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
殺戮,正在發生。
錦衣親衛的強大,毋庸置疑,在戰陣一隅,他們無堅不摧,當初天天就曾率領他們硬扛過來自熊廷山的親衛鐵騎。
然而,他們更擅長的,其實是江湖廝殺,因為他們的第一職責,是保護王爺,而在絕大部分時候,王爺身邊都有大軍保護,所以,預防宵小刺客才是他們最需要麵對的情況。
行宮內的“忠義之士”,魚龍混雜,有的雖然手裡拿著刀或者劍,但手無縛雞之力,輸出隻能靠一張嘴;
有的雖然身手不錯,可和周圍人壓根就不可能存在什麼共進共退的默契。
故而,
錦衣親衛分成多個小軍陣,從兩個方向開始平推過去,凡是敢抵擋與反抗的,格殺勿論,效率高得簡直像是經驗豐富的老農在收割麥子。
不過,玩兒的最歡的,還屬那位身著世子蟒袍的尊貴少年。
少年一個一個地麵向自己的目標獵物,
用刺客偷襲的方式殺掉幾個,
再用力劈華山的蠻橫方式,削去幾個人的腦袋;
期間,掌心自地上抽出鮮血,凝聚出一道詭異符文般的存在,打在一個書生身上,看著書生的麵皮開始快速龜裂,少年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還特意潛伏到一個人身後,閉上眼,那人身子開始踉蹌,頭痛欲裂,隻不過那人品級高一些,是一個意誌堅定的武夫,當即一刀回砍下來;
不過鄭霖反應躲閃及時,騰挪時指尖還射出兩根銀針,射中對方眼球,再順手一個輕輕拉扯帶動銀針後頭掛著的絲線,兩顆眼珠子就被吊了出來。
那個武夫當即發出慘叫;
但鄭霖卻不急著下殺手,而是就此站定,重新閉上眼,趁著對方心門失守的時機,重新進行精神力的滲入。
最終,
這個武夫實在承受不住來自精神上的折磨,自己給自己脖子來了一刀。
而鄭霖在做這些時,
劍聖和造劍師,就站在鄭霖身後,避免旁邊的打擾。
造劍師咂舌,氣血傳音道:
“走的是溫明山的路數,雙修?
不,還不止,他的體魄是武夫,但先前用的,是類似煉氣士的法子,他還是你虞化平的徒弟。
我說,你虞化平到底對他有多大的信心,竟敢讓這孩子打小兒就貪這麼多的路數?
就真不怕貪多嚼不爛?
再者,劍術方麵你虞化平當世,我認你第一,可其他路數上,就不擔心會濫竽充數麼?”
劍聖搖搖頭,
回應道:
“其他路數,估摸著也是數一數二的。”
王府的那幾位先生,他們的看家手段,劍聖是知道的,打不過他虞化平是真,但這並非意味著人家的“道”不精通。
事實上,從十年前起,劍聖就發覺了當世還不是很強大的諸位先生們,他們對於“戰鬥”對於“修行”的認知,有一種完全淩駕甚至是超脫於他們自身境界的高度。
就說那自家徒弟看中的“傻大個”,
隻是看了自己徒弟的劍招,就能用斧頭呈現出自己的劍法真意。
那幫先生們實在是太優秀,站在自己徒弟角度考慮,就是劍聖,也希望自家這徒弟能夠多學上一些,這畢竟是貨真價實的好東西;
當然,也是因為鄭凡這兒子,在修行方麵,實在是過於妖孽,妖孽到似乎根本就不存在貪多嚼不爛的問題,因為他的胃口,是真的好。
造劍師抿了抿嘴唇,道:“知道最讓我震驚的是什麼麼?驚世天才,我也不是沒見過,當然,眼前這位世子,確實是我這輩子所見天才中排頭把交椅。
但真正讓我意外的是,
他不是在為了殺人而殺人,他是在……享受。
虞化平啊虞化平,你就不擔心自己教出來一個魔頭?”
