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院士通過對部分“食血生物”的調查和觀測,以及獲取到的其他研究者資料,寫了一個《“食血生物”血源種類對變異的影響》的文檔。
在那文檔中,沈院士認為,“食血生物”在剛開始發生變異時,如果血源是其變異前的同類,那麼它在初始變異階段的提升會最大,並且有可能獲得一些能夠應用於其他變異前同類身上的能力或特性——變成“食血生物”以前是植物的生物除外。
而且血源一直是變異前同類的話,外型的變異會相對較小,更利於隱藏在原本族群中。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變異次數的增加,同類血源的弊處就會顯現,變異特性過於單一,進化極限很低,階段性極限會提早到來,心智會受到影響、更加暴戾嗜血、趨於本能,變異也會產生路徑依賴,改變血源類型也無法再進行調整。
即便是非變異前同類血源,如果始終是同一種血源,也同樣讓變異缺少“想象力”。
而相對來說,不將變異前同類當成血源,並且更多元化的血源選擇,能夠讓“食血生物”的變異也獲得更多元的發展,並且推遲階段性極限。
不過也有弊端,就是外型的變化會較大、較不可控,而且飲血的周期會變化很大,飲血所需要的血量也很不穩定。
沈院士通過他的研究認為,“食血生物”的變異特性、變異方向,主要取決於它飲血的血源選擇。
同時如果“食血生物”有較高的智力和複雜的思維方式,“主觀意願”很有可能也會對變異方向產生影響,但暫時未有實質證據證明。
……
對於這個文檔的觀點,向坤隻同意“主觀意願可能會對變異方向產生影響”和“以變異前同類為血源的優勢和弊端”中的一部分。
前者是他自己的實際經驗,後者是他從所獲得的郭天向部分記憶片段進行判斷,確實是成立的。
但對於“血源”類型對“食血生物”的影響,向坤卻完全不認同了。
以他自己的親身體驗來看,血源穩定其實更加重要。
方便獲得的單一血源,能夠給他提供穩定的飲血供給,就像是人類飲食體係中的“主食”一樣,是生存的基本保證。
其他“變異生物”的血液,才是“營養補劑”,是能夠對變異特性、方向產生巨大影響的。
而且在向坤看來,變異方向並不主要看血源選擇來決定,更多的還是靠針對性訓練。
從他獲得的“巨型貓頭鷹”、“變異蜘蛛”的記憶片段內感官信息來看,多元的血源也並不能真的讓它們推遲階段性極限的到來——這倆貨的血源那可是雜得不能再雜了。
如果做個比喻的話,沈院士所認為的變異,是在太空中、在真空裡飛行,大多數時候是依著慣性運動,想要改變方向,就需要有動力源,動力源決定運動的方向。
向坤所認為的變異,則是在大氣層內的飛行,一直都是飛行員在把控方向,即便發動機停了,在滑翔的狀態下,也依然可以自主地進行一定的方向控製。
向坤知道,沈院士和他的觀點、判斷都不一定全對,關鍵在於他們的研究樣本的不同。
“食血生物”或者說“變異生物”的每一個個體都有很強的獨立性,特性很多時候並不共通。
而且向坤也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他自己是特異中的特異。
不說其他,單說吞噬其他“變異生物”的血液後獲取記憶片段這一特性,從沈院士的各種文檔記錄中來看,其他“變異生物”都不具備,也從來沒有表述過這種能力的存在。
而這種能力,很顯然可以幫助向坤更好地理解其他“變異生物”的變異之路。
