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夫人,知道了。”
“是,侯爺。”
婢女下去了。
鄭侯爺起身,還沒到點,故而沒急著去後宅,而是走向了劍聖的家。
彆人是出門拜土地,大燕的平西侯出門是拜隔壁。
走到門口,隔著門板,就聽到說話聲;
“我知道,你想當一個丘八,但我想要的,是江湖。”劍婢道。
“江湖有什麼稀奇?”劉大虎道。
“你不懂,江湖,是有江湖的魅力的。”
“那江湖到底是什麼?江湖人又到底是什麼人?”
“江湖是……”
劍婢忽然語塞了,江湖兒女,張口閉口江湖如何,但你要具體地說說江湖是什麼,她還真答不上來。
她沒有唯美的思維,可以回答:江湖是一個夢。
什麼夢?
夢裡,什麼都有。
門沒上栓,鄭侯爺推開門,道:“江湖就是你開個飯莊,卻有一批人過來吃飯從不給錢。”
“參見侯爺!”劉大虎見鄭凡來了,趕忙行禮。
劍婢看著鄭凡,氣鼓鼓的樣子。
鄭凡伸手,掐了一下劍婢的臉蛋。
“怎麼不和我爭了?”鄭凡問道。
“我爭不過你。”劍婢直接認輸。
“嗬嗬。”
任何的爭論,在現實麵前,都會顯得無比蒼白。
劍婢清楚,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份,燕晉之地的任何門派,都不敢忤逆其意誌,他的一道軍令,可以頃刻間讓一座傳承百年的山門被鐵蹄踏平。
最重要的是,
她第一個師父,就是在鄭凡下令的箭矢齊發下,被射死的。
鄭凡也沒難為人家小姑娘,而是看向劉大虎,問道:“你爹呢?”
“在這。”
係著圍裙的劍聖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個碗,在打著蛋,不遠處雞窩裡,有兩隻雞的叫聲格外哀怨,還有一隻鴨的幸災樂禍。
“調蛋羹和拿劍哪個更難?”鄭凡問道。
“這個更難一些,得去掉浮沫。”
鄭凡笑了,搓了搓手。
劍聖微微皺眉,道:“這麼快?”
他這邊妻子還沒出月子。
“很重要。”鄭凡說道,“上川縣那個東西,找著了。”
劍聖點點頭,道:
“好。”
一如既往的爽快。
“大虎一起吧,當我的親兵。”鄭凡說道。
“謝侯爺!”
劉大虎馬上跪伏下來。
“會不會太早一些?”劍聖沒打算反對了,但還是得問一句。
“你站我前麵,他站我後麵。”
劍聖無話可說。
“我兒子也會帶著一起去。”鄭凡說道。
“他才多大?”
“我舍不得他。”鄭凡說道。
“你不信田無鏡從西邊回來找你算賬?”
“身邊不止你,還有兩萬騎作護衛。”
帶天天一起去,是鄭凡臨時起意。
天天自小連侯府都很少出,絕大部分時候都在他自己的小院兒裡待著,帶著出去見見世麵,也挺好。
雪原很冷,極北之地更冷,但天天自出生起基本沒生過病,小身板兒好得很,外加一直和魔丸沙拓闕石待在一起,他其實不是很怕冷;
之所以一入冬就穿得跟個粽子似的,純粹是因為乾媽們覺得他冷。
真要是體弱多病,鄭凡也不敢帶他出門。
再者,
很多時候,你不得不麵臨一個很尷尬的局麵,那就是當你功成名就當你有了一個偌大的基業後,一旦你很清晰地呈現出後繼無人的架勢,這份基業很容易根部不穩。
太子是國本,先皇敢在最後關頭廢太子立老六,玩得這麼花的底氣在於,他反正兒子多。
可他鄭凡,
不得不做好一個準備,一個,可能會很尷尬的準備。
老田對自己的恩情,
倒不如說日後將這份基業直接傳給天天,倒也不錯。
繼承人,得從小培養不是。
“什麼時候出發?”