“這話,你該指著鄭凡的鼻子去說才是。說得難聽點兒,我這兒不過是教一些江湖把式,再者,就算是江湖蛟龍,又有多大的能耐?
他的心性就在這裡,他的地位,也就在這裡。
不會因為他修為低,殺的人就少,也不會因為他修為高,殺的人就多。
說白了,
他再喜歡殺人,自個兒動手去殺,又能殺得了多少?
他爹先前在上穀郡,你楚人前前後後,戰沒者,何止百萬?”
“你倒是會為自己開脫。”
“那你彆往前湊。”
“憑什麼,見者有份嘛。
這世子身上明顯有多家路數在身,多我一個不多。”
“少你一個,也不少。”
“嗬,隻要他也認我這個師父,就算他喜歡十八般兵器,我也能給他造出十八套來!”
“他叫他爹拿你獨孤氏作要挾的話,你敢不給他造?”
“混賬!”
“你急了。”
造劍師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不就是形式比人強,在楚皇低頭謝氏等大貴族都得提前安排退路的大背景下,他獨孤家,也無法獨善其身嘛。
他鄭凡說,想再來一把劍,那這把劍,就自己背著劍匣來報道了。
當年的田無鏡,雖然口頭上曾對劍聖說過,江湖上不得台麵的話;
可真正把這句話踐行出來的,還是田無鏡的繼任者,大燕的攝政王。
一通連番操作下來後,
鄭霖總算是將以前的功課,都給溫習了一遍。
可以看出來的是,他對瞎子的精神力掌握,是弱項,因為瞎子在品級不夠高之前,也顯得很弱很雞肋。
再者,鄭霖的體質特殊,雖然能學習魔王們的能力,可畢竟沒有專門對應的血統作支撐,學是能學,但想一下子如魚得水或者青出於藍,難度很大。
反倒是自家親娘的招式,他學得很紮實,一是一脈相承,二是一直“親身試法”,想不紮實都難……
但最適合的,也是他最喜歡的,還是以體魄為先,配合強力的殺招,走剛猛的路子。
故而,接下來,鄭霖周身煞氣呈現,和乾爺爺一起住了這麼久,那麼多的精純煞氣,也不是白吞的。
見到這一幕後,在邊上也在看著的阿銘,微微有些吃味兒,隻覺得自己腰間酒嚢裡的酒,也變得酸澀。
你這濃眉大眼的阿程,下手可真夠“陰狠準”。
有煞氣做防護,再配合自身體魄,鄭霖衝入人群之中,如入無人之境,同時,其兩手指尖,都釋出了劍氣,開始“砍瓜切菜”。
這濃鬱嫻熟的劍氣外放,讓後頭跟著的造劍師,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
對此,劍聖隻是在心裡笑笑。
可能在造劍師看來,多他一個師父不多,可實際上劍聖明白,這位世子殿下可是連他親爹,都帶著一種發自骨子裡的……蔑視;
他師父確實很多,可又有哪個是凡品?
一個能被其父親召之即來的劍客,世子殿下,能看得上麼?
