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新城,
迎賓客棧;
奉新城內外鋪子和作坊,基本都是平西侯府下的產業,大到出行於雪原走私於楚國的大商隊,小到街麵上的點心鋪,還貼心到城內的棺材鋪,平西侯府的觸角,可謂深度觸及整個晉東的方方麵麵。
迎賓客棧,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住的基本都是外客,商隊落腳居多,出遊探親的則是少數。
正兒八經地投靠亦或者想歸附這裡,是得登記造冊的,想隱沒下來做黑戶被發現了,不光本人要治罪連同幫忙隱沒的人一樣會被治重罪。
乾國官場的士大夫麵對一些政策時,往往喜歡喊一句:萬萬不可與民爭利。
而晉東的平西侯府,可謂是將“與民爭利”給體現得淋漓儘致。
隻是,
一來晉東之前被戰亂毀成了白地,百姓以顛沛流離的苦命流民為主,在見識過戰亂時節人命如草芥的光景後對時下平和的日子更有一顆感恩和滿足之心;
二來平西侯府治下的百姓,福利待遇和衣食方麵,確實是比其他地界高上一籌,就算是諸夏被公認的最富饒之地乾國江南,其底層百姓的日子,可能也沒這兒的百姓更為踏實穩定。
就一條,
在時下諸國包括燕國,仍依舊將“民力”當作自己的財產,可以隨意征發“徭役”時,平西侯府這兒的作坊早早地就采用用工計酬的方式就已經領先了一大步,甚至是一個大層麵。
早些年,劍聖的妻子就是靠在香水作坊裡做工養活自己的婆婆和劉大虎的。
至於說侯府要發兵出征時,所征發的民夫,那確實是不會提前給銀錢,但戰勝後,民夫這邊,也會得到分潤下來的賞賜,且侯府次次地對外戰爭基本都是以勝利而告終,當戰爭的勝利成為一種慣性,民眾往往會將戰爭看作一種發財的捷徑,忽略掉戰爭的一些陰暗麵屬性。
再加上平西侯府下麵的諸多戲班子常常會演繹平西侯爺駕臨晉東之前,當地晉民麵對野人、楚人劫掠時的慘狀,這倒沒有讓百姓們對戰爭產生畏懼,隻是堅定了他們打仗,就要打出去,在彆人地盤上打仗總比在自己家裡打仗要好的深刻認識。
瞎子曾笑稱自己設計打造的,不是一個大地主莊園,而更像是一個“企業”,整個侯府,其實是一家被偽裝起來的“公司”。
此時,
迎賓客棧三樓靠窗戶的雅間裡,坐著兩個人。
二人都是行商打扮,一人麵色白淨一些,一人粗獷不少。
桌上,幾盤小菜倒是尋常,但這配的花雕酒,可是很有來頭,味兒厚且重,壓得住喉嚨,喜歡它的人可以說是愛到骨子裡去。
白淨點的,姓苗,叫苗凜;粗獷漢子姓魯,叫魯雄。
苗凜是一支乾國商隊的小掌櫃,魯雄則是魯國商隊的小掌櫃;
前者在乾國銀甲衛上報的名,後者則在魯國有官身。
魯國是四大國交界處的一個小國,但在晉東在這奉新城裡,大家倒是能夠拋下所謂的國家體量成見,平等地坐在一起喝著酒。
這年頭,行商,尤其是出國走的行商,不是掌櫃的有身份就是商隊裡的某個夥計有身份,這是大家都約定俗成的默契。
隻是這些商賈,絕大部分隻是掛個名,帶點捕風捉影的消息回去即可,算是編外中的編外人員。
在奉新城,這種現象被“大白”化了;
有這種“掛名”的,可以到客棧掌櫃的那兒去彙報,可以享受食宿打折,出貨進貨也都能拿鐵牌子插隊;
而隱瞞不報被發現的話,剝皮抽筋都算是仁慈的懲戒方式。
不是說沒有一心忠於母國的商賈,但絕大部分人,還真沒這份覺悟,苗凜和魯雄屬於識時務的一批。
“蕭掌櫃的商路前陣子因戰事被阻隔了,我聽說要繞道走範城那裡,路途耽擱了沒趕到倒也不算奇怪,可費掌櫃的,怎麼也沒來啊?”
蕭掌櫃是楚人,掛的鳳巢內衛的名;費掌櫃的是燕人。
魯雄笑了笑,伸手撚起一塊鴨肉送入口中,一邊咀嚼一邊道:“燕國密諜司的探子,或許是不敢再進這奉新城了。”
“哦豁,這還真是新鮮事兒,燕人的探子不敢進自家的地界了?”苗凜笑道。
“你沒瞧出來麼,這平西侯府,呸,這平西王爺,這奉新城的氣象,可是比藩鎮都藩鎮,說是國中之國也絲毫不為過了。”
“這燕國的新君倒也是能忍,擱在我乾國啊,嗬嗬。”
“怎麼的,擱在你乾國,想再複當年刺麵相公之舊事?”
