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中,李世信再次回到了女孩兒的視角。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清洗凝脂。
饒是李世信前世也身經百戰遭受過東瀛歐美各色動作片的洗禮,但是看著隻著一襲輕紗貴妃,依然不免心中激蕩。
美,有的時候真不在形體,而在氣質。
此時,女孩兒卻移開了那丈量著凝脂的雙手,說話了。
“貴人,好啦。”
“不用細量麼?”看著躬身將皮尺重新奉上的女孩兒,溫泉中的貴人眉間一挑。
“稟貴人,我這一門手藝憑的是意而不是形,貴人的體態已經在奴的心裡了。”
“哦?你這手藝聽著倒也有趣。那本宮命人在宮中給你尋一處地方,需要什麼工具布料,你便跟女官們提點方便。”
“稟貴人的話,奴還是回自家吧。工具用的順手些。”
“那料子呢,宮中的料子都是各州府潘國的朝貢,想必你家裡是沒有的。”
“貴人,衣衫做的好不好,穿上好不好看,不在料子呀。”
“那在什麼?”
“這一嘛,自然是在女工的手藝。二嘛……是在誰看。那看你的人若是喜歡你,便是件粗麻單布的新衣,他瞧著也欣喜呢。”
“你這丫頭,好巧的一張嘴!嗬嗬,那好。那我就等著你的輕形重意了。希望你的手,比你的嘴更巧。”
溫池中的美人嫵媚一笑,隨即便有那侍女將寬大的浴袍呈上,遮住了絕色春光。
隨後,視角便變成了一間女兒閨閣。
閨閣之外能看到遠山青竹,似乎並不是在長安城內。
和其他的閨閣不同,房間中掛滿了各色的布料輕紗,閨床之前,一個大大的裁剪台讓這裡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工作間。
一雙素手拿起被握柄被紅布纏繞著的剪刀,行雲流水般將那兩丈有餘的輕紗裁開。
沒有什麼丈尺,也沒有什麼衣樣子,隻有腦海中一個體態的型廓。
一層層明明是剪刀裁剪,卻宛若天成的輕紗慢慢疊堆在一起,隨著一雙靈巧的素手,以穿著蠶絲細線的銀針穿插勾橫,便猶如創作一篇水墨丹青般,一點點的顯現出韻味……
一個晚上過去。
當陽光照進那閨閣之中,女孩兒麵前的衣架上,已經出現了一套如天宮仙子般的裝束;
淡青色娓娓,大袖如垂柳般的輕紗外衫。
百褶垂下,如同山間瀑布的的襦裙。
搭在肩上,那即便在無風的室內也輕輕擺動,如天邊輕雲的飄帶……
看到自己的手藝,女孩兒大大的打了個哈欠。
……
“慈秀,你可知今天三郎見了你為本宮製的那套衣衫說了什麼?”
“奴不知……”
“三郎說,本宮身上這穿的哪是衣衫,是將那江南的青山流水,垂柳煙雲穿在了身上呢。”
“那聖上他……喜歡麼?”
“自然是喜歡的,他還特地宣了道玄過來為本宮做了副畫。便是道玄勾好了之後,都說這畫裡不僅有人,更有山水之意呢。”
“那真是太好啦!”
“慈秀,你的手藝很好。但是本宮卻不能賞你金銀許你官祿、”
“啊?為什麼啊娘娘?”
“你太小。家中長輩又是侍候過武後的。名聲過盛,於你不見得是好事。”
“哦……”
看著女孩兒失望的表情,那宛如畫中走出來的女人微微一笑,“不過本宮可以許你一件東西,你現在最想要什麼?我可以送給你。”
“那、那我要個捕醉仙好嘛?”注*
“為何偏要此物?”
“奴在長安城外長大,父親和母親隻讓奴在家勤練女紅,不怕娘娘笑話,奴這次聽宣進宮,還是頭一回到長安城裡呢!這裡好有趣,便是連那街邊小攤的不捕醉仙,都要比莊子裡老人們勸酒時用的精致呢!奴想帶回去一個,好好紅一紅我那些姐妹的眼睛!”