劍聖先前已經提醒過了,可造劍師並未領會到其中深意。
再美好的殺戮,
終究還是會結束。
將劍氣送入最後一個人的胸膛,鄭霖停了下來,雙手交叉在一起,互相做著揉捏。
劍聖那種層次,無劍勝有劍,陳大俠或許隻是剛剛觸摸到了門檻;
對於他鄭霖來說,還是稍早了一些。
這時,造劍師打開了劍匣,放在鄭霖麵前,道:
“這幾把,都是我這幾年打造出來的,世子喜歡哪把,儘管拿去。”
鄭霖越過造劍師,直接問劍聖道:
“師父,我筋脈有些撕裂。”
劍聖聞言,立馬出現在鄭霖身前,握住其手腕檢查,隨即道:
“問題不大,你用你身體承載劍氣,就得承受相對應的壓力。”
“用外物借力的方式或者劍氣凝於身外的方式,那殺傷力就降低了。”鄭霖回應道,“同時消耗的精氣神,也更多。對於普通劍客來說,自身體魄是弱項,自然得禦敵於外,我卻沒這個擔憂。”
“嗯。”劍聖很讚同自家徒弟的想法。
他自己也很清楚,如果一個巔峰劍客,同時還擁有巔峰武夫體魄,那得是多麼恐怖的一件事。
而自己這個徒弟的未來,應該就是朝著這個方向發展的。
“世子,你看這把劍,它叫……”
“師父,我去換身衣服,可彆被我娘看見了。”
說著,
鄭霖就繞開了造劍師向後頭走去。
造劍師被徹徹底底無視了,抱著劍匣,站在原地。
劍聖預想的一幕,確實成為了現實。
鄭霖走到趙元年麵前,趙元年現在勉力站著,這位大乾新君今日的登基大典,可謂……十分精彩。
“多謝世子殿下搭救。”趙元年馬上道謝。
鄭霖懶得客套,直接道:“大典繼續。”
“啊,這……”
鄭霖環視四周,對錦衣親衛下令道:
“繼續。”
吩咐完後,世子殿下就去後頭換衣服了。
而這裡,
趙元年重新坐上了龍椅,
下方,先前沒參與“造反”的乾人,則被繼續要求走流程。
等鄭霖換完衣服出來後,正好到大家跪伏在地,山呼萬歲的時候,一大幫人,跪伏在身下的血泊中,旁邊就是斷肢殘骸,有些先前因為驚慌來不及做反應如今伴隨著現在平靜下來感官開始恢複的,開始吐了起來。
地上的鮮血,像是蘸料,而這些新朝從龍之臣,則像是自己把自己剝得白白嫩嫩的肥蝦,主動往醬料裡跳,還不停塗抹自身生怕落後。
鄭霖重新回到自己的椅子坐下,饒有興趣地欣賞著這一幕。
等到流程結束後,
新官家在趙公公的攙扶下,離開龍椅,麵向鄭霖這邊,跪伏下來;
後頭,一眾“臣子”,也都向著世子跪伏下來。
這不算矮化這位新官家,因為,對於這座新生的偽朝廷而言,他們夯實自身凝聚力的唯一方式,就是通過他們的官家,向王府不斷地獻媚。
反之,要是趙元年真有什麼理想有什麼抱負,喊著要為新大乾的崛起而一同努力,怕是下麵這幫人,就要直接散了。
大家夥之所以願意在此時跟著這位官家混,
還不是看在這位官家是燕人王爺的兒皇帝麼?
鄭霖扭頭看向站在其身邊的阿銘和劍聖,
問道:
“我現在應該做些什麼?”
阿銘和劍聖對視一眼,其實彼此心裡都清楚,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如果他爹坐在這裡,應該做些什麼?
無法否認,乃至於連鄭霖都承認的一件事就是,在特定的時候,他爹,總是能呈現出最好的應對方式。
劍聖開口道:
“如果你爹在這裡,就會什麼都不做。”
……
行宮內的亂象很容易平定,畢竟是一群烏合之眾;
而靜海城外的戰事,則持續延伸發展到了第二天的正午。
戰事並不難打,三鎮兵馬從一開始抱著想要利用“詐降”的手段強行打出一場奇跡,可奇跡之所以叫奇跡,就是因為它基本不可能發生。
如狼似虎燕楚聯軍,打一照麵,就把這三鎮兵馬分彆按著往死裡揍。
陳仙霸與天天,采用燕軍的老戰術,擊潰對方後,像狼驅趕羊群一樣,裹挾著他們,順勢破了門海鎮與安海鎮;
年堯則率軍圍困了東海鎮,在隔壁兩鎮陷落的消息傳來後,第二天正午,東海鎮也開門投降。
這場戰事,宣告結束。
乾國麵對楚地的小三邊防禦體係,自此儘數落於鄭凡之手。
這是一場很理所當然卻又意義重大的勝利,理所當然是因為乾軍這些年雖然長進很大也編練出了很多支能打硬仗的新軍,但基本都在上京城和北方布置,江南這裡,也能稱得上“兵多將廣”,但軍事素質和當年鄭凡偷襲綿州城時的乾國邊軍差不離。
他們雖然呈現出了“勇氣”與“膽魄”,比如杜昇被圍困後,寧死不降,選擇自儘。
但這無法改變整體的大勢;
意義重大則在於這三鎮在手,等於乾楚之間門戶完全大開,大家能來去更自如且更安全,無論是來自楚地的支援還是從江南的掠奪,都能更好更快地進行轉移。
原本就掌握著戰略態勢主動的攝政王,這下真可以在這江南一隅,高枕無憂了。
乾人就算將北方精銳調集回來,他也能隨時拍拍屁股走人,不會再像上次那樣,為了大戰略以身涉險再來一次慘烈突圍。
然而,
鄭凡想要的,不僅僅是這些。
現如今,
他先走了棋,接下來,就看上京那邊,如何接了。
不過,
戰事結束後,很快就有了新的分支出現。
一支乾人水師船隊,走乾江,開了過來。
隻不過,一番接觸後,這支乾國水師並未表現出什麼過激的舉動,而是直接遣派下了信使。
……
“瞎子,你提前聯係的?”