“嘿,彆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們乾人,不就喜歡乾這種自個兒捅自個兒腚眼兒還自個兒大喊舒服的事兒麼?”
“說話彆這麼難聽啊。”
“還不怕說了啊?嗬嗬,這就和咱做買賣一個道理,咱都是當掌櫃的,你買賣做大了,手底下人多了,東家那邊就要對你有意思了。
是擱置你,是發落你,還是尋個由頭碾翻你都沒什麼稀奇的。
你說說這提防來提防去的,有個什麼意思,想把買賣做好,手底下人肯定得撿著自己用的來信得過人不是,但在東家眼裡那就是你要自立山頭。
我魯國是個小國,我呢,也算是帶個魯國國姓,雖說和國主是連親戚都攀扯不上的,但作為一個魯國人,我倒是希望在我魯國裡也能出一個像平西王爺這般的人物。”
“怎麼著啊,膽兒上天了都。”苗凜白了魯雄一眼,提起酒杯,“我跟你講,我大乾和他楚國已經會盟了,燕人的日子你瞧著吧,不會那麼好過了。”
“噗……”
魯雄直接將剛喝進嘴裡的酒水從鼻孔裡噴了出來。
“哈哈哈,本來嘛,這楚國雖然屢戰屢敗,不斷損兵折將,但至少還能扛得住,燕人的肚皮也沒那麼大,不似能像吞並晉地這般將楚國也吞下去。
這下子加上你們乾國,二打一,我倒是覺得楚國反而危險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苗掌櫃氣得臉皮都在發顫。
“喲,二位,吃著喝著呐。”
這時,外頭有一男子推門而入。
苗掌櫃和魯掌櫃馬上起身相迎;
來人不是彆人,正是薛三手下的得力乾將戴立。
在雪原上立了功,新轉了個差事,如今正負責奉新城內外明裡暗裡的其他方的探子。
這差事,油水兒可不老少,戴立呢,也是該貪就貪,對上頭報備之後,五成上交,餘下的,兄弟們自己分了。
擱在什麼年代,對於各個衙門而言,都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戴立抿了一口酒,
兩位掌櫃一飲而儘;
“得,您二位繼續喝著,那邊還有幾個掌櫃,我得去打個招呼。”
“戴老板您慢走。”
“您慢走。”
戴立在這些商賈裡頭有一綽號,因這人收銀子不含糊,笑納百家銀,商賈們是做買賣的,他是做商賈買賣的,所以得一綽號,叫戴大掌櫃的;
後來也不知道侯府哪位大人物聽到這個稱謂,就笑稱道還是叫戴老板順耳。
沒人知道到底是哪位大人物說了這話,但自那之後,戴立就將這個稱謂掛在了嘴邊,誰喊其掌櫃的,其都會糾正人家喊他老板,還一臉的與有榮焉。
送走了戴老板,苗掌櫃和魯掌櫃又各自坐了下來。
恰好外頭自侯府出城的隊伍正經過下方街麵,兩位掌櫃也不由得向下張望著。
苗凜感慨道:“唉,彆的不說,平西王爺這輩子,還真算值了。”
魯掌櫃馬上收回脖子,瞪了一眼苗掌櫃,罵道:
“直娘賊,咱倆都是向戴老板報備過的,無非在各自國裡報了個名罷了,你冷不丁地來這一出是想連著我一起給害死麼?”
“我怎麼了?”苗掌櫃的有些不明所以。
“什麼叫平西王爺這輩子算值了?怎麼,你是打算給人王爺這輩子給卡這兒了,你是何居心?”
“……”苗凜。
自知失言的苗掌櫃的沒再執拗什麼,默默地又喝了一口酒。
“打今兒起,這奉新城的侯爺將變成王爺了,太子太傅,又是王爺,可了不得了,真了不得了。”魯雄感慨道。
“不喝了不喝了。”苗凜實在是喝不下去了,“今兒這酒,是越喝越沒意思。”
“咋了,嗬嗬,我看呐,你們乾人,上至百官,中至讀書人,下至商賈,都有一個毛病,就跟我去年納的那個妾一樣,動輒喊疼,弄得我老是不得爽利。”
“大國體統,你這等小國之民,自是不懂的,想當年四侯開邊……”
“呸!”
