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敏仁是這個老人的名字,雪海關為他舉行了大葬。
其實,從鄭凡的角度出發,他下達這個“厚葬”的命令時,一是為這老翁的風骨和脾氣所折服,二則是給劍聖一個麵子。
劍聖比陳大俠高好多個層次,但二人又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站在“舔老實人”的角度上來說,劍聖和陳大俠並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彆。
杜鵑死前敢把孩子托付給劍聖,劍聖就帶著仇人的兒子殺出重圍,這人品,當真是沒得說。
所以,這種人你給他幾碗水,他日,他絕對能給你一條瀑布,真的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但事情吩咐下去由瞎子接手後,
事情就一下子脫離了鄭凡原本的設想了。
這不僅僅是厚葬,
而是真正的風光大葬!
雪海關上下,所有晉地出身士卒全部在兵戈上係上白布,兩千騎兵開路,護送棺木下葬。
為此,甚至叫停了十分緊迫的工程,讓老百姓們也一起聚集過來觀禮。
葬禮的一切,都遵照晉地風俗,細節上,瞎子親自詢問百姓中的老者,儘量做到一絲不苟。
所以,
站在城牆上觀禮後,
劍聖才會放開拐杖,對鄭凡俯身一拜。
拜的是鄭凡對他那位宗爺的禮遇,同時,也拜的是鄭凡對他虞化平的厚恩。
鄭伯爺沒有去惺惺作態什麼,
隻是很平靜地道:
“這是我應該做的。”
等到劍聖離開後,鄭凡一個人站在城牆上,手掌放在牆垛子上摩挲,感知著這座城牆的溫度,心裡則不由地感慨,
劍聖這個人,確實是不懂政治。
少頃,
忙了一天的瞎子走上了這段城牆,來到了鄭凡身後。
沒回頭,聽腳步聲就知道是誰了。
四娘是人未至香風先襲,
梁程走路方方正正,樊力走路很沉,薛三很輕,阿銘的靴底聲音清晰,
隻有瞎子,
走路時也帶著那股子輕鬆寫意。
“事兒辦得不錯。”鄭凡說道。
雖說有些後知後覺,但鄭凡還是明悟過來瞎子這般“大肆操辦”的用意。
葬的是虞氏宗正,
老翁將兩個乾國銀甲衛指出來,
隨後坦然求一刀赴死。
整件事,就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
人家的腦袋雖說是鄭伯爺親自砍下來的,但那也是為了全了老人的念想;
老人的做法,無疑是正麵的,他肯定了平野伯在雪海關一戰中的貢獻,也就相當於肯定了當初陪著鄭伯爺一起死守雪海關的那些晉地降兵所做出的貢獻。
這是一種來自正麵的肯定;
同時,葬禮是給一個晉人辦的,老人身份清貴,不管虞氏皇族這些年如何如何落魄,但人家名義上,確實曾經是三晉之地最為尊貴的身份之一。
給一個晉人辦葬禮,讓晉地出身的士卒出麵祭奠,引四周基本都是晉人的百姓圍觀;
這是一場極大的政治秀場,可正軍心,同時,更可大把大把地收攬人心。
畢竟,就算說破了天,鄭凡也是“燕人”出身,是燕人的將領,是燕皇親自冊封的平野伯,作為侵略者和外來者的立場本質,以及在和平年代時的階級對立,是很難徹底抹除的。
既然無法徹底抹除,那就想辦法去淡化它。
軍閥的基本盤,從來都不是來自朝廷的器重和賞識,任何一個隻要腦子正常的中樞,對於軍閥藩鎮,都是極為抗拒和排斥的。
