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是個見過大場麵的人,在此時,他不介意在這裡等著看看戲;
反正侯府這次的目標,是將那個涉及到預言的存在給解決掉,又不是去搶奪什麼寶藏,不至於火急火燎的,有另外一夥人願意提前上去消耗,樂見其成。
炒麵不是很好吃,有些乾,含了一口雪潤一潤,隨即輕微挪動了一下自己的下半身,三爺不喜歡雪地這種潛伏環境,看似是一種很方便的偽裝,但總是能將其凍得梆硬。
這會兒,兩撥人殺得正酣,薛三默默地估算著雙方的實力對比,同時,留有一部分心神,著重落在那冰塊上。
冰塊裡的那東西,到底蘇醒了沒,還是半睡半醒?
因為隔著比較遠,所以雙方的殺戮細節看得不是很真切,但這就像是看煙花一樣,看個大概氣象也就是了,重點是瞅瞅雙方隊伍裡的高手數目,同時,再掂量掂量自己這邊的人手力量。
最終,薛三得出結論,那邊兩方的力量,都比自己手下的這批人要強得多,數量上和質量上都是如此。
不過這沒什麼好慌亂的,他又不是帶著手下人去江湖茬架,自己手下這幫人,偷襲、刺殺什麼的才是真正的好手。
終於,進攻的那一方開始逐漸不支起來,付出了不少的死傷後,開始選擇撤走。
而隊伍那邊許是顧忌雪橇上的大冰塊,所以並未追擊,開始就地收治傷者調整隊伍。
“通知弟兄們,把哨子拉遠一點,既然有人要幫咱們出手,這不要錢的勞力咱乾嘛不要。”
對方一次衝擊沒能成功,接下來,必然不會甘心,肯定還會再來,在這個情況下,薛三沒理由讓自己的人摻和進其中,那支拉著冰塊的隊伍,是他們雙方共同的目標,誰來乾都一樣,隔岸觀火是很爽的,擱一邊等著兜底多舒服。
等到快入夜時,隊伍又開始了前進。
這種反其道而行之的方式讓薛三眼睛眯了眯,當即示意戴立過來:“你帶著兄弟們遠遠地跟著,注意老子留下的記號亦或者是火信,關鍵時候,你可以下決斷。
老子一個人行動方便,近距離地再去摸摸。”
“是,三爺。”
薛三點點頭,隨即就和自己的手下們分開了。
沒了手底下人的牽製,三爺的潛藏功夫可以更為遊刃有餘,等到天完全黑下來後,他已經拉近了和那支隊伍的距離。
隊伍打著火把在前進,早些時候,人數約莫五百來號人,現在,還有四百人左右,白天的那場刺殺確實給這支隊伍帶來了不小的打擊。
薛三不急著再繼續靠近,而是選擇近距離地跟隨。
一夜的行進後,在太陽剛升起時,隊伍停了下來,開始安營紮寨歇息。
而這時,
薛三明顯感覺到,自己藏身的附近,開始有其他微小的聲響出現。
三爺忙將自己進行更為徹底的隱蔽,做好了偽裝,將自己的腦殼化作了大雪覆蓋下凸出的石頭,這樣還能方便繼續觀察。
一個高明的刺客,必然是高明的隱藏專家。
這會兒,除非那些“悉悉索索”靠近的家夥直接踩在自己身上,嗯,點兒真這麼背的話那實在是沒辦法了,否則,那兩撥人都不可能發現自己這個“觀察者”的存在。
薛三心裡也好奇,到底是哪一撥的勢力,竟然對這支運送著大冰塊的隊伍這般的執著,昨天一次襲擊不夠,今兒個還來。
但薛三更清楚的,那支隊伍的夜間前行必然會導致現在的疲憊,但那支隊伍的領導者會不清楚這一點?
“嗡嗡嗡!”
