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力的思維一向很“簡單”,但這其實也是一種真正的大智慧;
一件事,在其發生後,不用去看過程多麼龐大,牽扯得多廣,到最後收束時,可能也就那麼兩三個選項。
你不能說那種思慮許久權衡各種利弊最後還猶猶豫豫的方式是真的穩重,而認為直接跳過這些紛紛擾擾複雜線直接在結尾抉擇處拋硬幣抉擇就是沒心沒肺。
因為前者到最後,往往也思慮不出什麼有建設性的東西,且世間的事兒,除了小時候被先生用戒尺來背誦文章那般有絕對對錯外,成年後的世界裡,真正意義上的絕對對錯,已經很少了。
所以,大部分思慮分析良多的人到最後也不免是“心下一橫”,罷了,就選它了;
嗯,
那又何苦來哉?
樊力不認識這個女人,薛三回來的消息,雖然已經被散播開,但眼下魔王們剛剛分配得了任務,樊力自己則是去找了孝服,所以並不知道。
他隻知道,這個女人夢中的話語,會給他,以及其他六個,包括主上,帶來偏離現如今主線的一種麻煩。
就像是當初在楚國,鄭伯爺背著公主翻越山林回晉地途中遇到的那個掛在樹上的女人一樣。
當時,鄭伯爺選擇了無視,因為他當時的主要矛盾是將自己和公主安全地帶離楚國回到燕人控製的晉地。
路途上的那些可能引發支線劇情的事物,他是沒功夫去理會了,主要矛盾在前,次要矛盾,就沒意義了。
而眼前這個扈八妹所說的夢話,已經不僅僅是所謂的次要矛盾了,她甚至可能引起真正的線路之爭。
魔王,魔頭,七個,石碑,預言麼?
樊力的第一反應是,
好煩!
“呼!”
“呼!”
“呼!”
深呼吸三聲,
樊力舉起了斧頭。
“臥槽,你要乾嘛!”
薛三的大叫聲傳來,隨即蹦到了樊力麵前。
樊力斧頭落下,是真的落下,樊力做事,要麼不做,做就不會裝模作樣!
薛三手中出現了兩把匕首,在快速挪移過來後,雙腳蹬地,蹦躂了上去。
“鏗鏘!”
斧頭和匕首碰撞在一起。
樊力見薛三出現,果斷收了力;
然而,薛三是跳躍格擋,氣力本就因此下降了太多,再者,樊力現在可是比他薛三高一級,又是蠻力對抗,所以,就算是樊力收了力,薛三的這一記硬拚也是落於絕對的下風。
但薛三的匕首還是宛若粘在了樊力的斧頭上一般,沒有滑落。
樊力收力,原本向下的斧口改為側翻。
“砰!”
薛三被拋了出去,砸在了一側的柱子上。
好在在撞擊時,薛三身體一個蜷曲,改為雙腿蹬向柱子,卸去了大部分力道,所以落地時,依舊能夠迅速穩住身形,從而近乎本能地預備發動第二輪攻勢。
“夠了,住手!”
鄭凡大喝道。
樊力當即收回了斧頭,看向主上,撓了撓頭。
薛三則胸口一陣起伏,看向那裡剛剛被周遭動靜驚醒正在揉眼睛的扈八妹。
“啊………吃飽了睡覺呢………”
……
“主上,她剛剛做夢時,說的,魔王、降臨、魔頭、七個,還有和石碑嘮嘮嗑。”
樊力很認真也很細致地重複著扈八妹先前的夢話。
先前被分配任務的魔王們,在此時也都回來了。
這和先前的會議相比,精簡了一些人。
金術可和野人王不在,在座的,隻有魔王們。
瞎子原本計劃是明日和金術可一起去後方“抓”民夫,所以現在人還沒走。
“這是,預言麼?”