中樞追求集權是一種本能,藩鎮追求自治也是一種本能,本能之間,可能會因為彼此需要而存在一段時間的默契,但終究是一種無法調和的矛盾。
也因此,站在鄭凡立場上,抓緊時間收買人心,才是重中之重。
最好是做到,你是燕人的官兒不假,卻能被晉人視為自己人的層次。
瞎子是想到了這一點,也將這一點給做到了。
“主上,一件事,讓需要的人滿意,讓我們自己也滿意,這才是真正的互惠互利。”
鄭凡搖搖頭,道:
“我還沒矯情到那種地步,你這麼做,是對的。”
將葬禮參雜入政治效果,做到物儘其用,確實是對死者的利用也算是一種褻瀆,但至少活著的人,其實都滿意了。
鄭伯爺不是個有道德潔癖的人,同時,也並非不知好歹。
瞎子走到鄭凡身側,道:“主上,屬下和四娘一起算了算,咱們的財貨,倒算是充足,軍餉問題不大,但糧草和其他物資供給,就算是算上穎都那裡的輸送和戶部的輸送,這個冬天,我們也會過得很緊吧。”
緊吧,其實是一種常態,尤其是在大戰之後,各地的日子,必然都會過得很緊吧。
能不餓死人,其實已經算是很牧民者執政有方了。
但雪海關這邊的追求更高,折騰來折騰去,如果僅僅是求一個治下軍民餓不死,那也太沒有夢想了。
“同時,一直到入冬前,甚至是在冬日裡,預計都會有流民不斷地向咱們這裡靠攏求活,咱們自然是要接納的,但糧草負荷,也就更大了。
今年,必然是最難的一年,我們的計劃是爭取在冬日前,將城防休整好,同時將九成以上的治下百姓給安頓下來。
然後,在冬日時,我們才能抽出人手,建立我們自己的作坊,預熱我們自己的商隊,將原本在盛樂城那裡建造起來的體係,給重新運作起來。
等到商隊往來密切後,糧食和各項物資的匱乏問題就能得到極大的解決。”
因為你不一定要用金銀來進行交易,你可以折算成糧食和所需物資來“以物換物”,從而讓那些商隊自發地成為你的給養運輸隊。
金銀這東西,好是好,但關鍵時刻不能吃也不能拿來鍛造兵器。
之前在盛樂城時,其實已經有這種氣象了,但一下子搬家,原本運轉起來的體係需要重新構建,而這,需要時間。
同時,
如果燕國和楚國乾國沒有再度發生戰爭的話,商貿的活躍度將會再度被開啟。
總而言之,度過今年的困難之後,以後雪海關就可以進入良性發展階段了。
“糧食的話,可以向咱們的鄰居借,就按照之前設想的,那支蠻兵隊伍,你和梁程再上點心,整練出來。
我們的鄰居野人朋友熱情好客,他們絕不會看著我們餓肚子的。”
“我也是這麼覺得的主上。”
鄭凡轉過身看向瞎子,道:
“你還有話要說麼?”
“沒有了,主上可以回去好好休息。”
這讓鄭凡有些意外,沒理由的人樊力和梁程都進階了,瞎子卻不想進階。
不過瞎子做事向來沉得住氣,鄭凡也就沒再多說什麼,自己下了城樓,回到臨時住的那棟宅子。
見鄭凡回來了,客氏主動地去打來洗腳水,幫鄭伯爺洗腳。
可以清晰地感覺出來,客氏在進步,因為她在洗腳時,還自己添加了足底按摩。
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學來的,但按得有板有眼。
這個女人原本的生活,應該是在自己那個家境還算不錯的夫家相夫教子一直到老,卻因為戰亂破家後不得不從原本的人生中脫離出來,開始為自己和自己孩子的生存而奮鬥。
“四娘回來過了麼?”