一顆腦袋,自薛三身側探出,是野人的麵孔。
薛三忽然覺得很是好笑,這廝再向右靠個半丈距離就能發現自己了,還好,自己運氣不錯,到底不是主上那種倒黴體質。
那個人顯然沒有發現自己身邊潛藏著氣息的薛三,而是在極為警惕地觀察著前方。
隨即,
他身上傳來輕微的震顫聲。
現在雖然不在下雪,但寒風呼嘯,可這種顫聲卻像是有著些許魔力一般,可以傳遞得很遠很遠。
且自遠處,也開始有這種顫聲開始回應。
薛三反正在這裡躺著也無聊,耳朵在聽著,心裡,也在分析著,結合當下的氛圍,套用一些襲擊方會傳遞的信息,玩起了密碼破解遊戲。
這玩意兒,並不難,確切地說,對於行家而言是真的簡單,且在這種情形下,也不可能弄得太複雜反而影響到自己人之間的信息傳遞。
聽著停著,薛三就聽出了個大概,不能說全懂,但倒是可以上手試試了。
當然,前提是得有一個“傳聲器”,應該是用動物的皮革製成的小鼓麵。
漸漸的,伴隨著時間的流逝,同時,破譯後對方傳遞信息模式所截取到的信息,薛三清楚,其他方位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聚集,新一輪的攻勢,也即將展開。
“唰!”
“唰!”
“唰!”
頃刻間,在距離隊伍最近的位置處,一群人自雪地內跳出,向著隊伍殺了過去。
薛三身邊的那位也探出了身子,但在其剛準備往下衝時,卻覺得脖頸一涼,一把匕首,已經割破了他的喉嚨。
能讓一名刺客在你身邊潛伏了這麼久,除非你是三品武夫練就了強悍體魄,否則真的無法找出一個你不會被一擊致命的理由。
這位仁兄被殺後,薛三右手收回匕首,左手以繃帶瞬間纏繞住其脖頸防止鮮血溢出汙染了附近的雪麵,隨後將其屍體拖拽入了雪地,在雪下,還給屍體倒上了薛三自己研製的對嗅覺靈敏動物很不舒服味道的粉末。
最後,再將其先前敲著的皮鼓解下纏在了自己身上,而後快速地恢複頭頂積雪的偽裝,再度將自己變成了一顆凸出的石頭。
而那邊,廝殺,又一次地開始了。
那支隊伍夜裡行進,很詭異;攻擊的這一方,趁著早晨對方最疲憊時攻擊倒是能理解,但後者又不是沒失敗過,居然還想著再衝一次?
在薛三看來,雙方應該都有後手,不至於這麼愚蠢的才是。
可惜了,這會兒主上的大軍不在這裡,要是此時軍隊在這兒,啥問題都可以解決了。
果不其然,在這次襲擊中,隊伍那邊忽然多出了好多把軍弩,“嗡嗡嗡”的一陣攢射,直接將襲擊方給射懵了。
這種弩箭,在昨日的廝殺中並未出現。
薛三仔細聽著弩箭的聲音,
保養得不錯,
射程一般,
不會是侯府下的弩,要知道平西侯府下的軍械製造可是由他薛三負責的,射程和準度都比一般的軍弩優良很多。
隊伍那一方用的軍弩,不出意外應該是早些年野人入關時流失進雪原的。
大成國以及其前身司徒家,對雪原向來是禁鐵令的,後來,平西侯府和雪原諸部做買賣,對甲胄兵器軍械這方麵也是卡得很死;
也就是在這兩個時期之間,野人王打進雪海關,導致大量財貨人口資源向雪原流失,使得一些部族一下子變得闊綽了不少。
乃蠻部當初之所以敢忤逆雪海關的鄭侯爺,也是因為吃了那一波的紅利,覺得自己能了。
薛三心裡有些疑惑,
按理說,拉冰塊的隊伍之前應該一直在極北之地窩著的,為何手裡會有這種器械?