“三日後吧。”
得等瞎子四娘他們回來。
“知道了。”
“我也要去。”劍婢開口道。
“嗬。”
鄭凡沒回答,走出了劍聖家,不耽擱人家做雞蛋羹了。
回府後,鄭凡直入後宅。
天天的畫已經畫得差不多了,鄭凡瞅了一眼,畫得,還可以,有模有樣的。
“父親。”
天天畫得太專注,一開始並未留意到鄭凡來了。
“繼續畫,快收筆了。”
“是,父親。”
畫完,天天束手站在旁邊,等鄭凡評價。
“很不錯。”
“和父親的畫技沒法比呢。”
“慢慢練就好了,畫畫,隻是小道,陶冶情操足矣,知道一點,學一點即可。”
“這怎麼可以。”公主從裡屋走了出來,帶著些許嬌嗔地瞪了鄭凡一眼,將天天摟在懷裡,“我們家天天,以後得是大家。”
公主這話,其實沒什麼其他心思,倒真沒有想著說把天天培養成一個畫師以無心去爭奪以後的遺產,而是純粹發自對一個貴族養成教育的執著。
鄭侯爺的回應則有些不解風情了,道:
“我的兒子,要是隻是畫功了得,彆人還是會認為他不務正業。”
“他才多大啊,怎麼,還想著讓他陪著你出去打仗?”
“嗯,三日後就出發了。”
天天眼睛當即一亮。
公主則吃了一驚,問道:“真的要打仗?”
“要去一趟雪原,處理一件事兒,非去不可。”
說著,
鄭凡彎下腰,對著天天笑道:
“跟著爹出征去。”
天天臉上笑出了兩個可愛的酒窩。
“夫君,你怎麼可以……”公主是真心覺得天天還太小了。
“就這麼定了。”鄭侯爺一言堂了,“飯菜準備好了麼,我有點餓了。”
“好,夫君稍候。”
公主去吩咐下人將飯食呈上來。
一家三口用飯,天天是真的被能跟著乾爹出征的喜訊給樂壞了,平時很矜持很規矩的一個孩子,吃飯時居然還時不時地傻笑兩下,這一幕倒是把鄭凡給逗樂了。
用過飯後,天天就帶著自己的妖精隨從們離開了小院兒,回自己院兒去了。
“夫君要沐浴麼?”公主問道。
“泡一下澡吧。”
“妾身讓他們放水,稍後妾身過來幫夫君搓背。”
“好。”
泡澡的池子在鄭凡那個屋裡,承襲著自虎頭城以來的傳統,因為鄭侯爺喜歡泡澡,所以,屋子裡會有一個特意修建的澡池。
四娘現在還沒回來,公主正好可以去主屋。
鄭侯爺先行回去了,公主還得準備挑揀個衣裳。
看著自己的男人離開了,公主下定了決心,走到裡屋,拿出了那個盒子,今晚,就要用掉它,爭取將孩子懷上。
隻是,當她看向這盒子時,卻發現這盒子的一麵,竟然有焦黑的痕跡,心裡當即一驚。
盒子裡的那顆丹藥可謂極其寶貴,哪怕她是公主,也不可能再弄到第二顆。
公主馬上打開了盒子,黃澄澄的丹藥還在裡頭,心裡長舒一口氣。
再閉合上盒子,仔細探查了一下,公主的臉色當即陰沉了下來。
盒子上,有極強的禁製,乃巫正親自布置,除她之外,其餘人很難打開,顯然,是有東西曾試圖要強行打開它觸發了禁製卻未能得逞。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出現了這事兒,在歸途時,也就罷了,可問題是,這裡是平西侯府!
公主比所有人都清楚,侯府的護衛力量到底有多麼雄厚。
所以,頃刻間就能排除是外人作祟。
那麼,就必然是家裡人了。
如卿?
