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四章
其實拋出去能再夢境之中掌握一個新技能的關係,李世信是不喜歡技能夢境裡這種感覺的。
從根兒上說,信爺的脾氣就是絕不把自己的現在和未來,消極的交給命運或者是其他任何人。
所以再夢境之中,這種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做一個隱形的看客感覺,他有些討厭。
全程隨著主角視角觀看一個人的生活,能感受到主人的身體和心理的感覺,跟看電影可是完全不一樣的。
夢境在繼續。
不管怎麼說,女孩兒迎來了她的新生——雖然這種新生和以前相比,似乎並沒有強到哪裡去。
扛腰拉筋的苦刑之中,正處豆蔻年紀的女孩像一顆小草般頑強的適應了下來。
適應的第一步,就是學會了挨打。
學戲學不會要挨打,學會了上場唱不好要挨打,就連彆的同學唱不好、忘詞,也要挨打,這叫“打通堂”。
幾個月下來,除了不能打的臉之外,女孩兒身上的青紫傷痕就沒斷過。
俗話說一摑一掌血,一鞭一條痕,手藝也就這麼磨了出來。
在這個過程中,李世信也沉下心來,將梨園的一些基本功牢牢的記在了身心之中。
轉眼,時間就過去了。
女孩兒所在的戲班子是個坤班,所謂的坤班就是完全由女戲子組成的科班。和正常的戲班生旦淨末醜全由男子飾演不同,在坤班的戲裡甭管什麼角色都得由女子來。
在早年間,這種女人拋頭露麵的戲班子是不和規矩的。
不過世道亂了,當大家都為了一口活命錢想儘辦法的時候,自然也能在什麼男女大防的狗屁道理裡麵鑽出一條空子。
既然男女不能同台,那就全用女子好了。
經過了四年的苦挨苦噎,女孩兒倒是破練就了一聲本領。雖是刀馬旦,但是唱腔,念白,做工,武打都已經破有模樣。
戲班子幾十口人要吃飯。
在吃飯這個大前提下,班子裡的所有人都由用處;台柱子,角兒要去大台子上撈金,而有些功底的學徒也不能閒著。城裡的大台子去不了,不能登大雅之堂當著達官貴人唱,可鄉紳地主,平頭百姓也是喜歡聽戲的。
有了功底,能登台了,女孩兒也隨著班子一起開唱。
角兒的排場,學徒可沒有。
坤班雖然多多少少有些上不得台麵,但是上不得台麵有上不得台麵的來錢道。
梨園行裡麵的角,大多以老生旦角為主。一般班子裡的旦角,都是生的極標致身段極優秀的男人演。挺多班子裡的角兒不自愛,總會跟這家婦人那家小姐搞出些牽連。
久而久之,一般民間坊裡做個大壽,辦個百天的,全是女子更方便出入後宅的坤班就熱火了起來。
這行情對班主是好行情,可對坐科的學徒來說,就不是什麼好日子了。
在班子裡沒台口登台的時候叫做“睏館”,日夜仍由師傅教練,不稍休息,寸步不許離開,如同坐牢。
沒戲唱隻是沒自由,可有了戲才是真玩兒命。
一個季度,一百多天,天天唱,每天三場。早上開戲,唱到晌午;吃口飯再開戲,唱到沒太陽——這不算完,真正看戲的都是晚上,掌燈後開戲還得唱到半夜。
逢年過節台口多,為了趕台常常一夜不睡。若坐車趕路的路較為平穩,能稍作小憩。坐大車趕路時,有時腹急黑天半夜不好下車,就隻能往褲子裡尿。實在天黑乾不了路,就寄宿於公廟祠堂。夏天還好,不過是蚊蟲叮咬,冬天褲子結了冰,連肉都凍在一起。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裡,一朵小花已經長成。
幾年下來,女孩兒出落的愈發排場。
臉蛋兒漂亮,身段好看,幾經錘煉之後功底也熟了。雖然仍未成角兒,倒也在十裡八鄉有了些名氣。
有了名氣,挨打也就少了,想的東西也就多了起來。
大多的時候,都是在想以後;
“小雲姐,你說關書期滿了,班主會放我們走麼?”
“肯定的啊,戲班子裡不養沒用的人。學藝不精的在這唱十年戲也就到份兒了,你想留班主都不養吃閒飯的。戲班子裡也養不住能人,真要是唱成角了,就咱這小班子,肯定也留不住,那些大班科社早就盯著呢。班主就算是想強留,也得有那個本事不是?不然你以為為啥關書就十年?”
“那小雲姐,你想過若是關書期滿了之後,要做什麼沒?”
“不可能沒想過啊。”
“回去找爹娘麼?”
“傻了你?俗話說父母不長誌,賣兒去裝戲。他們但凡心疼我一點兒,也不能把我賣戲班子裡來啊。我還回去找他們乾啥?”
“那...那不找爹娘,等關書期滿了,你要到哪兒去?”
“我啊,還唱戲!我得唱成角來,等趕明兒打這兒出去,找個頂有名的班子,讓人鞍前馬後的伺候著。就像咱班子裡的月紅師傅一樣、到哪兒都遭人敬著,喝口水嗆著了都得嚇的班主孫子似得伺候,生怕傷了嗓子。”
聽到彆人的夢想,女孩的眼睛就亮了。
“然後呢?”
“然後啊,到那個時候我也就有錢了。一場幾塊大洋的封金,我一天唱八場!唱它個三五年,等攢足了錢拿這些當嫁妝,找個最好的男人,一股腦的把自己給嫁了,生他七八個孩子往死裡寵著,再也不碰這禍害孩子該遭雷劈的戲台子!”
“對!再也不碰這禍害孩子該遭雷劈的戲台子!......不過最好的男人怎麼找?”
“傻呀你!當然是......額......像戲文裡唱的那樣兒,拋繡球?”
“師姐,你懂得可真多!”
“那當然!哈、哈哈哈......”
就在兩個女孩兒在被窩裡說著關於未來的悄悄話之時,戲班子的院子裡起了喧囂。
“都他娘的彆死覺了!都出來瞧瞧!瞧瞧這不知廉恥不知自己姓什麼是什麼的蠢貨!”
聽到院子中班主的怒吼,兩個女孩兒對視一眼,披著衣服便出了去。
除了拿著油燈怒氣衝衝的班主外,院子裡還站著一大票的人。
而班子裡的新角兒小月紅,就呆呆的癱坐在院子中央。
“瞧瞧吧!這個情願拿自己錢在外麵養男人,還做夢要和人私奔,結果被人騙了個精光的蠢貨!”
在小月紅說不上是自嘲還是嘲笑的怪異表情中,班主冷哼了一聲。
“進了咱成家班,入了這梨園行,你們一個個兒的心裡都給我放程明點兒!當了戲子,入了這賤行,就甭想著彆人對你動情動意。真要是不自量,把心掏出來給彆人,最後......”
說著,班主一腳將地上的小月紅踹了一跟頭。
“就是這下場!”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這話不是說給外人聽的,是說給你們自己聽的!入了這賤行,為了你們自己好,好好學藝好好唱戲,可千萬放聰明著點兒彆動情義。這世上哪個男人,能對拋頭露麵的一女戲子動真情?呸!吃了他媽兩頓豬油,蒙了心!”
看著怒火中燒的班主,再看著地上的前車之鑒,女孩兒和師姐相視一眼。
兩人的眼中,儘是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