很難繼續壟斷下去了，因為印刷術在技術方麵真的不難，隨便找一個石匠，都能完成雕版，哪怕這個石匠本人並不識字！

意識到這種景象之後，世家家主們的臉色就不好看了，無論是精英還是草包，他們的立場是一樣的，他們是大漢的統治階級，對於他們而言，天下永遠不變，保持現狀是最好的。

如果要變，也要向著對他們有利的方向改變，可如今看來，這科舉製度就是個表麵光鮮的超級毒藥。

一頁一頁的翻看，家主們很快就看到了軍功爵這一塊兒，暴秦二字瞬間脫口而出，世家們靠什麼高貴？靠的難道是武力嗎？當然不是，他們靠的是知識是傳承！

要是有了軍功爵，全天下的人都以打仗為榮，世家們還怎麼自我宣傳，自我吹噓，互相吹捧？難道以後互相吹捧之前，還都得上一次戰場？

半個時辰後，家主們看完了冀州的變化，心裡想什麼的都有，但是表麵上的神情卻都保持一致，都是沉默。

想要投靠大秦的，保持沉默，害怕被彆人看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後就走不出這個大門了。

想要支持大漢，願意拿出更多人手、糧食支援朝廷的，此刻更是不願意露出一絲表情。哪怕老子願意支持朝廷，你朝廷也得給些好處啊？

上杆子送給人家的，和人家苦苦求來的，哪一個更受重視還用說嗎？

啪啪

拍了拍手，劉焉便指向了身旁的一位世家子：“這位是河東衛家的嫡子衛仲道，下麵請仲道賢侄講一講衛家的經曆。”

此刻的衛仲道精氣神全無，看上去就跟大病初愈一樣，臉色煞白，劉焉說完之後，他才緩緩的抬起了頭，然後便刷的一下將上衣脫掉，露出了胸口。

“呀！”

“這道疤痕看上去很是新鮮，還位於胸口，這是誰做的？”

“看上去像是刀傷，這一刀真狠啊。”

“看來仲道賢侄的運氣不錯，他的心臟也和常人不同，否則這一刀下去便是神仙也難救。”

“諸位叔叔伯伯，仲道有禮了。”

鞠了一躬之後，衛仲道就開始賣慘了，其實也不是賣慘，因為衛家真的挺慘的：“我衛家傳承至今已經有數百年了，數百年來不敢說為大漢立下了多少大功，可辛辛苦苦鎮守河東，保衛百姓安康還是沒問題的。”

“平日裡修橋補路，與人為善，整個河東但凡提起我衛家，沒有不誇上一聲的，可這一次卻遇到了暴秦！暴秦直接用他們的秦法審判衛家，說衛家草菅人命，表麵一套實際一套，不知道逼死了多少百姓，這純屬汙蔑！”

說道汙蔑二字的時候，衛仲道顯得極為悲憤，委屈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拿出袖子對著雙眼蹭了蹭，聞著刺激性味道，眼淚就真的流了下來。

看著這一幕，無論大家心裡是怎麼想的，可表麵上卻都裝作了一副悲憤、上心、嚴肅的模樣。衛家都這麼慘了，你還當麵笑話他也太不是個人了吧？

“結果我衛家上下數百口人，無一人無罪！上至八十歲的老太爺，下到剛出生的幼兒，全都有罪！”

“所有的嫡子，但凡是不認罪不投降的都要處死，即使認罪，也要貶為奴隸，充其量就是苟活罷了。”

“老太爺在反抗的過程中死掉了，叔叔伯伯們死掉了，父親也死了，母親自殺身亡，妹妹被貶為奴隸，我一路逃亡，最終也被一刀結果了，如果不是我運氣好，根本就來不到此地。”

河東衛家完了！

那麼厲害的衛家，就這樣完了！

曾經風光無比實力強大，坐擁數萬佃戶數千私兵近百萬畝地的衛家，完了！

“渤海高氏完了，河東衛家也完了，這偽秦還真是不把我們世家放在眼裡啊！”

這一刻很多世家家主都憤怒了，因為他們看不清楚大秦的路數，竟然敢不要世家，不僅僅是嘴上說說，大秦是真的這麼做了！

你知道世家的力量嗎？

不依靠我們，你如何治理那麼大的國家？

科舉製度、造紙術、印刷術，想起了這三個詞之後，家主們的內心就像是被人從頭澆了一瓢涼水一樣，透心涼！

難道世家的時代，就這樣過去了？

不行！

絕對不行！

“我陳氏願意出一千私兵，糧食五萬石支持朝廷平叛。”

“鐘家願意出一千私兵，糧食三萬石！”

“袁家願意出三千私兵，糧食十萬石！”

“楊家願意出四千私兵，糧食八萬石！”

一位位家主當場表態，多的數千私兵，少的也出了數百私兵上萬石糧食，湊在一起足足有十萬私兵，百萬石糧食。

這些私兵的身體素質極佳，平均水準是三十斤肌肉的水平，還都有很好的個人基礎，將之進行嚴格的軍事訓練，隻需一個月，便是一支可以上戰場的精兵。

如果以之為骨乾以老帶新，更是可以輕鬆拉出三十萬甚至是五十萬大軍，看上去好像很多很厲害，可是劉焉知道，世家們並未拿出真正的家底，至少那些有福地的世家，所拿出來的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哎！

忽然間劉焉就長歎一聲，大秦來勢洶洶，可是大漢這裡世家們卻還都有著各自的小心思。甚至如果不是衛仲道現身說法，連現在這麼點兒東西都要不來。

“這是陛下的詔令，最上麵的是允許地方太守主動招兵自守。麵對偽秦的威脅，允許太守們征召士兵訓練士兵，製造鎧甲，製造兵器，甚至是允許太守認命一切四百石以下的官員，隻需在事後上報朝廷，朝廷就會替太守背書，允許認命。”

這一刻，原本有些吵鬨的靜室忽然就安靜了下來，靜的能聽到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靜的能聽到家主們忽然急促無比的呼吸聲！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合法割據！

意味著從此以後，地方將徹底脫離朝廷的掌控！

意味著大家的機會來了！

說不定，日後咱家也有一會做一做那皇帝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