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床上秒睡的夏離冰，向坤隻得是拉過被子，給她蓋一下，免得她著涼。

又替她把頭發上的皮筋解下來，把頭發散開。

然後將櫃子裡的八臂八眼木雕取出，放到床頭，和那裝筷子的盒子挨在一起。

以夏離冰一貫的行事風格，她既然明確了目的是要嘗試向坤通過八臂八眼木雕引動的夢境，卻還帶了另一件情緒注入物品筷子過來，還特地擺在了腦袋邊上，顯然是有目的的。

坐在房間裡的電腦椅上，看著放在床頭的八臂八眼木雕，向坤沒有立刻進行感應，而是先在腦子裡進行一會夢境中可能遇到情況的推演。

從之前的多次夢境感知經驗來看，八臂八眼木雕所引發的夢境、情緒，有比較強的負麵效果和後續影響力，這也是他為什麼從唐寶娜的外公那要回這件木雕後，就一直“封存”在櫃子裡的原因。

所以先不論八臂八眼木雕能否成功引動老夏的夢境，引動後要如何判斷老夏的狀態、極限，如何給夢境中的她提供幫助、支持，什麼時候結束夢境、用什麼方式結束，都需要先做好預案。

本來這些問題應該是在感應前、入睡前，老夏和他一起討論定下來的。

結果現在老夏太困了，過來直接秒睡，也不好把老夏拉起來搖醒、討論後再讓她重睡，那就隻能向坤自己把握和決定了。

過了五分鐘，考慮了多種可能，想好了多個預案後，向坤才開始感應那八臂八眼木雕，隨後大量的感知信息湧來，果然成功引動了老夏的夢境。

看來，這個情緒對老夏同樣也有作用。

夢境中，向坤通過老夏的感知，觀察著周圍。

這是個昏暗不明的世界，看不清周圍的情況，仿佛是在太空之中，無邊無際，但腳下又有看不見的實地，讓她穩穩站在地上。

一股強烈的饑餓感驅動著她，不斷搜尋著周圍，想要找到東西來吃，但什麼都沒有，看起來似乎也什麼都不會有。

餓，好餓。

身體越來越虛弱，甚至已經可以感覺到生命的流逝，感覺到自己的胃在不斷地萎縮，自己的內臟在衰竭，肌肉也在不停地分解。

向坤感覺到，在夏離冰的夢境感知中，她就就像一根蠟燭一般，在不斷地“融化”，一點一點地感覺著自己被饑餓“消融”，走向死亡。

就和饑餓一樣，這是身體最本能的反應，最原始的反饋。

向坤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夏離冰的恐懼之源，這應該也是小時候那位李醫生在治療她時，帶來的後遺症。

又或者說，這種極度饑餓帶來的死亡威脅和恐懼，就是“治療”的主要方式。用這個方法，才能讓當初那個小老夏，融入正常人的生活方式，明白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一定不能做。

在夢境中，受到饑餓以及死亡帶來的恐懼後，夏離冰卻並沒有如普通人一般慌張和歇斯底裡、慌不擇路。

以第一視角共享著老夏夢境中的感知和情緒，向坤知道她現在正在不斷地觀察著周圍，哪怕一眼就能看出來，周圍什麼也沒有。

看起來，即便還未在夢中“清醒”，老夏的本能，也依然是理性占主導，哪怕感知到最強烈的恐懼，也不是單純地想著逃跑、逃避，而是怎麼“解決”——雖然正常來說，這是個死循環，是無解的問題。

然後，老夏看到了遠處出現了一扇白色的門，那門上有個窗戶，窗戶上有張模糊的臉。

老夏快速地跑了過去，隨著距離飛速拉近，當她看清那窗上的臉後，腳步不由慢了下來。

那是一張長著兩排共八個眼睛的臉，那是一個怪物。

瞬息之間，整個門都和那怪物融合在了一起，不僅有八個眼睛的腦袋，還有八個手臂的龐大而怪異的軀體，給人一種強烈的感覺——這唯一的門，也是不可能出去了。

她要被餓死在這片虛無的空間中了，這是夢中老夏的本能感覺。

下一瞬，極度的理智降臨，夏離冰從夢境中“清醒”過來。

向坤感知夢境的視角，得以進行轉移，夢境的支撐從他這裡，轉到了與夏離冰建立了特殊聯係的十件“超聯物”上。

相比起之前幾次通過筷子引發夏離冰的夢境，這次她在夢中“清醒”的速度要慢了一些。

而且之前的夢境中，筷子引發夢境後所帶來的情緒，在夏離冰“清醒”後，都會快速地被她的理智所壓製。但這一次，向坤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八臂八眼木雕所帶來的情緒，那種因為極度饑餓而帶來的死亡恐懼，依然還在，隻是稍微減弱了一些而已。

雖然那自製筷子和八臂木雕引發夢境時的情緒，有一些相似點，都是和吃有關、和饑餓有關。

但前者的情緒，主要在集中在“吃”上麵，是吃東西帶來的滿足感，以及占有食物的衝動上麵。後者則更多的是在饑餓帶來的恐懼，對身體的傷害、死亡的威脅上麵。

毫無疑問，後者的情緒強烈程度、負麵程度，都要遠超前者，或許也正是因此，即便已經在夢中“清醒”，老夏也沒有辦法完全地壓製住情緒帶來的負麵感受。

夢境中，夏離冰再次觀察四周，那虛無的空間立時“充實”起來，除了那扇門依然是八臂八眼怪物牢牢堵著外，其他的地方都已實實在在地出現——正是向坤第一次用筷子引發的夢境中，那個封閉的、什麼都沒有的房間內。

