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智藝輕盈過來。
左手托盤上是兩碟精致點心,是她精心製作,散發著誘人香氣。
袁紫煙衝她笑笑,示意一下。
徐智藝輕輕點頭,腳步無聲無息,輕輕將點心送到石桌上,站到一旁看李澄空。
李澄空仰望星空,眼神閃動,削瘦身形挺拔如鬆,任由夜風徐徐而來,掠過湖麵吹起衣襟。
兩女羅衣輕飄,靜靜守著他,陪著他沉默在月光中。
半晌過後,李澄空舒一口氣,搖搖頭:“好一個霍青空!”
“老爺?”袁紫煙輕聲道。
李澄空來到桌邊坐下,拈起一塊點心送到嘴裡:“燭陰司那邊有什麼消息?”
“大皇子回京之後進宮,被皇後好一通斥責,母子二人狠狠的大吵一架。”
“唔……”
“逾白妹妹與逾霜姐姐分析,大皇子絕不會善罷乾休,一定會狠狠報複,不管是賀蘭晴還是老爺你,都要被他狠狠報複!”
“還有呢?”
“再有就是好像二皇子蠢蠢欲動,不太安份。”
“二皇子?”
“嗯,二皇子平時悶不聲響,很容易被人忽略,其實混在清流之中,滿腹詩書,極得朝廷大臣們的信重。”
“反其道而行之。”李澄空頷首。
“老爺,二皇子有希望嗎?”
“那就要先殺掉大皇子才行,僅憑兵敗,大皇子不會傷筋動骨。”
“老爺,原本大皇子的地位穩若磐石,現在卻不一樣了。”徐智藝輕聲道:“這點變化會不會引起更大的變化,從而導致大雲皇室起紛爭?”
“就是就是!”袁紫煙忙點頭。
李澄空搖搖頭:“宋石寒對朝廷的掌控極厲害,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二皇子要倒黴。”
“唔……”袁紫煙半信半疑。
她相信李澄空的判斷,但也有自己的判斷,會抱有一絲僥幸心理,死太監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會出錯,說不定這一次就判斷出錯了呢!
此時的大皇子府,宋玉璋也夜不能寐,輾轉反側之後,披衣而起來到後花園散步沉心。
後花園燈火通明,但難掩寂寥,侍女侍從們多數都已經歇息入息。
他揮手趕走侍女,自己徐步行於後花園,看到一片花圃前的小亭裡坐著宋玉箏,正執卷而讀。
明亮的燈光下,她宛如一尊白玉,散發著柔和溫潤光澤,美得不可方物。
他歎一口氣。
自己這小妹便宜了該死的李澄空!
他進到小亭,坐到宋玉箏對麵:“小妹怎不去睡?”
宋玉箏抬頭笑道:“睡不著,就過來讀讀書,大哥也睡不著覺?”
“嗯。”
“因為母後?”
“唉——!”宋玉璋長歎一口氣。
小亭裡隻有兩人,所以他說話沒有忌憚,搖頭道:“母後逼我太緊了!”
“是。”宋玉箏輕輕點頭:“母後是生怕你位子不穩從而引起朝廷震動,也不僅僅是為自己,也是為了大雲江山社稷著想。”
“母後就是太過顧全大局,就顧不得我這個兒子!”宋玉璋苦笑道:“有時候我甚至會懷疑,我們兩個到底誰才是親生的!”
母後對自己唯有嚴厲,嚴厲再嚴厲,而對小妹卻是溫柔之極,慈愛之極。
有什麼高興的事要跟她說,苦惱的事也跟她說,對自己這個兒子卻什麼也不說。
有什麼好東西也都留給她,進獻宮裡的寶物也緊著給她,好像忘了自己這個親生兒子。
宋玉箏白他一眼。
“母後發過脾氣之後就好了。”
“唉……”宋玉璋歎息:“她難道不知道我也很痛苦很沮喪?外人嘲笑我也罷了,她身為母親甚至比旁人諷刺嘲笑挖苦得更厲害!”
宋玉箏道:“母後也是為了磨礪你的性情,一直擔心大哥你性子太軟,生出來就順風順水,沒受過挫折磨礪,將來登上皇位,如果遇到重挫一蹶不振,那大雲的江山社稷怎麼辦。”
“……”宋玉璋無話可說。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人心是肉長的,不是沒有感情的,不是一味的講道理的。
他疲憊痛苦的時候,不想講這些大道理,隻想有人安慰自己相信自己。
可惜,這個人不是母後,而是小妹。
宋玉箏淡淡道:“大哥,我已經派人刺殺賀蘭晴,現在應該有消息了。”
“刺殺賀蘭晴?!”宋玉璋一怔,隨即不滿的道:“小妹,你淨胡來!”
“既然他如此礙眼,那便廢了他。”宋玉箏道:“他廢了武功便不能再任將軍,老老實實去當個富家翁吧!”
“我成什麼了!?”宋玉璋不滿的道:“在戰場上打不過就用盤外招?太下作!”
宋玉箏白他一眼:“是是是,大哥你光明磊落,我下作行了吧?”
