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廣平這話還真沒說錯,生產設備,尤其是航空發動機專用的生產設備,因為其技術水平高,研製難度大等原因,是個實打實的燒錢活計。
零度廠之前做的電火花打孔設備也是一種氣膜冷卻孔的專用生產設備,不過由於原理限製,無法對渦輪葉片進行氣膜冷卻孔加工,隻能進行機匣外殼的冷卻孔加工,這也是為什麼零度廠造出成品後就沒有下文的重要原因。
然而就是這麼個充滿瑕疵的產品,在當年的研發投入也是個天文數字,彆說在那個時候,就是放到現在如果沒有部委和國家的支持,這類項目也不是一般廠子能承受得起的。
魏廣平明白這個道理,莊建業哪裡不曉得,若非如此,他就學日本三菱花錢自己乾了,問題是如今的騰飛廠真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小型燃氣渦輪動力就不說了,手上現在還有碳纖維複合材料的項目在推進,那也是拿錢當柴火燒的東西。
電化學打孔設備好是好,可以騰飛廠如今的體量真的承擔不起三個燒錢的項目同時運作,隻能把眼光轉到廠外,希望找到一個能為自己分擔繁重研發經費且具有不俗技術實力的合作夥伴。
魏廣平的零度廠便是莊建業分擔研發經費,構建產業大格局中的關鍵一步。
“就是魏廠長不提,我也要說下資金的問題,想搞新式氣膜冷卻孔的專用加工設備,就算把咱們兩個廠合在一起也不夠,所以呀,咱們還得靠部委,靠國家!”莊建業笑著給魏廣平的茶杯裡續上茶水。
魏廣平點頭謝了一下,旋即皺眉:“靠部委,靠國家沒錯,問題是上級沒有這方麵的規劃,想立項都難……”
說著魏廣平撫了撫黑框眼鏡,歎了口氣:“我也不瞞你,莊廠長,我們廠建立之初就是搞項目研發的,自從電火花打孔設備之後,廠裡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我每年都往部委跑十幾趟,就是想讓上級重新給我一些研發項目,問題是部委也有困難,所以……”
話說到最後,魏廣平是眼淚在眼圈兒,終於是說不下去了,想想這幾年來往京城的火車票都能裝滿兩個鞋盒子,魏廣平就有點兒悲從中來。
他怎麼說也是個大學生,儘管含金量沒有莊建業這批高,隻是個特殊年代保送的工農兵大學生,而且魏廣平不同於其他混日子的工農兵大學生,他去到大學裡是真的天天看書、學習的,是肚子裡有墨水的那種。
若非如此,電火花打孔設備技術水平也不低,零度廠怎麼可能在短短的兩年內就做出成品,其中魏廣平這個懂行的技術型廠長發揮了巨大作用。
結果就是這麼一個有技術,懂生產的技術型乾部,居然在時代的變革中落伍了,魏廣平那種無力回天的挫敗感簡直如滔滔江水,泛濫到不行。
見狀,莊建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快四十歲的人了,居然說眼淚要掉下來,就要掉下來,在男兒有淚不輕彈,打掉牙往肚子裡吞的年頭裡,這個魏廣平絕對是個異數。
要知道從莊建業被分配到永宏廠開始,就沒見過一個老爺們兒說兩句就能哭出來的,想當年寧曉東頭上的草綠油油的都能放羊了,被折騰得人生一片灰敗,也沒見那貨掉半滴眼淚,眼前這位到好,多大點事兒,居然就要哭。
“額……魏廠長,如果你信得過我,把這事兒交給我,你看行不行?”
眼看魏廠長的眼淚就要掉下來,莊建業一看是不勸不行了,趕緊交個底兒,說真的,莊建業最見不得人哭,特彆是男人,真的會渾身起雞皮疙瘩的。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莊廠長您不知道,這幾年我們零度廠真的是太難了,如果不是你這次伸出援手,我們廠這個月的工資都還沒找落呢。”魏廣平說著拿出手絹,摘下眼鏡擦了擦濕潤的眼睛。
莊建業雞皮疙瘩頓時掉了一地:“行,兄弟廠有困難,我們幫一把也是應該的,這樣,這兩天就讓你們那麵的財會過來一下,先把廠裡的工資解決嘍,然後組織研製隊伍,做些理論研究,至於後麵的事兒交給我就好。”
“我代表零度廠全體一千零四十五名員工謝謝騰飛廠,謝謝莊廠長。”說著魏廣平站起身來衝著莊建業鞠了一躬,莊建業連忙伸手扶住。
之後兩人又說了兩句,魏廣平這才起身告辭。
等魏廣平走後,早先去騰飛廠車間參觀電液伺服裝置生產情況的郭曉波十分恰到好處的回來,剛進辦公室便問:“怎麼樣?小魏應該沒拒絕吧!”
“拒絕到是沒拒絕,不過在研製項目上對我有點兒沒信心。”莊建業說著,換了一套茶杯,給郭曉波倒了一杯新泡的茶遞了過去,郭曉波接到手裡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這才笑著搖搖頭:“就連我都不相信,就彆說小魏那個對你不了解的人了,雖說他那個人在經營上糊塗的要命,卻不是傻子,跟部委和國家要研發經費,你以為你莊建業是誰?”
郭曉波跟莊建業是老熟人了,又是名義上的上下級,所以比魏廣平要隨意的多,對此莊建業隻是笑笑,沒接郭曉波的話,而是反問:“您老要是有啥項目想跟部委申請經費的儘快跟我說,說不定我能幫你多要兩個項目。”
這話說得,就跟部委主管項目立項的主要領導似的,郭曉波權當是開玩笑,也沒在意,搖了搖頭:“你還是管好自己這一攤子吧,電液伺服機構的進度有點兒慢,你要抓緊,恩……所裡那邊我還一堆事兒,就不跟你瞎扯了,零度廠哪裡你能幫還是儘量幫幫,小魏他們真的不容易,行了,彆送了,過兩天去所裡開會再說。”
郭曉波說著就把杯裡的茶水一口喝完,抹了一下嘴,就領著包揚長而去。
“嘿~~居然沒一個人信我!”等郭曉波走後,莊建業把手裡的茶壺放在茶幾上,鬱悶的言語一聲。
……
與此同時,在京城某主流媒體的編輯部內,主編拿著一份題為《論國企改革中的技術創新與轉化》的文章,用紅筆在幾個地方改了改,隨後又刪了兩段有些敏感的句子,隨後從一旁的文稿裡拿出另外兩篇討論國企改革的文章,皺眉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把剛才改的稿子放到身前的一摞稿件中,隨後拿起電話:“讓內刊室的人來一下,這期的稿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