公主馬上想到了她,她是家裡人,但她並不知道這枚丹藥的存在,自己也未曾告訴於她。
而且,在這個地方安插手下麼?
每個院子裡使用奴婢,都是四娘一手調教出來的,很多都出自於虎頭城,算是真真切切地自己人。
當然,不排除用施恩的方式去籠絡人心。
但,這裡,是她的宅院,柳如卿的人不可能進來。
在侯府,任何可能威脅到侯爺安全的因素,都被抹除掉了,先前大楚皇室給她送來的宦官宮女等,也都被安排在了外頭,不準進入侯府。
不是每個女人,進了後宅,就能成宮鬥高手的,在熊麗箐看來,柳如卿至多在其媚骨天成的身段上多吸引吸引自己的男人,其他方麵麼……
排除了柳如卿,剩下的會是誰做的?
野人王?
也不可能;
雖然他可能猜到了些什麼,但他的爪子,不可能伸展到這裡來,除非他活膩歪了。
也不可能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丈夫要做什麼,要拿什麼,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對自己提,而且,先前自己說要幫他搓背時,他也認為隻是像以前那樣而已。
熊麗箐清楚自己的丈夫是個有城府的人,名震天下的平西侯爺自然不可能是個傻白甜,可問題是她更清楚自己的丈夫在家裡時,絕對是不屑於偽裝和遮掩的。
用他的話來說,在家裡還揣著端著,多累。
最後,
是柳如卿最不願意麵對的一個可能,也是最大的一個可能。
因為整座侯府的下人、嬤嬤等等,都是由四娘調教出來的。
包括自己現在使喚的這些丫鬟,最早,也是四娘的人。
是,四娘現在不在府裡,但她的耳目,她的手下,完全可以自發地護主。
如果是四娘的人……意味著她現在就算不知道,但等她回來時,必然就能知道了。
那麼,
今晚……
熊麗箐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
不管是不是四娘的人偷偷摸摸進了自己的屋,這個機會,她都絕不可能放棄。
她要,懷上孩子,懷上自己丈夫的孩子!
宮裡的女人,全都懂得一個金科玉律………母憑子貴!
隻要自己肚子有了,她不信,彆人真的敢傷害自己。
公主打開了盒子,拿起了丹藥,正準備服下然後去侍寢時,忽然間,自其身後,陰風襲來!
“嗡!”
一道火鳳虛影自公主身後出現,這是大楚皇室血脈的象征,可辟邪去祟。
然而,火鳳虛影實在是太過單薄,頃刻間就被撕裂。
公主身體一側,持一枚玉佩於身前,玉佩散發出綠色的光澤將其籠罩。
隨即,
公主看見了一張嬰孩的臉!
“你是……”
這張臉,公主不會陌生,確切地說,是魔丸,她不陌生。
雖然不熟,但這兩年裡總歸是見過魔丸和天天在一起玩耍的場景的。
她清楚,這是自己丈夫身邊的靈,自己皇兄身邊,也有一道靈。
魔丸發出了一聲咆哮,
身形猛烈地撞擊著光幕;
現如今的魔丸,在望江邊已經追趕上了最新的進度,換言之,他現在很強大,單純將實力劃分,不考慮戰場因素的話,作為親兒子,他是七魔王裡,現在實力最強的一個!
隻是,他現在身上有傷,和他爹一樣,還沒完全複原。
但,
這並不影響他在下一輪的衝擊中,直接撞破了公主的玉佩光幕,且趁著公主沒有來得及將丹藥吞服下去時,強行將丹藥拘到了自己手裡。
“還給我,還給我!”
公主尖叫道。
這是希望,她懷孕的希望!