魯雄啐了一口,罵道:
“三侯開邊到你們乾人嘴裡變成四侯開邊了,可真是夠不要臉的,罷了罷了,這酒壞了,怎麼喝都是一股子酸味兒,走了走了,去城外看大典去,不理你了。”
“你……”
苗掌櫃很想說明明是自己先說要走的,可偏偏到最後卻成這姓魯的先行一步,商賈愛算計,這怎麼算都像是自己吃了個酸虧。
奉新城外,壘起了高台,人潮湧動。
平西王爺騎著貔貅出了城門,一時間,山呼海嘯。
毛明才坐在貔獸背上,輕撫長須,以前,他做穎都太守時曾和平西王爺有過誤會,誤會解除後,他是很欣賞平西王爺的;
而坐到代相的位置後,他發現自己將更欣賞平西王爺了。
不同於朝中其他人對平西王的忌憚,對藩鎮的忌憚,而是因為他親眼瞧見了平西王在晉東真正的人望。
羽翼已豐,
隻能順著撫了。
朝臣們確實是出於公心,但卻是過於公心了一點,誰都清楚這世上不可能非黑即白,但嘴裡喊非黑即白卻又是一件極為簡單省力的事兒。
五王爺姬成玟笑著看向毛明才,道:
“毛大人,平西王爺在晉東,人望深厚啊,我大燕有平西王爺鎮守晉東,雪原、楚國、晉地,可保無憂。”
毛明才笑著點點頭。
他不認為這位昔日的五殿下在上眼藥,眼藥,是藥不死藩鎮的。
作為皇帝的兄弟,自下一代算起,直接從天家一脈變成了姬家旁係,做做俗務,修修河工,這沒什麼,真想搞出個心懷家國天下,弄出個“賢王”的名聲,反倒是嫌命長。
伴隨著軍民一齊地跪拜,平西王爺的行駕距離這裡,可謂是越來越近了,隨之而來的,還有清晰可察的磅礴壓力。
毛明才抬起手,示意自己身旁的一眾欽差隨員們全部下馬準備行禮。
陛下有旨,平西王爺可見旨不跪,這意味著作為天使,他們沒資格享受來自平西王爺的跪拜。
“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四周的軍民們開始歡呼起來。
欽差使團的眾人麵麵相覷,這還沒宣旨呢。
但形勢比人強,也沒人指責這逾矩了,大家也就都跟著稀裡糊塗地喊了起來。
跪伏在地的毛明才眯了眯眼,他在等著鄭凡來攙扶起自己;
但等了許久,
卻未曾等到那一雙手。
抬起頭,
卻發現平西王已經領著一行人徑直走向了高台,壓根就沒注意到自己。
毛大人心裡有些發酸,
自打趙九郎死後,大燕的宰輔,似乎一下子就降格了。
這其中,一是宰輔換人導致聲望的下跌,但主要原因還是新君將宰輔的職責一分為多,拆解了宰輔的位置,分攤下去後,今日的宰輔本就和昔日的宰輔差了太多成色。
其實,毛大人倒是誤會平西王爺了。
今日封王,
平西王爺實在是……膨脹了。
他把這看作一個過場,也是將其真的當作了過場在走。
什麼細節啊,什麼禮數啊,什麼照顧到方方麵麵等等,都在內心的膨脹之下,全都忽略掉了。
連當著太子的麵問天天太子的龍袍好不好看的話都講了出來,可見鄭凡如今之狂妄!
讀史時,往往會對某些忽得高位的人的張狂、跋扈感到不可思議,總覺得他們的腦子是不是有病;
但人就是這樣,站得高了,絕大部分都會飄起來。
鄭凡就是這類的人,他現在沒辦法冷靜,也懶得去冷靜,他隻想享受這一刻。
尤其是在全城軍民的跪伏山呼之下,上頭了,真的上頭了。
毛明才和五殿下隻能自己站起來,一個拿著聖旨,一個拿著朝服,倆人領著一眾人,跟著上了高台。
等上去後,毛大人先看見的是站在平西王身邊的女人,下意識地認為是楚國公主,但忽然又發現在那個女人後頭還站著一個女人,那位才真正地穿著楚國的華裝鳳霞。
這……
朝廷冊封王爵,肯定給王妃也預備了一套正裝,這些都是要賜下的。
而且,大楚公主曾受先皇應允,幾乎是被認為了義女,再賜婚下去的,於情於理,都應該是鐵打的正室,如今,怎麼被鵲巢鳩占了?
這平西王竟然敢將先皇的旨意撇到一邊全然不顧了?
五殿下首先看到的,是鄭凡抱著的那個男孩。
他第一反應是自己的侄兒,當朝太子,父皇曾認定的“好聖孫”姬傳業;
但看著看著,忽然覺得自己這侄兒怎麼長得這麼快,一下子敦實了,也高了,也胖了,也高了。
且侄兒的衣服,怎麼還有點素,上頭繡著的是………居然是蟒!
五殿下一直在外頭監工河工,很少回京,就是回京了,至多也就見一次太子,小孩子變化快,第一時間沒認出來很正常。
但第二時間裡,五殿下終於發現了,那個身穿著太子龍袍的小孩兒,可不是在平西王身邊站著呢麼!