相對來說,沈院士雖然有更多的實驗資源,更多的消息獲取渠道,也獲取過更多的活體樣本和相關“變異生物”資料,但因為“變異生物”都是變異而來,無法進行培育、養殖觀察,基本上被發現時都是已經經過幾個變異階段了,所以除非是肯合作的人類“變異生物”,否則他很難搞清楚的其他動植物“變異生物”真正的變異曆程,參考樣本有很大局限性。
還有一些文檔中,沈院士就西方一部分私人研究機構認為那限製人類研究“食血生物”的“神秘力量”就是一切變異力量根源的論點,進行了分析。
很顯然他並不讚同這種論點,他認為那“神秘力量”雖然和“食血生物”有緊密聯係,很多的“操作”強大到他們很難理解,仿佛無處不在,掌控一切,但事實上相對於“食血生物”這種存在本身所帶來的顛覆性認知,它並沒有強大到那種程度。
而後沈院士舉了一係列他觀察到的現象來證明他的觀點,認為那“神秘力量”應該一種“食血生物”的更高級存在形式,不讓人類或任何生命探尋“食血生物”的秘密,是為了阻止人類發現它,消除威脅到它的可能。
其實從早期的文檔來看,沈院士最初的看法和那些人類似,也覺得那“神秘力量”很可能掌控著變異的根本力量,但隨著對“食血生物”的進一步研究,以及自身就是“食血生物”的真實體驗,讓他一點一點地改變了看法,產生了新的觀點。
這一係列的文檔,應該也是沈院士想讓後來者,能夠知道他的整個思考和研究的曆程、路徑,觀點變化的原因。
接下來,向坤又看到了幾個沈院士對自身進行記錄的文檔,從上麵附帶的描述和照片看,沈院士的外型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他的左手手指變得十分纖細,但很有力量,做精細操作時十分的穩定,食指、拇指、中指中心還能打開一個小口,變成吸盤。
他的右手手肘處甚至分化出了一個有三個手指的附肢,可以幫助他進行一些實驗操作。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變化較小,但提升明顯的變異,很顯然都是為了幫助他更好地進行實驗操作,能夠一個人完成更多的實驗,更複雜的流程。
沈院士也對他的每一個變異特點進行詳細的記錄和分析,當然,他依然認為這些變異和他選擇的血源有直接關係,而他的主觀意願也起到了一定的調整作用。
沈院士甚至在進行“調和血源”的製作,往裡麵加入一些之前被證明有出現過“食血生物”的普通植物汁液。
向坤並不同意沈院士的觀點,或者說沈院士的觀點對他並不適用。但沈院士在有限條件下、隻能進行單人操作的各種實驗方法和各種視角、思維方式,還是給了他很大啟發。
特彆是沈院士經常會在文檔中對他不知道通過什麼方式弄來的、西方某些隱秘機構研究人員對“食血生物”的新研究進行分析解讀,能夠讓向坤很清晰地把握沈院士分析問題的思路和方法,就像在上課一樣,獲益良多。
看過這大量的文檔後,沈院士的形象和認知模型也在向坤的大腦中建立起來。
對向坤來說,哪怕變異到現在,“我不管變成啥樣,反正我就是人類”的認知依然占據主導,是他的最強本能。
而沈院士的自我認知中,最重要的標簽是“中國科研工作者”,對自身生物類型的判定其實並不在意,是人類還是“食血生物”,又或是其他什麼存在,並不重要。
通過研究“食血生物”的特性和本質,給國家、人民甚至整個人類帶來什麼利益,才是他所追求的。
當“食血生物”的研究出現突破性進展,背後潛藏的秘密和神秘力量能夠被發現和利用時,我們國家在這一領域不會處於弱勢,才是他最關心的。
從網上查到的沈院士的履曆、他經曆過的時代、做過的事情,向坤也能夠理解他這強烈的使命感和科學精神的由來。
看了這麼多的文檔,向坤升起了強烈的、想要和沈院士聊一聊的衝動。