然而,當她衝上前時,身體,卻被魔丸的力量直接拘了起來。
鬼嬰飄浮在其身前,
空洞的眼眶裡,看不清喜怒,但嘴角的輕微弧度,卻透著一股子毫不遮掩的輕蔑。
“女人……被他玩玩可以……你竟然還敢想著………給他生孩子………”
“你不怕他知道麼?”公主問道。
她不認為是自己的丈夫派他過來搶奪的,因為自己丈夫根本沒必要多此一舉。
所以,
這尊靈,是擅自行動!
她記得皇兄當年,為了壓製體內的那尊靈,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用了很長的時間,可以想見,自己丈夫的這尊靈,也並未被完全馴服,在此前提下,靈根據自己的好惡采取行動,也很……正常。
“嗬嗬嗬………嗬嗬嗬………”
魔丸並不理會公主搬出鄭凡來威脅自己,而是開口道:
“他……越來越過分了………越來越過分了………剛救了他的命………剛救了他的命……他就敢……他居然就敢……”
“他並不知道這個,他不知道。”
“無所謂……無所謂了……想替他孩子……想給我生弟弟……妹妹………就你………也配?”
很顯然,哪怕熊麗箐是大楚公主,但在魔丸看來,她依舊沒那個資格!
“砰!”
就在這時,
青蟒撞破了窗戶,衝入了屋子,它和公主心神所係,當公主這裡遭遇不測時,它馬上就能感應到。
一塊紅色的石頭當頭砸下,
青蟒被一擊敲翻在了地上。
而後,
魔丸目光掃向它,張開嘴,發出無聲的嘶吼,青蟒開始在地上瘋狂地抽搐,蛇軀橫掃,妖氣隨之外泄。
動靜,一下子傳了出去。
剛安頓好自己妻子入睡的劍聖本來正抱著孩子哄著他入睡,先前傳來的魔丸的氣息,劍聖沒當一回事兒;
但隨後的妖氣以及動靜傳來後,劍聖清楚事情好像有些不對了。
馬上放下孩子,
持劍,
身形一閃,瞬入了侯府之中。
同樣的,侯府內外的護衛也在這個動靜之下快速地向這裡趕來,這其中,還有一排排甲士。
但他們的速度,顯然沒有劍聖快,因為劍聖的家,確實是在平西侯府隔壁,但平西侯府很大,所以,他家挨著的,是平西侯府的後宅。
圍牆拆掉的話,他家相當於侯府後宅的另一座小院子。
劍聖先行感到,看清楚局麵後,馬上對著外頭喊了聲:
“退下,家事。”
負責侯府安保的親衛自然是知道劍聖的,所以他們沒有絲毫猶豫,馬上退下。
劍聖出現了,
魔丸自然而然地停止了對青蟒的折磨。
同時,
也解除了對熊麗箐的禁製。
公主落在了地上,但其目光,依舊死死地盯著魔丸手中的那顆丹藥。
劍聖沒說話,也沒出劍,他其實有些後悔了,沒必要摻和進鄭凡的家務事。
但他人都來了,又不能裝作沒看見。
勸架?
莫說劍聖不懂得如何勸架,就算是最擅長和稀泥的人,看見這一幕後,估計也和不起來。
好在,
這時原本已經脫去衣服在湯池裡泡著的鄭侯爺已經急匆匆地趕來。
鄭侯爺光著腳,身上披著一件袍子,身上還滴淌著水珠,看到屋子裡的這一幕,他也愣住了。
這是哪一出?
魔丸不在陪著天天,跑這裡來對熊麗箐出手了?
“桀桀………桀桀………”
魔丸發出了笑聲,
身形,
猛地竄到了鄭凡的麵前。
鄭侯爺站在那裡沒動,他還不至於會害怕自己的兒子,以前,最開始時,或許真有一點點的害怕,但這幾年的相處下來,魔丸救了自己多少次命,他真的不信魔丸會對自己出手。
此時,
父子倆目光對視,
魔丸的臉和鄭凡的臉貼在了一起,
那顆丹藥,還在其手中捏著。
他猙獰道:
“你竟然……敢要……二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