“回伯爺的話,夫人差人回來說今天賬房那裡忙,晚上就不回來歇息了。”
鄭凡點點頭,
少頃,
道:
“好了。”
“是,伯爺。”
客氏幫鄭凡擦拭好腳。
鄭凡一個人走回臥房,躺了下來。
此時的他,腦子裡倒是挺空靈的,談不上悲喜,也沒什麼愁感,緩緩地閉上眼後,保持了一段時間的這種心境狀態,呼吸,開始逐漸平穩。
到了六品武者境界後,氣血的運轉可以和自己身體進行得更為緊密,一定程度上,睡眠和入定幾乎可以等同切換了。
這樣一來有個很明顯的好處就是,隻要你心裡沒有太多雜念,失眠這個問題,近乎是不存在的。
而在鄭凡進了臥房之後,客氏則提了熱水進了自己的屋子,將熱水倒入浴桶內後,她褪去衣服,開始洗澡。
她的雙手擦拭著自己的身子,感知著自己身上的滑膩,顯得很神聖和隆重。
沒有正常人洗澡時的歡愉,反而有一種上刑場前的肅穆。
是的,
真的是上刑場。
她是寡婦,得幸可以留在平野伯身邊做一個仆婦,但她想要的,絕不僅僅是一個女傭。
正是因為經曆過顛沛和惶恐不安的日子,所以她才會更為緊迫地想要去抓住自己麵前的所有機會。
她相信平野伯是對自己有興趣的,她相信自己的容貌,也相信自己的身子。
否則,當初野人攻城時,街麵上那麼多的流民,女人也是不少,為何平野伯卻偏偏對自己另眼相看?
還記得當初,自己主動用自己的胸口去蹭平野伯的手,平野伯當時的反應,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有趣得很。
一念至此,
客氏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那時的自己,其實是真的看得開,也有點大著膽子故意逗逗眼前這個男子的意思。
但這一次……
客氏深吸一口氣,
她很害怕四娘,
真的真的很害怕,
她清楚,自己不是那個女人的對手。
宅子裡的人叫她夫人,但外麵的人則喊她風先生。
這是一個能為伯爺辦大事的女人,所以,她比所有內宅的女眷,更為強大,她的地位,也更不可動搖。
但是,今天是個好機會。
她必須抓住這個機會,讓自己,成為伯爺房裡人。
哪怕隻是一個妾侍,哪怕沒有名分,她也心甘情願,畢竟,這是一種保障!
為此,她甘願去承受那個女人知道這件事的後果。
“嘩啦…………”
客氏離開了浴桶,穿上了一條黑色的裙子。
隨後,
她打開屋門,走了出來。
前宅和後宅之間,隔著一條回廊,其實並不遠,因為這隻是伯爺的臨時住所,等平野伯府修建好了後就會搬離這裡。
天氣熱了,哪怕是晚上,也依舊帶著些許的悶潮,但客氏卻覺得自己很涼爽。
隻是,
客氏走啊走啊,
走啊走,
原本隻需要片刻功夫就能走完的路,客氏居然一直沒能走過去。
一開始,因為心裡裝著太多心思,所以沒有察覺到異常,但慢慢的,她發現不對勁了,自己怎麼還沒走出回廊?
客氏定下心來,繼續往前走,但這回廊像是不知道變得多麼遠一樣,竟然還是沒能走出去。
客氏有些訝然,
轉身想往回走,但走到自己腳都有些酸了,卻依舊沒能走出去。
她未出嫁前曾聽自己祖母講過鬼打牆的事,意思是人進入其中,就怎麼走都走不出去了,除非等天亮。
但這裡可是平野伯住的地方,
客氏覺得就算是這世上有邪祟,
也不敢有邪祟在這裡放肆吧?
老人們曾說過,屠夫能克製邪祟,因為身上沾染著血氣,所以屠夫不能近身,平野伯身上得沾染了多少條人命,那些邪祟怎麼敢?