阿銘問道。
梁程沉默不語。
薛三作為半個當事人,人都是他給帶回來的,這會兒,也隻是看看,不說話。
瞎子則笑了笑,道:“整得,像玉人令當初的預言一樣。”
玉人令當初曾有預言,星辰的光輝將撒照雪原,野人將重新崛起,迎來輝煌。
那時的野人在野人王的帶領下,確實呈現出一種複興的架勢,但是隨後……嗯,大家都知道了。
鄭伯爺輕咳了兩聲,
道:
“現在問題的關鍵,是這番夢話,到底是不是指的咱們,我一個,你們,七個,魔王,魔頭,未免太巧合了。”
瞎子則道:“主上,這算不上巧合,因為一配七,本就是很常見的搭配;
比如,一個爺爺和七個葫蘆娃;
比如,一個白雪公主配上七個小矮人;
再比如,郭靖配江南七怪,七仙女下凡,七匹狼………”
瞎子伸手,習慣性地掏出一個橘子,放在鼻前嗅了嗅,道:
“所以,主上,屬下的建議是,這件事,現在咱們可以不用著急,也不用太費心思,這個世界,屬下承認是有方士有煉氣士,也曾有藏夫子燕京城下斬大燕龍脈,但大燕如今依舊氣勢磅礴。
說到底,人定勝天,還是真正的本質準則。
最重要的是………”
瞎子環顧四周,
除了四娘不在這裡,其他魔王都在,
瞎子將一塊橘肉送入嘴裡,
道:
“最重要的是,咱們稀裡糊塗地來,就稀裡糊塗地來好了,既來之則安之;
主上您當初是安樂死的,咱們,其實都隻存在於自己的漫畫之中。
這一世,對於主上和咱們而言,都是一場新生。
我們也都對以前的那個世界,那個時空,沒什麼好懷念的了。
所以,屬下的意思是,既然我們壓根就沒想著回去,隻是想好好地享受當下,那何必去在乎怎麼來的呢?
既然我們堅信人定勝天,玉人令的事兒,再加上燕皇在藏夫子麵前的那番話已經證明,煉氣士喜歡的天道,終究是鏡中花水中月,我們又何必去關心所謂語言預告的結局呢?
咱們不在乎頭,也無所謂尾,那又何必去費那個心神呢?”
瞎子說得,很有道理。
鄭伯爺微微頷首,隨即道:“但她………”
那個扈八妹,該如何安排?
眼下來看,樊力想要落下去的那一斧頭,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
一斧頭下去,麻煩全消。
瞎子開口道:“她,還得主上拿主意安排。”
說著,
瞎子麵朝薛三的位置,雖然他瞎,但能夠讓薛三感知到,他正在“盯著”自己。
魔王們的關係,是極好的。
但魔王畢竟是魔王,一旦有些事兒會破壞掉大家共同利益時,其他魔王,不會手軟。
所以樊力先前想砍人,所以瞎子“盯著”薛三,另外,梁程和阿銘的事不關己,其實也是一種冷漠。
因為薛三先前已經敘述過了,這個扈八妹救過自己的命。
大家現在,日子,過得還算可以,有一個共同的目標,有一條走了好幾年的主線,可能包括薛三自己,都不想去放下現在的一切,放棄以前的幾年努力,轉而去研究和探索一個新的領域。
這件事,
外人看起來,有些小題大做了。
但無論是鄭凡還是魔王們,都是超出了“套路”所能限定的格局。
學沉香,苦練學藝,劈山救母,累不?
學孫行者,哄著唐僧九九八十一難,就為了西天取經,劃算不?
當然,這兩位的目的性,是值得肯定的,但這種苦大仇深或者不得恣意痛快的生活風向,他們,是不想要的。
鄭伯爺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魔王們,都在等待他來拿主意。
少頃,
鄭伯爺看向坐在那裡的薛三,
道:
“你對她,有意思?”
薛三張了張嘴,他不知道喜歡和有意思是什麼感覺,但還是開口道:
“大概,是在乎的。”
鄭伯爺點點頭,道:
“那就,不能殺。”
薛三長舒一口氣。
樊力有些遺憾,瞎子的肩膀,微微下放了一些,阿銘和梁程則繼續保持自己冷冰冰的姿態。
“如果是個不相乾的人,忽然冒出來想給咱們送些預言,我不會猶豫,直接一刀送他上天,但誰叫咱三兒對人家有那麼一點意思呢。
說白了,這不是什麼大是大非的問題,大家都在玩兒,大家也都有資格玩兒,我自己,不也抓了一個公主回來了麼?