這很可能意味著,有一個規模還挺大的雪原部族,早就在和他們取得過聯係了。
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了。
與此同時,廝殺場麵又一下子發生了變化,吟誦之聲忽然響起,緊接著,一團團雪被卷了起來,頃刻間凝聚成了冰刃,向著隊伍那邊呼嘯而去,隊伍那邊死傷一下子多了起來。
在薛三的視線裡,進攻的外圍位置,出現了一批手持拐杖的存在,他們身上的衣服是黑色的,製式統一;
不是軍隊的甲胄式樣,那麼,大概就是神職人員。
雖然平西侯府這幾年一直在嘗試用宗教的方式去羈縻雪原,同時也已經取得了極為不錯的成果,但雪原過於廣袤,主體野人現在依舊信奉著星辰,這些人,應該是星辰使者。
薛三記得,野人王崛起時,雖然時不時地喜歡高呼“以星辰的名義”去動員麾下的野人勇士,但實則苟莫離這家夥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對星辰完全是嗤之以鼻,否則也不會讓和星辰使者有仇還專門獵殺過星辰使者的桑虎“剃度”成為雪原星辰使者的大接引使。
當然了,這也從一定程度上造成了這個團體的嚴重割裂。
以前一起喝酒時,野人王也沒事兒做喜歡搞個“憶往昔崢嶸歲月稠”,他說他當時想的是,等入關歸來後,自己聲望到達了頂峰,再將雪原上的星辰接引者們的各個派係全都整合起來,讓自己成為世俗和宗教都認同的至高領袖。
可惜,野人王入了關卻沒能出去,雪原上一大攤他本來留著打算回去處理的事兒完全擱置在了那兒。
後來,因為平西侯府對雪原的強勢,外加侯府這邊的宗教輸出力度不斷加大,使得星辰接引者的活動很少涉及到雪原南部了。
但在這兒,卻出現了成建製的,而且用的那啥,怎麼看都像是……魔法?
當然,用魔法來形容未免有些不夠準確,東方的煉氣士術士方士這些,也能引動出這種陣仗,主上前陣子更是親自體驗了一把“神遊天外”跑去了乾國後山喝了杯茶。
但是,用“魔法”來形容,更符合薛三對這一情境的認知。
不過,事情,倒是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你們打吧,趕緊把後手都給打出來,打得腦漿飛濺,打得兩敗俱傷。
薛三反正就是看熱鬨不嫌事兒大,互相逼出後手,他這隻黃雀才能有更好的發揮。
其實當年在野人王的大軍裡,也有不少歸順的星辰接引者,他們在戰場上也貢獻了極大的力量,破雪海關時,不光是司徒炯司徒毅兄弟的內應,也有他們的功勞。
隻不過後來在望江之戰中,麵對大燕鎮北軍靖南軍當世一流鐵騎的衝鋒,在雙方數十萬大軍碰撞之中,著實是沒什麼發揮餘地,隻能隨著野人大軍敗退的洪流裹挾著崩潰。
但在局部小規模衝突以及特定的環境下,他們的出手,確實能夠起到很好的效果。
襲擊的一方克服了對軍弩的恐懼後,再度殺入了隊伍之中。
且在隊伍的東西方向,有兩路騎兵,明顯是襲擊者一方的,開始向著這邊發動衝鋒。
隊伍這邊的防守,明顯開始吃力,而在對方騎兵衝撞之後,所謂的防禦陣型也馬上垮散了下來。
其實,作為大軍先鋒探馬的薛三也早早地看見了那些被“遣散”的神智不清醒的人,他一開始還認為對方是得知這邊大軍來了所以嚇得開始逃跑,現在看來顯然不是,是另有一家開始對他們出手了。
隊伍這邊的死傷不可避免地開始出現,尤其是星辰接引者靠近戰局後又施了一波法術,完全擊潰了隊伍一方新搭建起來的防禦圈子,使得廝殺場麵被襲擊一方成功完成了切割。
薛三這幾年也是跟著主上南征北戰經驗豐富了,一般到這種局麵後,往往是一方開始對另一方進行屠殺。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長頭發的女人忽然跳到了雪橇拖拽的冰塊上,尖叫著什麼,距離太遠,三爺沒聽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在叫。
叫完之後,她用匕首刺入自己的手掌,然後貼在了冰塊上。
剩餘的隊伍這邊的人開始儘可能地為她爭取時間,保護著她。
而襲擊者這一邊隻要腦子沒進水就清楚對方肯定是在憋大招,馬上更加瘋狂地衝殺上去,企圖阻止那個女人。
薛三這會兒都情不自禁地破壞了一些自己的偽裝讓自己的腦袋稍微抬高了一些,他想看,想看看冰塊裡的那個東西,到底醒沒醒!