抱太子是大逆不道,目無人君之舉;
但你放著太子不抱卻抱彆的孩子,則是更加的過分!
可惜,
在奉新城外,在這晉東,毛大人和五殿下,都沒有當麵直接指出平西王大不敬之舉的勇氣。
不能完全說是不敢,更多的,還是不能。
……
“感覺如何?”瞎子問站在自己身邊的薛三。
“主上今天,應該是很高興了。”薛三回答道。
“嗯。”瞎子點點頭,“在我看來,主上越跋扈越好。”
薛三笑了笑,他當然知道瞎子一直想要的是什麼。
“隻可惜,主上和京城的那位皇帝,有默契也有約定了。”
瞎子聞言,不以為意,掏了掏口袋,沒掏出橘子。
三爺長舒一口氣。
“玉盤城交割給了咱,以換取咱對朝廷整合原靖南軍所屬的不聞不問,這事兒,你應該知道。”
“是,我知道,怎麼了?”
“前陣子我給那些昔日的靖南軍總兵都去了一封信,告訴他們,今日咱們主上,冊封為王。”
“怎麼著,還想讓他們來觀禮?”
“是啊。”
“擅離職守可是大罪。”薛三說道,“尤其是在朝廷正整頓靖南軍軍務的時刻給朝廷丟小辮子抓。”
“法不責眾呐。”
“嗬,起先朝廷整頓他們,剝奪他們地方治權時,不少當初的總兵來信於咱們,咱們都當沒聽見沒看到,沒挑頭。
這下子,你還期望他們來捧場?”
“我在信裡告訴他們,田天天,將在我家主上封王大典上,以靖南王世子的身份,公開露麵,向世人宣告靖南王世子殿下的存在。”
薛三愣了一下,
道;
“你和主上商議過?不,不會的,主上既然答應了京城的皇帝,就不會再在這時動這種幺蛾子,你沒和主上商議,是你算準了主上會這麼做?”
瞎子不置可否。
“你完了,敢算計主上的行為。”
“這叫心有靈犀的預判。”
“那這次升級,你彆想了。”
“主上會高興的,你瞧瞧,主上今日臉上的笑容。”
“瞎子,你在玩兒火。”
“熱乎麼?”
“……”薛三。
“放心吧,隻要爽了就行了,罵就罵,怪就怪,都沒事兒的。”
“呸,奸臣!”
……
高台上,
毛大人硬著頭皮取出了聖旨,同時咳嗽了幾聲,希望平西王爺將手中抱著的孩子先放下來,咱們先把流程給走了。
誰知,
就在這時,
高台西邊,策馬而來十多支隊伍,他們的甲胄,和已經完成換裝了的侯府麾下士卒有著不小的區彆;
而這邊的士卒沒做阻攔,也沒哨騎跟隨,顯然,是提前得到了吩咐,否則,外兵不可能旁若無人地開赴到這裡。
高台上下,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向著那邊望去。
待得那十多支隊伍越來越近,
一聲聲大吼隨之傳來,
昔日的這些曾追隨靖南王南征北戰的總兵,如今有的封了將軍號,有的也封了伯爵,但在今日,卻全都改回了原本的官稱:
“靖南王麾下總兵羅陵,特來拜見世子殿下!”
“靖南王麾下總兵陳陽,拜見少主子!”
“靖南王麾下總兵任涓,給少主請安!”
“靖南王麾下總兵趙安德,拜見少主!”
“靖南王麾下總兵李光宗,請少主福康!”
“靖南王麾下…………”
“………”
毛明才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這是要乾什麼!
五殿下更是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這到底是在封王還是在扯旗造反!
這一個個駐守晉地一方的大將,竟然全然不聽旨意,不打招呼,擅離職守,全部聚集在了這裡!
觀摩大典的軍民們以為是這麼多將領前來道賀,聽名頭就覺得很有麵兒,且他們也大多聽說過,當年名震天下的靖南王爺的嫡子,一直被自家“王爺”養在府裡,此時,他們更加熱切地歡呼呐喊起來。
而有資格站在高台上和站在高台下的欽差使團的官員們,則有種極為惶恐的陌生感,他們感到自己被卷入到了一個可怕的漩渦之中,仿佛下一刻,迎接他們的,就是粉身碎骨。
太子姬傳業則看向這些日子一直照顧自己,晚上還會問自己要不要噓噓的天天哥哥。
和瞎子預想的一樣,
麵對這一出,平西王爺先是有些驚訝,但很快,笑容就顯露在了臉上。
此時此刻,
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大家領著各路兵馬,於靖南王帥帳前擊鼓聚將的光景。
“爹,他們都是誰啊?”天天問道。
鄭凡回答道:“他們,都是你親爹的人。”
“全都是啊?”
“是,全都是,包括爹自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