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建業沒想到自己的話還沒說，趙教授這老爺子身子抖了抖就要一頭栽倒，當即下了一跳，好在一旁的佟霞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趙教授。

然後從斜挎的軍綠色背包裡拿出速效救心丸，倒出一把就塞進趙教授的嘴裡，然後招呼莊建業和吳平兩人幫著把老爺子扶到車間外的通風處，又幫著捋了一會兒前胸後背，趙教授這才慢慢緩過來。

結果張嘴的第一句話就是：“賺到啦，這次真的賺到啦。”

說著便抬起頭看向身邊的佟霞：“小佟，你記下，之前的選題我們可以適當的調整一下，就比如說改進後的直6，主體結構上的一些鉚接結構件兒完全可以用焊接代替，之前我們掌握的信息不完全，GDH—15電子束焊接機真空室隻有不到4個平方，最多就能完成尾槳的焊接，機身沒辦法做。

現在有了騰飛集團的EJ9就好多了，7米多長，3米多高，幾個大的分段完全不成問題，這樣一來至少能減少20%左右的鉚釘用量，變相降低直6的結構重量，這點你要好好計算一下，到時候把準確的數字給我……”

趙教授就那麼坐在電子束焊接車間對麵的花壇旁，語氣陰陽頓挫的指導著自己承擔的研究課題，一旁的佟霞拿著小本本，手握鋼筆在上麵飛快的記錄著，不時就著直6機體結構由鉚釘工藝改為電子束焊接工藝的問題詢問趙教授該怎麼做。

趙教授不但一一解答，臨了還會評價下佟霞的思維是進步還是保守。

這一幕看得莊建業是目瞪口呆，心說吃了速效救心丸的趙教授不應該是回招待所休息，怎麼就在這裡上起課了。

剛準備上前勸說一下，卻被吳平伸手攔住，然後衝著莊建業微微搖了搖頭，小聲說道：“莊總，老師他老人家就這脾氣，見到能幫助改進直升機設計的工藝或設備，就會抓緊時間融入到自己的課題中。”

“為什麼？”莊建業小聲反問。

吳平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不遠處帶著微笑侃侃而談的趙教授，有些悵然的說道：“老師說他年歲大了，怕活不了幾年，就算見不到自己設計的直升機生產下線，也要給後來人留下寶貴的種子，畢竟國外的技術再好，那也是外人的，用多了總會有依賴，終究不如自己一步步走過來讓人安心。”

一番話讓莊建業瞬間沉默，看著不遠處坐在花壇上，臉色有些蒼白，不時還咳嗽兩聲，卻依舊笑得開心，要把電子束焊接工藝融入到課題中那架並不存在的直升機型號中的老教授。

心裡莫名的有些酸楚，這就是老一輩科技工作者，他們沒有什麼響亮的名聲，更沒有耀眼的光環，但他們卻為這個國家的默默撐起了強盛的脊梁。

結果莊建業這邊還未趙教授的行為感動的差點淚目，下一刻趙教授霸氣的一句話就讓莊建業啥情緒都歸零了。

“咳咳~~小莊，你看能不能勻出一套EJ9讓我們做個實驗驗證，放心，不耽擱你們正常生產。”

聽了這話的莊建業嘴角有些抽抽，如果能勻，成功廠那邊早就上手了，問題是這四台設備完全是二十四小時輪軸轉，人歇設備不停的狀態。

沒辦法，實在是需求太旺盛，根本停不下來，騰飛航空動力的兩台主要生產海空軍用於改進安—26的D—46ML渦輪螺旋槳發動機，累計要上百台，時間緊任務重。

西平廠這邊除了要為先進輕型運輸平台試製中央翼盒外，最主要的是生產TM—9型飛機的中央翼盒，國內外累計訂單已經超過一百二架，同樣時間緊任務重。

至於零度廠的那套EJ9，莊建業就算想碰都沒法碰，因為那套設備生產的是航天部門設計的某型遠程火箭\導彈的燃料儲存箱，國之重器，根本就不能動。

如此，各有各的分工，莊建業怎麼勻。

可看著趙教授那希冀的眼神，蒼白的麵容以及始終堅守的初心，拒絕的話有沒辦法說出口。

最後皺眉想了想了，剛準備斟酌著開口，不遠處便過來一個人，還沒走進就聽到一口熱情而又濃重滬市口音傳了過來：“哎呀，莊總，唉~~小吳也在，哈哈，正巧了，劉叢那小子弄了條大草魚，晚上讓食堂大師傅一半兒紅燒，一半兒清蒸，魚頭來個剁椒，咱們正好……恩~~這兩位是？”

劉純愈發富態的身影笑嗬嗬的從花壇另一邊轉過來，正說著晚上吃魚的事情，結果就看到趙教授與佟霞坐在花壇上，莊建業和吳平站立一旁的情景，不禁有些詫異。

吳平見狀連忙介紹，劉純算是騰飛集團中除去莊建業外最為油滑的一個，幾句話就把剛才的尷尬化解的乾乾淨淨，順帶邀請趙教授一行晚上一起吃魚。

趙教授點頭答應，然後與劉純就這麼聊了起來，莊建業見狀算是鬆了口氣，因為他是真不知道該怎麼拒絕這位心思純正的老教授，劉純來了正好，一下子就把話題給轉移了。

結果莊建業還慶幸劉純出現的及時，化解了自己的危機，想著晚上是不是跟這老家夥多喝幾杯的時候，就聽趙教授語調突然就變了：“軸承？什麼樣的軸承？有樣品嗎？”

“我正好就身上帶了兩個，也是剛剛做出的樣品，如果測試合格的話，很快就會裝到我們的燃氣渦輪動力裝置上。”

劉純說著就從打開公文包，從裡麵拿出兩個巴掌大的圓環遞給趙教授，趙教授接到手裡看了兩眼，目光一凝，迅疾將掛在胸口的老花鏡重新戴上，然後熟練的將一個軸承拆開，將裡麵的滾珠拿下來，捧在手裡細細端詳。

隻見光滑如鏡的表麵上並沒有金屬光澤，反而如同黑寶石般散發著異樣的光彩。

趙教授卻是越看越激動，越看身子便不由自主的顫抖，莊建業見狀心裡咯噔一下，心說不會吧，不過是個軸承，還是個沒有應用的樣品，至於會這般？

還好這次佟霞及時扶住趙教授，用手在其後背輕輕順氣，這才讓趙教授不至於翻白眼兒，可饒是如此聲調卻變得異常抽抽：“氮化矽……是氮化矽軸承……居然是氮化矽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