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一聽曹解放這麼說，老蔡的臉上立刻有些激動。

老蔡名叫蔡衛華，早年在金陵汽輪機廠做過工人和技術員，六十年代蔡衛華憑借著家庭成分以及廠裡的推薦被保送到金陵大學機電專業定向學習，上了不到一年趕上特殊時期，學校停課，專注運動。

蔡衛華學業成績一般般，但卻有著一雙明銳的眼光，屬於那種誰拳頭大就依附誰的騎牆派，如此雖然不受各大實力派待見，但卻順順利利的畢業，被分配到金陵能源所從事技術研究。

隻是在動蕩的年代裡，蔡衛華在學校裡除了運動、批鬥外也沒學到什麼東西，搞研究實在是有些趕鴨子上架了，不過大風大浪裡走過來的人，鑽營的能力還是很有一套的，自己不行不等於彆人不行。

於是靠著當年搞運動，做批鬥積攢下的經驗，不但讓他從蹭署名開始一步步的從普通技術人員一直做到了學科帶頭人，能源所的高級研究員不說，更是找了個正牌大學畢業的老婆組成了家庭。

算得上是人生贏家。

不過蔡衛國這點經曆與曹解放一比那就有些小巫見大巫了，同樣是從工人一步步發跡，蔡衛華還能稱得上的瞄準時機，抓住機遇的話，曹解放就是實打實的抱住外商的大腿坐著火箭上來的。

因為就在兩年前，曹解放還是金陵汽輪機廠後勤處的主任，眼瞅著每兩年就退休了，結果趕上了廠裡與GE合作生產MS6001型重型燃氣輪機。

當時金陵廠來了不少美國的工程師和管理人員，如何招待便成了廠裡天大的事，當時身為後勤主任的曹解放發現這是個好機會，一力擔下這個重任不說，還把美國的工程師和管理人員伺候的舒舒服服。

到最後曹解放乾脆成了美方與廠裡之間的實際聯絡人，地位自然水漲船高，很快便在GE的遊說下，被破格提拔為金陵廠的副廠長，主管廠裡的產品銷售、公關、外聯等工作，成為金陵廠少數幾位手握實權的領導。

所以聽了蔡衛國的話，曹解放哈哈一笑：“都這麼多年的老兄弟，我啥時候騙過你？”說著壓低聲音繼續說道：“邁爾斯知道不？”

“那個GE剛派過來任金陵業務部門副總經理的那位？”

“對，就是他，我現在跟這位邁爾斯先生關係非常好，他前些天還跟我說，有沒有德才兼備的好苗子介紹介紹，他可以幫著辦理去美國留學深造的簽證和手續。”

“那可太好了！”

蔡衛國顯得很激動，雖然他自身出了一個畢業學校的名頭，肚子裡的墨水並不多，但在研究所乾了這麼多年還是清楚的知道知識是第一生產力這句話真真是沒錯。

所以對孩子的教育抓的很緊，不僅讓孩子上大學，更希望能夠出國留學再進一步。

隻可惜這年頭考大學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公派留學更是比舊社會的科舉還要難上數萬倍，蔡衛國的兒子努力了兩年都名落孫山。

眼瞅著跟自家兒子處對象的曹解放家的小女兒順利出國，蔡衛國嘴上不說，心裡卻很著急，如今聽曹解放說能解決兒子出國留學的事情，蔡衛國立刻精神起來，可轉念一想，興奮的神情又很快漠落下來。

“實話跟你說吧，老曹，其他事兒都好辦，這次去騰飛集團調研實在是沒辦法，我既不是帶隊領導，也不是首席專家，隻是被能源部委抽調過去的成員之一，我實在是……”

蔡衛國說的都是實情，他不是不想幫曹解放，工業燃氣輪機用誰的不是用，都是國內生產，頂多就是牌子不一樣，怎麼就不能用金陵汽輪機廠的？

蔡衛國對市麵上有關騰飛集團是國產技術標杆的說法很是嗤之以鼻，覺得騰飛集團是用狹隘的民族主義來實現不可告人的商業目的，再加上他自身與金陵廠或多或少的聯係，因此一些找金陵能源所做設備檢定和資質審核時，蔡衛國都會有意無意的偏向金陵汽輪機廠。

問題是平時這麼做還可以，這次去騰飛集團調研還是這麼搞的話，那就太明目張膽了，這要是被騰飛集團抓住把柄，彆說他一個研究所的研究員了，就是地方的實權領導估計都會被騰飛集團給掀翻嘍。

“老蔡，你想哪兒去了？沒聽我說嘛，隻要你一碗水端平……”怕蔡衛國沒聽明白，曹解放重新加重語氣，又說了一遍：“一碗水端平，能做到這點，你家小傑的事兒，就交給我曹解放。”

“一碗水端平~~~”蔡衛國呢喃了一句，旋即明白了其中的含義，這才麵露笑容的點點頭：“放心，就算你不說，我也會一碗水端平！”

“那就謝謝啦！”說著，曹解放端起酒杯衝著蔡衛國敬了過去。

……

與此同時，類似的場景還在金陵的某乾部家屬大院、滬市的大學教職工家屬區、京城某機關大院、漢口的私房菜館裡上演。

總而言之這一次金陵汽輪機廠和GE中國總部的公關部門可謂是傾巢出動，將這次前往騰飛集團調研的專家組成員幾乎是約了個遍。

或是承諾子女留學、或是保證技術成果能在國外核心期刊發表、或是保證日後供應進口特效藥亦或是乾脆用貴重禮物和金錢開道。

廢了這麼大的勁，下了這麼大的本錢，金陵汽輪機廠和GE的要求卻隻有一句話，那便是希望這些專家們能在金陵廠和騰飛集團之間一碗水端平。

如果讓這些專家選邊站，那金陵汽輪機廠和GE給予的好處，專家們還未必敢拿，可聽說隻需一碗水端平，那就敬謝不敏了。

因為就算沒有金陵汽輪機廠和GE的好處，他們也準備這麼乾，現在本職工作不受影響，還有好處拿，傻子才當柳下惠呢。

那這麼做的金陵汽輪機廠以及背後GE是傻子嘍？當然不是，原因很簡單，當下國內工業燃氣輪機的標準就掌握在GE等巨頭手裡，維護當下的秩序與準則就等於維護GE等巨頭在國內的利益。

所以一碗水端平看似公正無私，實際上在GE等巨頭將標準的條條框框完全勾勒清楚後，這一句所謂的公正無私的言語隻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說辭罷了。

莊建業對這一切自然是洞若觀火，金陵汽輪機廠和GE搞出這麼大的公關陣仗，想隱蔽都難，莊建業回國的第一時間就在各部門提交的簡報中看到了相關信息，不過莊建業卻是一掃而過便合上了簡報，微微一笑：“我還擔心那幫家夥能搞出什麼幺蛾子，沒想到玩起了公平正義，一碗水端平，恩~~不錯，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