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今日的宴會,王府是邀請了劍聖一家去的,而且去的話,必然是坐後頭家裡人的席麵,平西王爺肯定是希望劍聖一家子能和自家多走動走動的;
畢竟,睦鄰友好,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得是上輩子多大的緣分,才能湊一起當個鄰居啊。
但劍聖拒絕了。
劍聖沒去,劉大虎自然也就不可能去,他是王爺的親兵之一,但今日的宴會武將那裡就沒一個遊擊將軍以下的,所以不能以“鄰居家傻兒子”的身份進去的話,他是沒資格入席的。
劉大虎練好了刀,走到水缸邊,拿瓢舀水開始澆身子。
等將身子擦拭好後,
轉身,
看見自己爹正站在角落裡,神情,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
劉大虎走過來,
伸手先抓住了那隻同樣落寞的鴨子,
然後將其塞入了雞窩,關上了籠子。
再走到弟弟那裡,抱起弟弟。
“爹,你有心事兒?”劉大虎問道。
劍聖看了看自己這兩個兒子,
在旁邊的板凳上坐了下來,
扭頭,
看了一眼白天劈完柴後就放在柴火堆那兒的龍淵。
“你先帶弟弟去睡吧,爹今兒個正好在琢磨一個劍招。”
說著,
劍聖還伸出手,比劃了兩下。
“嗯。”
劉大虎聽話地抱著弟弟進了屋。
獨留劍聖一人,
坐在頭頂是星空的小院兒裡。
……
王府後宅,抓吉儀式,正式開始了。
今日參加宴會的文武,全部在場。
原本擺放在屋內的大圓桌也被搬到了外頭;
熊麗箐抱著大妞,四娘抱著鄭霖,柳如卿和福王妃則站在後頭。
天天與姬傳業搬著小凳子,二人站在上頭方便觀看。
和往常不同的是,這一次,王府的先生們也全部在場。
香燭點起,
葫蘆廟的師徒倆也被請了過來,念了一段祈福經。
一切準備繼續後,
鄭凡將大圓桌上的“蒸屜”給拿起,
隨即,
鄭凡眼角情不自禁地抽了抽。
他知道會多出一些東西,但真沒想到會多出這麼多。
那把劍,有點眼熟……
哦,對了,不正是百裡劍麼?
這把劍怎麼會被擺在這裡?
很快,鄭凡就明悟過來了,覺得有些好笑:
想不到劍聖你這濃眉大眼的也會玩兒這一出。
然後,
這個……
鄭凡伸手,將那枚玉雕的璽印拿起來。
其實,這玩意兒放在這裡,也不算是太逾矩。
大燕的宗室王爵自然受限製很大,而且按照大燕傳統,皇帝的兒子封王後,在他們父皇駕崩時,馬上會向新君上奏請削減王爵;
就是宗室,他們的王爵往往也就是一代人,要是爹死得早,兄弟上位得早,可能也就做個十來年王爺就得降等了。
擱幾百年前,倒是有過宗室立下大功後,被特意保留一代王爵,但近百年來,是沒這個先例了。
畢竟伴隨著荒漠蠻族被鎮北侯府壓得越來越駝背,姬家宗室不用像先祖那般不停地出征荒漠,自然也就落不到實打實的可保留王爵的軍功。
而大燕的異姓王,是上一代也就是鎮北王靖南王時才設立出來的,原本就是不存在,所以沒有祖製先例可循。
且大燕所封的這三個異姓王,包括鄭凡在內,前頭都加了一個“恩典”,那就是“世襲罔替”。
所以,李梁亭死去後,他兒子李飛不用降等,直接承了王爵。
天天這邊一是靖南王隻是走了,而非戰死,但哪怕老田自此不回來了,天天成年後也是能繼承王爵的,但可能折中一下,避其父親諱,換一個王的稱號。
上一代的燕皇姬潤豪很是豪氣,給予了南北二王極大的榮耀,就比如王印,實則從賣相上來看,都和皇帝的玉璽差不離,也就細節上有一點點區彆。
鄭凡則是沾了上一代的光,一切照例,他那個王印,也是這般個規格。
但鄭凡明顯看出來,這個璽印,它不一般啊。
拿起來,掂量了兩下,看了看下麵的字,鄭凡心裡“嗬”了一聲,果然;
再看看用金子補上去的那個角,
媽的,
你們要不要這麼有“匠人精神”?
扭頭,掃了一眼站在周圍的魔王們一眼,發現他們一個個的都麵部表情無比自然,仿佛一切都與他們無關。
沒辦法,東西既然已經被放上去了,隻要不是太過分的,鄭凡就不可能撤下去。
鄭凡轉身,先將大妞從熊麗箐懷中抱了過來。
“吉時已到,公主抓吉!”
陳道樂在一旁充當起司儀的角色。
隨即,
在場文武全部跪伏下來:
“公主殿下福康千歲,千千歲!”
鄭凡抓著大妞的小手,輕輕揮了揮,
道:
“起身吧。”
“謝公主殿下!”
眾人起身,一切都規規矩矩,有板有眼。
鄭凡先將大妞放在了圓桌中間。
彆的人家,女娃娃是不會做抓吉的,這個時代對女性的限製很多,可供她們選擇的職業很少。
但平西王可不會理會這些規矩,他的閨女,以後想乾什麼他都會支持。
大妞被放在圓桌上後,目光情不自禁地看向周邊各類的物件兒。
緊接著,
鄭凡又從四娘手中抱過來鄭霖。
王爺是個女兒奴,乖巧愛笑的閨女總是能討得王爺的喜愛;
但偏偏,在外界看來,這個兒子,才是真正的關鍵。
王爺抱著鄭霖麵向圓桌;
一邊,
文官們集體整理起自己的官服,
然後,
一起以大禮的方式很是鄭重地跪下:
“世子殿下福康千歲!!!”