“嗚嗚嗚嗚嗚嗚……………”
忽然間,起風了,莫名其妙地陰風開始刮了起來,上方,出現了一團烏雲。
“艸。”
薛三在心裡罵了一聲,這出場方式,真唬人。
隨即,
冰塊炸裂,上頭的女人也被掀飛了出去。
雪橇上的殘冰內,坐起來一個人,他身上穿著黑色的甲胄,頭發很長。
男子攥起了刀,
下一刻,
恐怖的威勢凝聚,
男子的身形直接離開了雪橇,衝向了廝殺之處。
他所到之處,鮮血飛濺,屍塊蹦起,其他人的刀砍在他身上似乎都沒什麼作用,而他的刀卻又帶著無比可怖的力量,刀下,壓根不留全屍。
“吼!”
他發出了一聲嘶吼,身形再度衝起。
一眾星辰接引者向其發動了攻勢,強橫的冰刃擊打在其身上,在薛三的視角中,他看見男子被擊打得單膝跪在了地上;
而這時,不少人一擁而上,企圖趁勢解決男子。
但男子卻猛地抬起頭,
先前就覺得很長的頭發在此時完全散發開去,像是刺蝟一樣,但又在頃刻間被冰刃進行了切割,頭發散亂掉落。
而男子的瞳孔,卻變成了赤紅色。
按理說,薛三隔著這麼老遠,不可能看清楚對方的眼神的,但問題怪就怪在這裡,當男子再度抬起頭時,薛三隻覺得自己後背也一陣發寒,似乎對方已經注意到了自己。
這是………精神力!
主上是個普通人,草根崛起,但魔王們,卻可謂多才多藝;
薛三記得,瞎子就喜歡用這一招,刹那間用精神力攻擊你的識海,那滋味,讓人欲仙欲死。
隔著大老遠的薛三都有反應了,就彆提近距離的那群星辰接引者了,一時間,一半人都痛苦地捂著腦袋跪伏了下來。
黑甲男子忽然起身,持刀殺入對方中央。
“哦豁。”
三爺默默地將腦殼又壓了下去,重新做好了偽裝,法師被戰士近身了,完犢子了。
果不其然,星辰接引者們被砍翻了一大片。
這種局部戰場下,而且並非成建製訓練有素的軍隊交鋒,個體戰鬥力的強悍也就可以被儘可能地放大。
黑甲男子的出手,使得襲擊一方損失慘重,隨即,隊伍那邊先前幾乎被逼入絕境的,開始了反擊。
襲擊的一方無法避免地開始了潰敗。
這一次,
隊伍這邊依舊沒有選擇追擊。
因為,他們的主心骨黑甲男子,在殺退了襲擊者後,忽然“噗通”一聲,栽倒在了雪地裡。
先前呼喚他蘇醒的女人抱著受傷的胳膊跑來,大喊著什麼,顯得十分焦急。
“嘖嘖。”
薛三在心底暗暗道:
“醒是醒了,但還沒完全複蘇,可以,有的搞。
三爺我這次要立頭功………呸呸呸!
三爺我這次必然功敗垂成,必然失敗!”
反奶了自己一口後,
薛三身形自雪地裡開始默默地後退,但很快,他又愣住了。
因為他看見在那個女人的指揮下,手下們將屍體拉扯過來,開始切割屍體放血,淋在躺在地上的黑甲男子身上。
薛三在心裡當即破口大罵:
“艸,還帶充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