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侯府夫人壽辰在即,在這八方賓客雲集之際;
有一人登門,要為被滅族的一部落婦孺老弱討一個說法!
鎮北軍開始迅速地調動,一條條黑色的洪流開始向這裡彙聚,沿著河灘一線的上百支賀壽隊伍的兵卒私兵開始自動防禦起來,如臨大敵。
不過,倒是沒有人喊著要衝上前去斬殺此等惡客,說到底,這是人家鎮北侯府的地盤兒,你要是膽敢擅自出手,莫不是欺人鎮北侯府無人?
四娘將可憐的楊文誌碎裂的屍身收撿好了後就走出了帳篷,抬頭一看,發現自家主上正坐在帳篷頂上,遙望著那邊的場麵。
“上來,這裡看得清楚哩。”
鄭凡對下方的四娘招了招手。
四娘縱身一躍來到了帳篷頂部,在鄭凡身邊坐下,二人依偎在一起。
這幅情景,活脫脫的後世農村小夥勾搭鄰家俏寡婦來場子上一起看露天電影的翻版。
“主上!”
這時,丁豪的聲音從下麵傳來。
他這兩天被鄭凡打發出去了,美名其曰地幫忙看守營寨負責防務,這會兒忽然發生了此等事情,自然是來尋鄭凡要保護他。
有一說一,丁豪這個人不算什麼嚴格意義的好人,甚至還滿手血腥,但有一條他做得很好,那就是有恩報恩。
“上來吧,小心點兒。”
“哎,好嘞。”
丁豪也上了帳篷,三個人的重量在上麵,這頂帳篷開始微微搖晃起來,顯然有點不堪重負了。
“主上,要不,我還是下去吧。”丁豪說道。
“沒事,反正遲早得塌。”鄭凡無所謂地擺擺手,緊接著,笑道:“心裡是不是還怪我這兩天沒準你過來,讓你沒吃上熱乎菜?”
“軍中糧食屬下也是吃習慣了的,怎敢埋怨主上。”
其實,心裡還是有一丟丟介意的,畢竟自打當鄭凡老師那天算起,在宅子裡,丁豪也是被好吃好喝地天天供著。
這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再啃起那乾冷的饢,隻覺得從喉嚨到胃都像是刀刮著一樣。
“嗯,你要理解。”鄭凡說道。
“屬下理解。”
鄭凡伸手指了指前方黑壓壓烏雲中間的那一點…………邋遢,
“除非你願意,陪那貨一起吃兩天的飯。”
“…………”丁豪。
那個狠人,這兩天一直在帳篷裡?
鄭凡沒理會丁豪的震驚,
道:
“左穀蠡王,是什麼官職?”
來這個世界的時間不短了,但大半年在昏迷的鄭凡對這個世界很多方麵其實還沒完全弄清楚,畢竟這個世界沒有後世的那種互聯網絡在家動動手指各方麵的消息就能彙聚過來。
“回稟主上,左穀蠡王是蠻族王庭官職,蠻族王庭首位是蠻王,蠻王之下則分左右賢王,左右賢王之下則是左右穀蠡王,左右穀蠡王之下分左右大將軍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
“蠻族是以左為尊和咱們相反的是吧?”
“是的,蠻族以左為尊。”
“左穀蠡王,已經算蠻族王庭的前幾號人物了吧,為什麼姓沙拓?”
“回稟主上,蠻族王庭早已經不行了,百年前,王庭全盛時期,王庭本身就是蠻族最為強盛的部落,左右賢王和左右穀蠡王都是雄鎮一方的霸主職位。
但自從百年前蠻王西征葬送王庭精銳之後,黃金家族自此沒落,不僅僅是蠻族諸部落不再聽命王庭詔令,連王庭自己的勢力範圍也在不斷地被壓縮。
黃金家族的血脈也一代不如一代,所以,從上一代蠻王開始,王庭的左右賢王左右穀蠡王以及往下的職位,則不再完全由黃金家族內部成員擔任,開始從整個荒漠蠻族裡選取英傑充入。
這沙陀闕石,屬下以前聽說過,據說幼年時就被王庭祭祀所選中,接入了王庭,成年後,更是被當代蠻王封賜左穀蠡王。”
“嗬嗬,還真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所以說,他雖然是王庭左穀蠡王,但這次來,卻是為自己的母族部落複仇的?”
“主人,屬下認為,這左穀蠡王有些過於自作多情了,古往今來,蠻族和我燕國年年相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要為死去的蠻族婦孺討個說法,那誰去為死在蠻族馬刀之下的燕國子民討個說法?”
“也就是,雙標。”鄭凡說道。
“雙標,是什麼意思?”
“就是兩套標準,自己一套,彆人一套。”
“主人英明,字字珠璣。”
“行了,彆拍馬屁了,其實,我倒是挺能理解他的,戰場廝殺是戰場廝殺,誰生誰死,都憑手中的刀說話,這一點,他應該能看得很開。
所以,他先前就說了,是來為沙拓部數千老弱婦孺討個說法,而不是戰死的青壯。”
“主人,這個您是怎麼清楚的?”