然而,客氏不知道的是,
就在回廊外頭的台階上,
站著一個雙眸空洞的嬰孩,而在這個嬰孩後頭,還有一個穿著開襠褲的嬰兒正在向這裡爬來,但他不敢下台階,隻能先把自己身子側過來,將自己下半身放下去,再用小腳丫慢慢地去觸碰下一層的台階。
客氏更不知道的是,
平野伯家裡,
最多的,
就是邪祟。
魔丸嘴角露出滲人的微笑。
每個人身上,都會散發出氣息,魔丸是靈魂體,對這些氣息自然就格外敏感。
先前客氏在洗澡時,
正在後宅帶孩子的魔丸就嗅到了一股濃鬱的屬於春天萬物複蘇的氣息。
發自本心不講外物乾預的話,其實每個當兒子的,都不希望自己爹給自己找個後媽。
曾經,魔丸曾出麵阻止過四娘企圖對自己爹的靠近。
隻不過自己那爹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居然事先會把自己給丟出去!
漸漸的,魔丸也就默認了。
不管怎麼說,四娘也是魔王之一,不能接受,但心理上終究還算舒服點。
但這個女人是個什麼東西,
竟然敢企圖將她的臟爪子伸到自己爹的床上去?
放肆!
大膽!
狂妄!
休想!
你就在這裡轉圈圈轉到天亮吧,讓你裡麵什麼都不穿,活該你著涼。
魔丸轉過身,
此時,
小侯爺已經快要下台階成功了,
魔丸走過去,直接提起小猴子,走回了臥房。
從外人視角上看,
就像是小侯爺飄浮在空中一樣,
他似乎還想再在外麵玩一會兒,不時撲蹬著小肉腿表示抗議。
然後,
一塊石頭飛去,
“啪啪啪!”
對著小侯爺的屁蛋子抽了幾下。
小侯爺馬上不反抗了,
隻是將手指送入自己嘴裡委屈巴巴地吮著。
………
“唉。”
薛三一邊伸著懶腰一邊走入了一間密室。
這裡,守衛森嚴,當薛三進來時,每處駐守這裡的護衛都會很恭敬地對薛三行禮,且沒有人敢詢問薛三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這塊地方,是薛三的窩巢,用行話來講,是魔窟。
薛三曾親自訓練過一批人,戰時做探子刺探軍情,平日裡,則監視四周,相當於是這個時代的軍統。
隻不過體量上到底是不能和燕國的密諜司以及乾國的銀甲衛相比,但未來的話,誰知道呢?
薛三今日原本不想來的,但晚上睡不著,就過來看看。
誰知道他剛進入牢房,就看見自己的一個手下正蹲在那個年長女人的身邊,手在女人身上遊走,臉上還帶著邪惡的笑容。
“三爺。”
“三爺。”
外頭的通稟聲傳來,讓那個人一下子站了起來,麵向薛三,馬上挺直腰杆,喊道:
“三爺。”
薛三伸手指了指他,道:
“彆停啊,繼續,繼續。”
“不,三爺,屬下這是在問話,這個銀甲衛口風很嚴,屬下覺得不用刑絕對開不了口。”
“哦?在問話,舒服麼?”
“不,不是,三爺,我………”
“沒事沒事嘛,那麼慌張做什麼,不就是倆銀甲衛麼,在乾國,她們自然是風風光光的,沒什麼人敢招惹他們。
但這裡是燕土,這裡是雪海關,這裡,是咱們的地盤兒,可容不得她們撒野豪橫不是?”
“是,是,是三爺。”
“弟兄們也寂寞了,讓弟兄們樂嗬樂嗬,其實也是應該的。”
“謝三爺,謝謝三爺。”
薛三對著他繼續微笑,
然後對身邊的其他手下道:
“拿下他!”
“是!”
“是!”
四周幾個手下馬上上前,將先前用手輕薄銀甲衛的那位給扣押住。
“三爺,三爺,這是怎麼了三爺,三爺?”
“嗬嗬。想女人了,城內不是沒有紅帳子,紅帳子裡的姐們兒還等著你們拿著銀子去開張呢。
實在不行,外頭流民那麼多,娶人家姑娘也容易得很,隻要你能供得起人家一家的吃喝就可。
但她,和她,這倆人,你知道是誰吧?