“好一個鬼精的丫頭。既如此,本宮便許你。”
……
長安,街上。
視角的主人捧著個精致的捕醉仙,高興的蹦蹦跳跳。
和市麵上售賣的紙糊的醉漢模樣的不倒翁相比,手中的這個好精致。瞧模樣,似乎是潘地進貢的東西,細膩的胡桃木雕刻成胡姬模樣,一眼望去憨態可掬,期間裝飾的金銀絲線和彩繪勾畫栩栩如生。
正當女孩兒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手中的玩物上時,突然撞到了前方突然竄出來的一個身影上。
驚慌之下,捕醉仙掉在地上。美輪美奐的醉仙臉上,頓時出現了一道凹陷。
“你這王八子,走路不看人的嗎?突然竄出來!哎呀!我的捕醉仙!你賠我的捕醉仙!”
被女孩兒撞了一下,整個人一個趔斜的少年被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生氣了:“小娘子生的明目皓齒,怎麼大白日的講狗語?”
哈哈哈!
周圍看熱鬨的人群一陣哄笑。
看著心愛的捕醉仙壞了,又聽周圍人的嘲笑,女孩兒氣得一下子蹲在了地上,將臉呲了的捕醉仙小心翼翼的撿了起來。
眼淚就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
“唉?小娘子,你彆哭啊!剛才不是還挺厲害的嘛……你彆哭啊,我賠你就是了!”
視角中,一個臉上黝黑的少年慌張的湊了過來。
“這是宮中貴人賞賜的,你拿什麼賠?”女孩打量了蹲在自己麵前,一身粗衣的少年,一甩手:“你走!”
聽到這話,少年的臉上泛起倔強,一把將女孩手中的捕醉仙奪了過去:“男子漢大丈夫,一個信字行天下。莫說是宮中貴人賞賜,便是天宮裡掉下來的物件又能怎麼樣?某說賠你,就定當賠你!”
“有信意,有誌氣!”
“好郎君!”
周圍的看客見到少年心性,喝起了彩。
視角再一轉。
日頭已經西斜。
看著手中臉上被呼了一層醜陋的紅漆,還不如不修的捕醉仙,女孩的視角被眼淚迷蒙了。
“哎哎哎哎哎、你彆哭啊!”
對麵,滿手滿臉都是紅漆的少年麻了爪。
他咧起嘴想了半天,一拍腦袋。
他拿起了自己的衣角想撕,卻看到那粗布時猶豫了一下。隨後,不由分說的拿起了女孩的襦裙裙角,“嗤”的一聲,便將上麵的一層輕紗撕了下來。
然後,圍到到捕醉仙的臉上,做了個不知所謂的麵巾。
“這捕醉仙是個胡姬嘛!既然是胡姬,怎麼能不帶麵紗?喏!你看這樣好多了!”
看著蒙起麵目的捕醉仙,再看著自己被撕出了一條大口子的襦裙,女孩終於崩潰了。
“哇!”
看著淚崩如泉的女孩,少年徹底呆住了……
……
出城的路上。
女孩捧著手中的捕醉仙,又看了看手中的兩串糖葫蘆,重重的哼了一聲;
“你這個人還算誠心。不過這區區兩串糖葫蘆可不抵我的捕醉仙值錢,你彆想本姑娘就這麼輕易的原諒你!”
“那你還想怎樣?我最後的兩文錢可都給你買糖葫蘆了!”
“以後還是要進宮為貴人做女紅的,隻要我來長安,你就要供我糖葫蘆!”
“啊?!那要多久才算完?”
“嗯……等我吃夠了再說吧!”
聽到女孩給的期限,再看她捧著糖葫蘆滿臉糖漿的吃相,少年麵露苦色。
“嗬、”
看著少年的樣子,女孩兒撇嘴一笑:“心疼了麼?我還沒用你賠我的裙子!”
“沒有沒有!不就是糖葫蘆嘛!以後包在我身上了!”
少年趕緊挺起胸膛,重重的拍了拍。
背後的一隻手,卻悄悄摸了摸腰間癟癟的錢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