鄭凡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瞎子。
瞎子搖搖頭,道:“主上,屬下不通兵事啊,平時玩玩兒陰謀詭計,屬下擅長,可在兵事上,屬下是不敢插手的。”
上穀郡一戰,是鄭凡安排打的;
這次聯楚入乾,也是以鄭凡的意誌推動的。
瞎子至多在旁邊縫縫補補做做輔助,怎可能背地裡再預留什麼驚喜,天知道到時候會不會釀出什麼驚嚇。
謝玉安則笑道:“海東吳家,本是海匪出身,後來祖竹明清平海波,吳家納降於乾,其地位,有點像是乾國西南地域的土司。
王爺,我覺得這吳家,可能是來晚了。”
“孤倒不覺得他來晚了,他們應該早就到了,而且,本該是之前那場戰事乾國那邊計入的力量,可吳家卻選擇坐山觀虎鬥,賣了隊友。
現在,看著咱們成了,至少這一塊地方,大局已經定得不能再定,吳家就選擇跳出來,重新站隊了。”
“主上英明。”
“王爺明鑒。”
這時,劉大虎走了進來,稟報道:“王爺,吳家家主吳襄,下船主動求見。”
當年蘭陽城破時,吳襄被鄭凡俘虜過,現在,他已經是吳家家主。
隻不過,吳家的勢頭,已經在明顯地滑落了,一方麵是因為吳襄到底不是其父,權力的傳承中,損耗太大,很多原本依附於吳家的海匪勢力脫離了出去;
二是因為乾國這些年“窮兵黷武”,在賦稅尤其是商稅上抽成比例比往年幾乎翻了幾倍,這等於是進一步擠壓了吳家的利益空間。
內因外因共同作用之下,吳家受損很是嚴重。
“你們誰去見他?”王爺問道。
謝玉安不說話,他沒理由去見的。
瞎子笑道:“屬下去。”
“嗯。”
瞎子走出了帥帳;
而這時,
謝玉安看見王爺挪步走到了地圖前,似乎又在思量著什麼。
顯然,多了一支吳家的船隊,這條乾江,就能更好地被利用了。
謝玉安心裡有些擔心,擔心這位王爺,會做出更激進的選擇。
“小謝啊。”
“在。”
“你說,如果順著乾江逆流而上……”
靜海沿乾江逆流而上,最終,能入乾人自己修挖出來的汴河,也就是……上京城。
“王爺,咱們現在局麵大好,為何要冒險呢?”謝玉安猶豫再三,還是選擇勸諫。
“孤隻是隨口說說。”
“是。”
謝玉安不信。
鄭凡走回帥座位置,坐了下來,
開口道:
“快入夏了。”
“回王爺的話,還有旬日就到夏至了。”
王爺點點頭,
道:
“這仗,爭取在這今年內,給它打完了。”
———
今天狀態不是很好,我儘快調整過來,抱緊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