鄭凡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
道:
“否則,我現在已經成一具屍體了。”
畢竟,斬下沙拓部首領頭顱的,可是他鄭某人。
“我們這些看熱鬨的,當然可以點評彆人雙標,但他是當事人,自己的母族部落被屠了,相當於自己的家鄉被一舉焚滅。
對他而言,沒什麼雙標不雙標的,他生氣,他憤怒,他不甘,所以主動上門來要個說法。”
這時,四娘開口道:“主上,他說他已經辭了左穀蠡王。”
“是啊,這是怕把王庭拉下水吧。”
燕皇和鎮北侯之間互相角力,鎮北侯府選擇了沙拓部當那隻猴兒殺了給雞鴨鵝狗們看看。
蠻族王庭沒有任何的表示,哪怕被屠戮的部落,名義上,是它的子民,甚至,仔細找找的話,估計還能找到王庭派來給鎮北侯夫人祝壽的使節。
鎮北侯府對整個荒漠的威懾,確實足夠強大。
但儘管如此,他依舊辭去官職,孤身一人來到這裡,要來,討個說法。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昨晚,甚至親自祭奠了自己。
他其實,就是來找死的。
世人都講究妥協,都懂得審時度勢,他偏不,
他就要一個說法,
一個對自己的說法。
…………
“老夫人說了,王庭日子艱難,若是再折損了左穀蠡王這般英傑,往後日子,怕是就更難過了,勸左穀蠡王三思,為王庭計,為蠻族計。”
蒼老的聲音再度傳來,傳遞著那位“壽星”的話語。
邋遢男身體慢慢地挺直,
喊道:
“請郡主出來一晤!”
聲如驚雷,響徹河灘。
少頃,
侯府內傳聲道:
“老夫人說她累了,要休息,要安靜。”
禮數,已經儘了;
既然你還不知趣,
那就去死吧。
這是軍令!
“鎮北軍!”
“鎮北軍!”
“鎮北軍!”
三名鎮北軍校尉持劍而舉。
“誅蠻!”
“誅蠻!”
“誅蠻!”
三千鐵騎一起整齊高呼,肅殺之氣盈野。
黑色的洪流開始移動,大地開始了整齊地震顫,晉國的步卒、楚國的水師,都享譽東方,但唯有燕國的鐵騎,卻是當世公認第一等!
邋遢男灑然後退一步,
再度舉起酒壇,將剩下的酒水一股腦地傾倒在自己臉上。
好酒啊,
真是好酒,
可惜了,
自己沒能早點喝上這酒,
若是能早點喝上這酒,這一趟,興許就不來了吧,大不了,整日買醉,也可消愁。
“砰!”
酒壇被砸碎,
邋遢男的頭發開始飄逸起來,
赤紅色的眼眸掃視四周,在其身上,一道道紅色的紋路開始浮現,宛若蟄伏已久的凶獸,睜開了眼!
“虎!”
“虎!”
“虎!”
鎮北軍結陣完畢,外圈上千騎兵開始遊弋,保持著馬速,內圈則是百騎為一陣,自八個方向,依次開始了衝鋒。
百騎當麵,均為黑甲,在這一刻,每一個方陣的百騎似乎連呼吸都為一體,一個方陣,就宛若一個人,就如同一把刀!
邋遢男身形開始了加速,主動衝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方陣。
而對麵,騎兵也開始了衝鋒。
“轟!”
邋遢男一拳砸入陣中,首當其衝的正麵二十餘名鎮北軍騎兵身體直接崩碎,甲胄也扭曲成廢鐵,其餘騎兵也紛紛吐血,為氣血所傷。
尖刀宛若刺中了頑石,崩裂出了一個大口子。
然而,邋遢男本人,其揮拳的右手,也在開始震顫,指節位置,可見鮮血流出。
且沒等他趁勢衝入破陣之中殺敵,這一方陣的剩餘鎮北軍騎士馬上策動自己胯下戰馬開始向四周逃散。
逃,當然不是真的逃,而是為下一個軍陣的騎兵騰出位置和空間。
不等邋遢男平複體內紊亂的氣血,第二支軍陣已然衝鋒而至!
邋遢男喉嚨裡發出一聲長嘯,
身形再度前衝。
“轟!”
他的身軀,宛若這世上最為堅硬的精鐵,直接砸入了軍陣之中,竟然直接將這支軍陣砸穿,軍陣中央的二十多名鎮北軍騎兵凡是其所觸碰的,要麼身軀崩碎要麼肢體斷裂。
“虎!”
“虎!”
“虎!”
然而,下一波軍陣,又來了。
“砰!”
“砰!”
…………
八支軍陣,被邋遢男一人破開。
其四周,也已然被鮮血殘屍鋪滿。
其本人身上,也是傷痕累累,血流如注,一些地方,已見白骨。
若說一開始,他是氣勢如虹,貫穿雲霄,而此時,卻有江河日下、些虎落平陽之象。
然而,他的眼眸裡,依舊充斥著深深的仇怨,不曾消減絲毫。
與此同時,
鎮北軍鐵騎並沒有因為數百袍澤的戰死而有絲毫動搖,
先前發動衝鋒的八個軍陣剩餘騎兵主動退散到外圈開始遊弋重整,而原本在外圍遊弋的騎兵則已然重新結出八個軍陣。
新一輪的衝鋒,
儼然即將開始!
就在此時,
侯府內那道蒼老的聲音再度傳來:
“老夫人說了,卿本將才,奈何逞匹夫之勇?
老夫人又說了,蠻王那老東西家底子本來就不剩幾塊料了,你若隕在這裡,那老東西的日子,還過得下去麼?”
邋遢男聞言,
放聲大笑,
麵對重新結陣向自己衝來的八個方向的騎兵毫無懼色,
同時,
長嘯道:
“某本荒漠一野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