是銀甲衛不假,但卻是乾國送給咱伯爺的女人,雖說伯爺不可能納了她們,也不會收了她們,但她們身上,其實已經打上了伯爺的印記。”
薛三擺擺手,
繼續道:
“先閹了,再剁去手腳,喂狗。”
“是。”
“是。”
“不要啊,三爺,三爺,三爺求求你再給小的一次機會,三爺,三爺,三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薛三背對過身去,從盒子裡取出一份薄荷葉子,放入嘴裡緩緩地咀嚼著,
“彆怪爺心狠,這種連自己手腳都管不住的人,以後出任務時,隻會害死大家。
人待會兒拉出去,血就彆衝了,今晚我睡這兒,有點血腥味才睡得踏實。”
………
翌日,
吃早食時鄭凡明顯發現客氏有些不對勁。
“怎麼了?”
“回伯爺的話,沒事。”
“嗓子啞了?著涼了?”
“許是昨夜睡太貪涼爽了。”
“待會兒去藥房找大夫看看。”
“多謝伯爺關心。”
“嗯。”
鄭凡拿了根油條,正撕扯著去蘸豆漿,卻發現樊力急匆匆地趕來:
“主上,北城外出事兒了。”
“北城?”
北城對著雪原,會出什麼事?
鄭凡顧不得繼續吃油條了,直接起身和樊力一起離開了府邸。
騎著貔貅出了北城門,沒多久,就來到了距離雪海關北城牆不到五裡地的一塊區域。
四周,已經有不少雪海關騎兵在遊弋。
這裡,大概有數百具身著晉人服飾的屍體被堆疊起來,壘得很高,也很整齊。
最下麵幾層是男性,中間是女性,最上麵則是孩童屍骨。
從小到大,壘砌成了一個金字塔狀。
應該是今早出城巡邏的哨騎發現了這一情況對上頭做了彙報。
恰好這時梁程從北邊打馬回來,在梁程身邊,還有一樣騎著馬的薛三。
待得梁程策馬來到自己跟前後,鄭凡壓低了聲音直接問道:
“怎麼回事,我不是說讓你暫停布置的麼?
就算要布置,稍微做點樣子就算了,殺這麼多人就為了栽贓?”
梁程馬上明白過來自家主上的意思,即刻解釋道:
“主上,此時與屬下無關,不是屬下做的。”
薛三則回應道:
“主上,這些人不是咱們雪海關裡的,您看看他們身上的衣服,雖說是晉人服飾,但基本都殘破不堪,屬下覺得,他們應該是從雪原上逃回來的。
具體的,屬下已經派人去臨近的一個小野人部落打探了,那裡有屬下這陣子發展出來的一個下線,應該能得到情報。”
鄭凡聞言,點點頭。
雖說入關的野人主力基本都被葬送在晉地了,但先期野人擄掠的大量人口和財貨在鄭伯爺強襲雪海關關門前,其實大部分就已經被野人押運回雪原了。
所以,此時在雪原上,有大量晉人奴隸存在。
正如薛三雖說的那樣,這些被壘砌起來的屍首,應該是那些先前被擄掠回雪原的晉人。
沒等多久,因為那個野人小部族就在這兒附近,而且這次來的不僅僅是線人,還有那個小部族的頭人。
很顯然,那個部族內和薛三聯係的線人,應該也是這個族長所安排的。
這個小部族叫海蘭部,人口也就一兩千,毗鄰雪海關一線。
因為實在是太靠近雪海關了,所以這個部族最為害怕,故而頭人才會用“線人”的方式保持和雪海關內燕人的聯係。
但這一次,他應該是知道出大事了,所有親自趕來,不敢再僅僅是讓一個線人過來傳話。
“海蘭部頭人海蘭陽穀見過鄭伯爺,鄭伯爺福壽安康,星辰庇佑。”
鄭凡依舊騎在貔貅上,在對方向自己行禮後,微微低了低頭,隨即又指了指這些被壘砌起來的晉人屍首,
問道:
“誰殺的。”
鄭凡問得很直接。
“回鄭伯爺的話,是乃蠻部的人昨晚殺的,這屍垛,也是他們壘起來的。”
“乃蠻部?”