那一次,還得你們陪著我一起冒險。
雖說,官麵上可以說我抓一個公主回來,是為了咱們共同事業的發展,但人公主長得不醜,夜裡,也是我抱著的,舒服享受的,還是我。
我能玩,你們,自然也能玩,在這一點上,我一直堅持,咱們是平等的。
這樣吧,這個扈八妹,等劍聖回雪海關時,將她一起先帶回去,再寫一封信給四娘,讓她先看著安排和接觸接觸。
我們現在,暫時沒有精力去弄清楚她的事,當務之急有三。
一,是繼續推進伐楚,確保最後鎮南關會被攻克,以讓我雪海關,我們的基業,得以鞏固;
二,我這次去田無鏡那裡後,會儘可能地探探口風,鎮南關若是拿下了,我是想收入手中的,晉東這塊地方,已經被我們看作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三,兵員的擴充,兵馬的訓練,實力的提升,這是瞎子和金術可眼下要去做的事。
就這三點。
這三點滿足了,咱們就可以相當於是一座矗立在晉東的小型鎮北侯府了。
自身實力提升了,再想去做其他事情時,也就能從容許多。
你們,
覺得如何?”
瞎子、梁程、阿銘以及薛三一起跪伏下來:
“主上英明。”
一身孝服的樊力也想跪,卻被鄭凡搶先道:
“行了,你就不要跪了。”
樊力遺憾之情,溢於言表。
鄭伯爺揮揮手,道:“今兒個的事,有點多,我是有些煩了,沒有事兒的話,咱就散了吧,接下來,咱也算是要暫時各奔東西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
隨即,
瞎子、阿銘、梁程以及樊力都行禮離開,隻有薛三一個人依舊坐在那兒。
大家清楚,薛三還有話想說。
同時,大家更清楚,魔王裡,隻有薛三和魔丸還沒晉級了。
“主上,我給您再添點茶。”
薛三起身,倒茶。
而後,薛三又坐了回去,看著鄭凡,道:
“謝謝主上了。”
“謝什麼謝?”鄭伯爺有些好笑道,“本就是沒影子的事兒,就算是想防微杜漸,也太過了一些。”
“主上,以前,屬下覺得你這個人,其實,挺………”
“挺什麼?”
“有時候很狠辣,有時候,又挺聖母。”
“原來是這樣。”鄭伯爺喝了口茶,“我也覺得這樣,不過,這般說,有些不準確,應該叫將工作和生活,分開來。”
“但這次,屬下覺得,您其實心裡一直有杆秤。”
“這話說得太大了,不至於。”
“其實,我們幾個,如果單獨散落地活在這世上,絕對沒有現在這般………乖。”
“乖?”
“倒不是說主上您馴服了我們,而是有主上您的存在,可以讓我們在無拘無束時,至少,麵前可以看見一個準繩。
如果沒有主上您,我們大概會留戀曾一起生活的日子,因為我們觀念相仿,我們的審美相近,禽獸尚且懂得群居,更何況是我們?