宋玉璋忙道:“小九,你該跟我商量一下。”
“商量了你能同意?”宋玉箏哼道。
她知道跟宋玉璋一說,宋玉璋絕不可能同意,一定千方百計的阻止自己。
與其如此,不如先斬後奏,解決了賀蘭晴再說,賀蘭晴確實是莫大的阻礙。
尤其是跟獨孤漱溟聯手,更是麻煩無比。
兩人會結成堅不可摧的聯盟,彼此互補,互為倚助,將成長為大月最可怕的力量。
宋玉璋歎氣:“把賀蘭晴廢了,天下人會怎麼看我,一定嘲笑我心胸狹小不能容物,輸了仗也輸了人!”
“大哥,你再麵對賀蘭晴,能不能勝?”
“……難。”
“那不就是了!”宋玉箏道:“我做事可沒那麼多規矩,隻為目的,為了將來你不再敗於他手,現在就廢了他!”
“你是想廢了他,可神臨峰他們未必會留情,萬一殺了他呢?”宋玉璋道。
宋玉箏淡淡道:“殺了就殺了罷。”
賀蘭晴手上不知沾了多少大雲將士的血,欠了多少大雲將士的命,死了也不冤。
“唉——!”宋玉璋歎息:“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宋玉箏白他一眼:“還說我婦人之仁!”
“這是兩碼事兒!”宋玉璋道。
宋玉箏把書摔到桌上:“你自己在這兒抱怨吧,反正人已經殺了,我睡覺去!”
她起身往外走之際,忽然停住。
天空飛來一道白影,冉冉如白雲落到小亭,卻是蒙麵白衣人,抱拳一禮,低聲道:“殿下,失敗了!”
身形婀娜,聲音清脆,是一位少女。
“失敗了?”宋玉箏蹙眉看她。
白衣少女輕輕點頭:“被李澄空的侍女袁紫煙所阻,數次皆未能得手。”
“啪!”宋玉箏把書拿起,又狠狠摔到桌上。
“又是李澄空!”宋玉璋臉色陰沉:“怎麼哪兒都有他啊!”
“具體說說!”宋玉箏道。
白衣少女便將事情經過說一遍,宛如站在一旁觀看,細節無一漏過。
“李澄空一個侍女就壓得過神臨峰的高手?”宋玉璋半信半疑。
宋玉箏蹙眉:“他的侍女都是大宗師,一直跟在他身邊,受他指點,怎能不厲害?”
“那也不至於這般誇張吧?一個侍女而已!”宋玉璋還是難以置信。
他了解過李澄空,知道袁紫煙的厲害,可絕想不到袁紫煙厲害到這般程度。
神臨峰的高手殊為可怕,身負奇功,防不勝防,否則也不會有如此之高的刺殺成功率。
宋玉箏蹙眉:“他怎知我要刺殺賀蘭晴?”
宋玉璋道:“李澄空能猜到這個也不算離奇。”
相比起預料到攻打鐵西關,預料到刺殺賀蘭晴也不算什麼了。
“算了,失敗就失敗吧。”宋玉箏道。
她轉動金烏珠,一道白光劃下,金烏玄鳥落到她香肩。
“李澄空,你壞了我的事!”
“你跟賀蘭晴無親無故的,為何要救他?難道就因為他是大月的將領?”
“還是因為清溟公主?”
金烏玄鳥化為一道白光射進夜空消失不見。
宋玉箏看向白衣蒙麵少女:“去吧。”
“殿下,要跟他們說什麼嗎?”
“有什麼可說的?”宋玉箏道:“懶得說。”
“看他們的意思,要對李澄空下手。”白衣蒙麵少女輕聲道:“嫌李澄空屢次壞他們的事。”
“怎麼下手?”宋玉箏淡淡道:“刺殺李澄空?”
“他們刺殺不了李澄空,便要對李澄空的親朋好友下手,以震懾李澄空。”
“找死!”宋玉箏道:“讓他們停住!”
“是。”
“這一次如果再陽奉陰違,我也救不了他們!”宋玉箏冷冷道。
“是。”白衣蒙麵少女應道。
宋玉箏擺擺玉手。
白衣蒙麵少女如一朵白雲冉冉消失於夜色中。
宋玉璋不屑:“神臨峰還真夠卑鄙的,對付不了李澄空便對付李澄空親朋好友!……幸虧還是大雲第一宗呢!”
宋玉箏道:“真要這麼乾,惹怒了李澄空,神臨峰的麻煩就大了!”
“李澄空會滅掉神臨峰?滅不掉吧?”
“大哥你可知須彌靈山現在如何了?”
“據說是封山了。”
“那就是李澄空封住的。”
“陣法!”宋玉璋臉色難看:“真夠麻煩的!……要我說小妹,你真要刺殺,不該刺殺賀蘭晴,應該刺殺李澄空,把他廢了多好!”
這惹來宋玉箏的白眼。
宋玉璋笑道:“知道你舍不得!……唉,我這次算是丟人丟到家了!”
既輸了陣又輸了人!
白光一閃,金烏玄鳥忽然出現在宋玉箏的肩膀,然後開口出李澄空的聲音:“讓神臨峰老實一點兒吧,彆找死!”
“隨你的便!”宋玉箏哼道:“滅了他們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