鄭凡眯了眯眼,道:
“聽起來有些耳熟啊。”
“回稟伯爺,乃蠻部的頭人是燕國冊封的乃蠻王,是………”
“啪!”
坐在貔貅上的鄭凡聞言一鞭子直接抽了下來,抽中了海蘭陽穀這個部族頭人的臉,其臉上當即出現一道血痕。
海蘭陽穀不敢抱怨,甚至不敢喊痛,隻是馬上跪伏下來連續磕頭,同時喊道:
“乃蠻部原本是雪原上的一個中等部落,部族人口兩萬餘,控弦之士近八千,近期因為連續吞並了幾個部族勇士折損在晉地的部族,勢力膨脹很快。
這些晉人奴隸,不,這些晉人,是昨晚從乃蠻部逃出來的,他們是想逃回雪海關,但被乃蠻部的騎兵追上了,射殺於此。”
“那又為何壘起來?”鄭凡問道。
乃蠻部,不出意外的話,當初在這裡結盟宣告和平時,乃蠻部的頭人應該也在場,所以自己才會對這個部族名字有所印象。
“乃蠻部的王子是想在這裡壘起一座京觀,讓以後敢逃亡的奴隸看看逃跑的下場。”
“哦,是給奴隸看的?”
“是,是的伯爺。”
“啪!”
鄭凡又是一鞭子抽下去,抽打在海蘭陽穀的身上。
海蘭陽穀身子一顫,
牙關緊咬,不敢叫出聲。
“再說一遍,到底是給誰看的!”
鄭凡不等海蘭陽穀回答,
直接沉聲道:
“這分明是給雪海關看的,分明是給本伯看的,分明是給大燕看的!
好啊,
本伯沒去找他麻煩,
他居然敢先一步在本伯麵前蹬鼻子上臉!
不知死活的東西,
真當本伯是泥捏的不成!”
說著,
鄭凡直接指向海蘭陽穀,道:
“替本伯向雪原各部族傳一句話,乃蠻部冒犯我大燕威嚴,其罪當誅,大燕鐵騎不日將出,踏平乃蠻部,定要其部族夷滅,雞犬不留!
雪原各部,膽敢有相助乃蠻部者,視為同罪!”
………
“將軍,前麵就是雪海關了麼,當真是雄偉啊,不亞於圖滿城。”柯岩冬哥感慨道。
在柯岩冬哥身邊,則是金術可。
“少族長,這就是雪海關了,隻不過雪海關很大,你看,從這塊山脈,到那塊山脈,還有好多個燧堡和堡寨,都屬於雪海關城防體係的一部分。
那裡正在大興土木的地方,是民居。
少族長的部族也會得到妥善安置,我們伯爺已經備下了足夠的帳篷,先委屈你們一段時日,待得入冬前,我們伯爺保證少族長和您的族人都將可以入住進屋舍。”
“哈哈哈。”
柯岩冬哥笑了起來,
道:
“金術可兄弟,你應該是在燕地待久了,你忘了麼,我們蠻族人怎麼會覺得住帳篷是一件委屈的事兒?”
金術可聞言,也當即大笑起來。
但倆人一起笑著笑著,
金術可的笑聲卻戛然而止。
前方,
出現了一道疾馳而來的身影。
雖然身著的是普通製式的甲胄,
但胯下所騎的,卻不是普通的戰馬。
柯岩冬哥也看見了正在疾馳而來的人,
指了指前方,
對身邊的金術可道:
“那騎著的是貔獸吧?你們雪海關連哨騎都可以這般奢侈的麼?哈哈哈哈,那我是不是也能求一頭過來騎騎?”
金術可沒接柯岩冬哥的話,
直接翻身下馬,
跪伏在地,
“末將參見平野伯爺!”