但之前愛麗絲在獲得“神行科技”秘密部門的專線網絡控製權,在得到“非常態生物研究中心”的大量信息後,並沒有任何有關沈海崇這個名字,以及這些文檔中提到的實驗計劃、實驗室的存在的信息。
所以向坤有點隱隱的預感,這位沈院士可能已經不在了,否則如果他還在進行相關研究,“神行科技”不可能一點信息都沒有。
再往下,向坤發現了一個關於“良先生”魯勤良的變異情況記錄文檔,這個文檔的記錄風格和最開始他找到的良先生的檔案十分相似,不過上一個文檔因為還有殘缺,沒有看到署名。這一個文檔卻有了署名,正是沈海崇沈院士。
看起來,剛剛變異不久的良先生,就是沈院士找到的第一個“搭檔”了。
但從早期的記錄情況來看,良先生的變異幅度甚至相比起沈院士都是非常非常小的,在變異兩年之後,外型和普通人類依然沒有明顯區彆,甚至比現如今向坤的變化都小——好歹他還失去了秀發、身體變得高壯了一些。
良先生看起來就像是個普通的、有些瘦弱的少年,當然,相比起變異之前,至少現在他已經可以自如地走動。
在沈院士的指導下,良先生血源也是多種類混雜,但他的變異方向,卻沒有如沈院士最初的理論一般,受到血源的直接影響。
這也使得後續的一些文檔上,沈院士開始修正他原本的理論。
向坤又在一份類似日記的文檔中,發現了沈院士的一段話:
“隻有人類‘食血生物’才能進行相關研究,給團隊的建立帶來了很大的障礙,人類‘食血生物’實在太少了,能夠培養成研究者的,更是少之又少。好在我運氣不錯,阿良和小雪都是人才,未來他們一定可以成為‘食血生物’研究界的支柱。”
那個“阿良”應該是指良先生,“小雪”又指的是誰?
是另一個被沈院士收入團隊的人類“食血生物”?
看名字,好像是女性?
但良先生的檔案、變異過程記錄、身體數據資料有一大堆,這個“小雪”的文檔卻一個都沒找到,是愛麗絲還沒傳輸過來?
接下來的文檔,忽然風格大變,雖然都沒有署名,電子文檔也沒有筆記可以辨認,但那粗糙隨意的風格,卻再沒有了沈院士的細膩嚴謹,很顯然不是出自他之手。
結合之前看過的一些時間離現在比較近的記錄文檔,包括記錄“郭天向”發現信息、秦嶺無人區“未知食血生物”的發現情況的幾個文檔,向坤基本上可以肯定,這些文檔都是良先生創建的。
沈院士哪去了?
那個“小雪”又哪去了?
向坤大為疑惑,而且接下來,看到的有關良先生自己的身體記錄,畫風開始突變。
良先生的外型變得越來越不像人,各種各樣的變異開始發生。
而且良先生將自己的變異給功能模塊化了,他通過一些很特殊的方式,將自己的變異組織和外部材料、外部結構進行結合,並且用這種方式,強行控製和引導自己的變異按自己的“設計思路”、“功能設想”來,強行將自身變異和現代科技結合在一起。
但在他進行這種嘗試的初期,很顯然結果並不好,他的身體出現了非常恐怖的變化,整個人就像一個長滿了硬質皮蘚的怪物,無比腫脹,甚至都已經看不出人形。
相比起來,他在約翰夢境中看到良先生現形的模樣,簡直好看了一百倍。
良先生可能也覺得到他的改造計劃失敗,或許活不了多久,還錄製了一個看起來是針對“後來者”的視頻。
在視頻裡,他詳細介紹了他的自我改造計劃思路,以及他總結的自己犯的錯誤、造成的缺陷,並且提供了一些新的嘗試思路,希望“後來者”可以試試。
而在最後,他也說明了他為什麼會進行這麼激進的嘗試:
“這是一場獵食者的遊戲,想要衝破終極獵食者的捕網,必須衝出‘食血生物’的變異極限,從它未涉及的領域突襲,成為更強的獵食者。”
“碳基生命的極限在它的掌控中,我們就要衝破這個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