另一邊,
武將們就跪得更為有力道,刹那間,一種宛若身在軍中的肅殺感襲來;
他們,是認真的,也是嚴肅的,更是誠摯的。
“願為世子殿下效死,願為世子殿下效死!!!”
洪亮,振奮。
文武兩側,
這不是在祝福,
這是在認主;
認他們的……少主。
王爺是他們忠誠的對象,而世子,則是他們會繼續追隨下去的對象。
當世大燕,
鎮北王府早就不複當年之氣象,李梁亭在時,靠其個人威望加上義子們的幫持,確實可以做到軍心一體;
但新北王上位後,原本凝聚的體係因老北王的離世早就疏離了,北封郡是朝廷的北封郡了,鎮北軍,也是朝廷的鎮北軍了;
但一西一東,還真是風水輪流轉;
如今的平西王府,是有能力將這股凝聚力傳遞下去的,除非……他鄭凡腦子進水了學李梁亭將孩子丟哪個山溝溝裡十多年不管。
藩鎮,是一個割據勢力;
而這個割據勢力基礎上,再加上一個藩王,往往會更可怕,因為它有中心,也有傳承。
馬上,
更讓人,
確切地說,是讓那些此時已經跪下去的文武,更激動更振奮的一幕出現了。
王府的先生們,也在此時全部跪了下來。
“少主福康!”
這意味著,王府內外上下,統一了共識。
可以說,隻要這位世子殿下,正常長大,甚至可以荒唐一些,可以紈絝一些,都無法阻擋其成年後亦或者是等未來某一天,接管其父親留下的基業。
鄭凡低下頭,抓起兒子的手。
卻留意到,兒子嘴角的笑意。
小東西,似乎很喜歡這種感覺,他現在還小,思維能力不足,所以對外的反應,來自於自身的直覺,喜好的表現,也是極為明顯。
三歲看老,看的是什麼?是人的本性。
兒子,你很喜歡這種千呼萬喚的感覺麼?
鄭凡沒生氣,因為他沒理由生氣,他自己可以做到在姬老六不惡心自己的前提下,懶得去造反,畢竟他現在的日子和皇帝比起來,也差不離,再者還有一統諸夏這個他答應過老田也答應過那些戰死士卒的目標與宏願在。
但他兒子以後要是有這種想法,他為什麼要管?
難不成,我欠你姬家的呀?
“諸位起身吧。”鄭凡代替兒子說道。
“多謝世子殿下!”
所有人起身,然後,近乎所有人臉上此時都呈現出一種潮紅,這是激動的。
鄭凡將鄭霖,也放在了大圓桌的中央。
倆孩子,
一起抓吉。
鄭霖坐在那裡,目光,第一時間被阿銘放上去的那杯雞尾酒所吸引。
一邊站著的阿銘,嘴角露出了笑意。
他已經在幻想著,以後和長大一點的鄭霖,一起坐在酒窖裡品酒的畫麵了。
瞎子則依舊平靜;
很快,
鄭霖的目光,就轉移到了那塊他已經玩了很久的“傳國玉璽”上麵。
而這時,
早先就上桌的大妞,開始爬向了一側,來到了百裡劍的麵前。
大妞似乎是被劍,吸引住了。
一邊的熊麗箐,臉上露出了笑容,她是希望自己閨女可以平安一輩子的,那平安一輩子的保障是什麼?
看她爹吧,哪怕手下有千軍萬馬,但平日裡出門,最離不開誰?
熊麗箐當然也能猜出,那把劍是誰放的,要是閨女選了這把劍,也就是說,閨女就能得到那位無條件的保護。
公主清楚地懂得,閨女和那個劍婢不一樣,打小兒就收為徒弟的話,真的是比他親生閨女都重要啊。
阿力則挑了挑眉毛,他答應劍婢的事兒,要完成了。
所有人的目光,此時都集中在這張大圓桌上,在世子殿下還在那裡看東看西時,自然就格外注意已經有選擇傾向的公主殿下了。
然而,
當大妞伸手摸了摸百裡劍時,
其很快就又將手收了回去,
臉上,
竟然露出了一股厭惡之色。
這一幕,讓很多人都心生疑惑。
瞎子開口解釋道:“公主殿下是火鳳靈體,火鳳,是寓生之物,代表生生不絕;而百裡劍主人剛走,劍身帶著死意,為公主所不喜。”
鄭凡歎了口氣,可惜了。
公主也是有些無奈。
但,
就在這時,
一道長虹,宛若夜晚的彩霞,自王府東側呼嘯而上。
緊接著,
又墜落下來,
且恰到好處地,就落在了圓桌之上。
周圍文武,一時間大為驚慌,本能地認為是有刺客來襲。
但王府家裡這幫人,則顯得很平靜,他們知道是誰出的手。
很快,慌亂的場麵平複下來,大家也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兒了,畢竟,外人隻是傳聞晉地劍聖為平西王所用,而他們在場的很多人,在出征時是親自看見劍聖陪同於王爺身邊的。
大妞沒有被嚇到,
看著落於自己身前的龍淵,
主動地爬近了一些,興奮地開始鼓掌,笑了起來。
大妞是喜歡劍的,但她不喜歡百裡劍上殘留的悲意。
而龍淵,被劍聖祭煉至今,隨著劍聖一步一步臻至圓滿,看似古樸尋常,但內在,劍意可謂相當雄渾,連綿不絕!
隨即,
一道磅礴的聲音自東邊傳來,
帶著一種宣告的意味:
“自今日起,龍淵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