“…………”柯岩冬哥。
來人,正是騎著貔貅的鄭凡,整個雪海關,有且隻有鄭伯爺才有資格騎這一頭貔貅。
沒有一絲絲的思想準備,柯岩冬哥真的沒想到自己的部族還沒進雪海關呢,居然能這般看見平野伯。
一時間,柯岩冬哥再度回憶起了那一日在軍寨內被靖南侯所支配的恐懼。
他的親爹和一眾長老,現在可都在靖南侯身邊當親衛呢!
“哐當!”
柯岩部少主失措之下,直接從馬背上摔落下來,然後顧不得疼痛,馬上朝著鄭凡跪伏下來:
“柯岩部少族長,柯岩冬哥,參見平野伯爺,平野伯爺萬福!”
柯岩冬哥身邊的一眾柯岩部勇士和附近的族人見狀,也都先是一愣,然後跟著自家少族長對著來人跪伏下來。
“你就是柯岩冬哥?”
鄭凡手握馬鞭指著前方跪伏的男子問道。
“是,賤民就是柯岩冬哥,賤民惶恐,應是賤民率部族入雪海關後再跪伏進城給伯爺您請安,怎敢勞煩伯爺親自出迎,當真是讓賤民和柯岩部上下所有子民都…………”
“廢話少說,本伯沒功夫和你扯嘴皮子。”
“是,是,是是。”
“柯岩冬哥,本伯以雪海關總兵陛下親封平野伯爵之名,命你即刻調集本部勇士聽候本伯調遣。”
“是,柯岩冬哥領命,柯岩部上下願為伯爺效死!”
柯岩冬哥馬上對四周自己的手下下令,讓他們即刻召集部族成年男性勇士,不得有誤。
而這時,已經站起身的金術可則故意走到鄭凡貔貅身旁,抬頭對鄭凡問道:
“伯爺,這是要?”
其實,這也是金術可想故意在柯岩冬哥和柯岩部族人麵前特意顯擺一下自己和平野伯之間的關係。
畢竟大家都是蠻人,雖然不是一個部族的,但人在異地都算是老鄉,所以金術可是想讓他們看看自己這個伯爺跟前紅人的特權和親近。
怎麼說呢,
簡直就是另一個鄭凡在靖南侯爺麵前時的翻版模樣。
而當金術可問出這個問題時,柯岩冬哥也豎起耳朵聽了起來,自己部族還沒入雪海關,就被平野伯單騎過來調兵,到底要去打誰?
指派完柯岩冬哥,且看得出來柯岩冬哥很是聽話後,麵對金術可的提問,鄭凡也變得和顏悅色下來,
伸手指了指北麵,
道:
“北麵有個小稚童不聽話,要打屁股嘍。”
同時,似乎是知道柯岩冬哥也在聽著,鄭凡正色道:
“也讓本伯瞧瞧,蠻族騎兵,到底能不能收拾得了野人。”
柯岩冬哥當即擊打自己的胸膛吼道:
“柯岩部勇士絕不會讓伯爺您失望!”
鄭凡笑了笑,道:
“是騾子是馬,咱得拉出遛遛;
柯岩部能打得好,本伯賜予你們牛羊美酒,日後待遇,等同本伯麾下正軍;
要是堂堂蠻族騎兵連野人部族都收拾不了,那就趁早哪裡來的滾哪裡去。”
“請伯爺放心,我等必定死戰!”
柯岩冬哥立下軍令狀,金術可身為蠻人,也一同陪著柯岩冬哥跪下來,畢竟,這事關日後蠻族成分的兵馬在雪海關的地位。
“好,望爾等好生用命,打出威風來。
要知道,
當初,
可是大皇子在本伯麵前恨不得跪下來千求萬磨、苦苦哀求,才讓本伯不得不答應收留他這支嫁妝。但若是你們自己不中用,可彆怪本伯不給大皇子情麵!畢竟,我雪海關,也絕不是收廢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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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慌,抱緊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