隻要是人,隻要是活著,就會本能地想要去找尋一個圈子的。
但我們七個,想要一直待在一起,也不可能,說句心裡話,喜歡相處在一起的感覺是一回事兒,但彼此,是真的瞧不上對方。”
鄭伯爺點點頭,繼續聽著,努力讓自己進入狀態。
紅帳子裡的姐們兒在感知到客人快到時,會故意叫幾聲,再夾幾下,趕緊放完水可以接下一單。
這是經驗。
同理,鄭伯爺被舔了這麼多輪,也算是有這種經驗了,且自這些經驗裡,帶來了預知。
嗯,
雖說將自己比作紅帳子裡的姐們兒有些不合適,但怎麼說呢,確實形象。
眼下,
薛三明顯是情緒來了,快到了。
“以前,我也曾疑惑過,我們真正活了過來也就是了,為何還要多一個主上您,況且,一開始時的主上,是真的給人一種小可愛的感覺。
誠然,主上的進步速度很快,現在看著此時的主上您,再聯想幾年前的您,仿佛,不是一個人一般。
但,
但屬下我真的不喜歡玩什麼養成類的遊戲,因為這對於屬下而言,沒什麼成就感,還很耗費時間。
可能,瞎子會喜歡,因為他喜歡去影響人;可能四娘喜歡,因為她大概對其他男人壓根不感興趣;可能,阿程也會喜歡,因為主上您現在算是咱們幾個裡,最會打仗的一個了。
如果主上您願意去學習品酒的話,阿銘應該也會很喜歡。
但我不一樣,我喜歡的,我的口味,主上您不會喜歡,我也不願意去浪費太多心思,去培養和去做一件長遠的事。
以前,是捏著鼻子,去做。
上次,去楚國之後,我又在梁國待了很長時間,就如同剛回來時我所說的那般,我,想死您了。
其實,我不是想您,而是當我在梁國覺得有些無聊時,心裡,就越發地想念大家,但我又不會具體地去想念誰,因為他們幾個,無論誰,都一身臭毛病臭矯情。
所以,我大概,想念的就是那種大家聚集大家待在一起的那種氛圍吧。
大家一起做事,一起冒險,一起種田,一起發展,一起堆砌一座金字塔或者建造一座王座的感覺;
同時,也喜歡平日裡見麵時的互相挖苦,互相玩個梗。
這一切,都是因為主上您的存在,您是,維係我們的紐帶,不僅僅是依靠您讓我們恢複實力那麼簡單。”
鄭伯爺看著一本正經說話的薛三,不知道為什麼,很想笑;
但為了不破壞氛圍,還是強忍著,忍得,有些艱難,麵部的表情,也就有些僵硬,或者,叫凝重。
薛三鄭重地向鄭凡跪下,
認真行禮,
“主上。”
下一刻,
三兒身上的氣息忽然變得陰沉了下來,其身上,更是出現了一道幻影,一陣搖晃之後,又重疊了回去。
薛三咧嘴,笑了。
鄭伯爺也終於不用繼續憋著了,笑了起來。
呼,
總算完事兒了。
其實,薛三之所以在梁國待那麼久,根本原因還是為了幫鄭伯爺搶公主的後續收尾,所以,他這次晉級,很難說到底是功勞水到渠成還是先前的那番感悟的話。
“主上,您休息,屬下,下去了。”
“嗯,恭喜。”
“多謝主上。”
“對了,靖南王要從我這兒調撥一批工匠去友軍那裡幫忙,既然你回來了,就由你帶隊吧。”
“是,主上。”
薛三走出了會客廳,走到院子裡時,連續蹦跳起來,還在半空中來了一記閉著眼的旋轉跳躍。
等到其落地時,才發現站在門口的瞎子。
見到瞎子,薛三當即氣不打一處來,罵道:
“艸,瞎子,你剛剛居然敢攛掇主上殺我的女人!”
瞎子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道:
“主上又不會殺她,咱們主上,還沒那麼沒胸襟。”
“那你………”
“我不那麼說,哪裡來得你接下來的感動,瞧瞧,果然晉級了。”
“我還要謝謝你?”
“當然,如果你還有良心的話。”
“我謝謝你啊!”
“嗬嗬,對了,你真看上她了?”
“如果你們和她多接觸一段時間,你們也會改變對她的觀感的。”
“這話聽起來,一股酸臭味。”
“以前誰給我吃這個來著?你一跟我提這個我就來氣!”
“嗬嗬,對了,你說,這預言會是真的麼?”
“這件事,不是先前大家討論過了麼?”
“這是咱私底下說說,我覺得,這預言可能是真的。”
“反正,不是真的就是假的,就兩項而已。”薛三無所謂道。
瞎子搖搖頭,
道:
“不,還有第三項。”
“啥?”
“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那就是預言是真的,但沒人規定,預言裡的魔王,指的就是咱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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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我是大於同學成為《魔臨》第一百三十七位盟主。
晚上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