毫無疑問，這就是老夏的恐懼誕生之地。

夏離冰直接走向那八臂八眼怪物，離得越近，她的恐懼就越強烈，即便在夢中，向坤都能清楚地看到她在微微顫抖——如果不是在夢境中他能直接感受到老夏的情緒，客觀來看，她這表現更像是強忍著激動和興奮，而不是壓抑著害怕和恐懼。

但這並沒有讓她停下腳步，她很清楚現在正在夢裡，也很清楚這八臂八眼怪物代表的是什麼。

不過不論她怎麼前近，離八臂八眼怪物總是差了那麼一丟丟的距離，似乎永遠都無法碰觸到它。

夏離冰想了想，沒有再進行徒勞的操作，九枚硬幣和一顆鎢鋼球珠浮現於她身前，下一刻，它們一齊消失，變成了一塊脆皮豬肘。

她大口大口地吃著豬肘，吃完之後，又俱現一塊，不斷地吃著。

但連吃了幾塊後，她卻發現，不論是吃的過程，還是吞下肚中的過程，都沒有緩解饑餓以及饑餓帶來的恐懼感。

她皺眉思考了一下，抬起頭，看向空無一物的天花板，說道：“筷子。”

正以八臂八眼怪物的視角觀察著老夏的向坤，立刻知道她這是在對自己說話，也馬上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讓向坤現在感應那雙筷子。

正常來講，在通過“情注物”感知其他人夢境的過程中，他是沒法再同時感知其他“情注物”的。但老夏的夢境不一樣，當她在夢中“清醒”過來，並將夢境的支撐轉移到“超聯物”的夢境投影上後，向坤的就有了感應其他“情注物”的能力，就像“騰出手來”一樣。

上一次，他在夢境中嘗試著感應了一下劉詩鈴的那雙筷子，於是成功讓小胖妞和老夏的夢境融合到了一起，她們兩人甚至在夢中相會，一起“聚餐”了。

但這一次，老夏說到的“筷子”，顯然指的不是劉詩鈴那雙，而是向坤送她的、現在同樣放在床頭的那雙。

向坤立刻感應了那雙筷子，不一會，夢境中發生了變化，一個身影出現在了老夏的身邊，正是那雙筷子的夢境情緒投影，也就是小胖妞的形象。

代表食欲的小胖妞和代表恐懼的八臂八眼怪物，這兩個“情注物”，兩種不同情緒的投影，竟然同時出現在了一個夢中。

向坤知道，老夏這個夢境的底層結構，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現在這個“係統”，既是windows，又是linux。

筷子的情緒投影小胖妞，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八臂八眼怪物，湊到了夏離冰身邊，拿了一根雞翅給她，然後抱著她的大腿，怯怯地看著那怪物。

夏離冰吃著雞翅，終於有了食欲被滿足的感覺，由此饑餓也被緩解，恐懼亦隨之消減，那八臂八眼怪物，似乎也變得不那麼猙獰，體型都小了一些。

夏離冰拖著個抱著她大腿的小胖妞，一邊吃著雞翅，一邊湊在那八臂八眼怪物邊上仔細觀察著，不時用她俱現出來一根手術刀在怪物身上這劃拉幾下，那戳戳幾下。

向坤忽然意識到，夏離冰對這八臂八眼木雕有這麼大的興趣，或許是因為之前聽到小蘋果製造的群體幻覺，加上在廢棄廠區看到他對三個偷車賊製造的幻象影響，也想要嘗試在夢境之外，與“情注物”產生更直接的關聯，嘗試調用“情注物”的投影為其所用。

向坤忍不住有些期待，老夏會不會能找到辦法，把八臂八眼怪物通過“幻想俱現”的方式，在現實中把它“俱現”出來？

雖然通過小蘋果“開發”的能力，同樣能給彆人製造“幻覺”，讓他們“看到”八臂八眼怪物，但“幻想俱現”出來的物體，可是和幻象有本質上的不同。

向坤倒也沒有想過“俱現”這玩意要乾嘛，隻是單純的有種“這個功能好像很難實現、很難做到，如果做出來的話，一定很帶感”的感覺。

不過按照之前幾次“俱現”其他夢境物的情形來看，要做到恐怕沒那麼容易。

……

夢境結束後，向坤睜開眼睛，卻發現床上的老夏並沒有醒來，而是側躺蜷縮著，就像個嬰兒一般，吮吸著自己的大拇指關節，臉上的表情有種“酒足飯飽”後的滿足感。

看來是今天晚上困意太強烈了，又或者是夢境中的消耗太大，所以夢境結束後，她並沒有醒來，而是繼續沉睡休息。

向坤自然不會去叫醒她，明天白天還有很多事情，而且接下來，他飲血後進入沉睡，老夏大概率是要“守夜”的，所以今天晚上休息好、睡夠了，非常重要。

他轉了下電腦椅，讓身體從麵對著床，到麵對著電腦。

因為怕吵醒老夏，他沒有通過語音呼喚愛麗絲，而是通過鍵盤。

讓愛麗絲同樣通過文字回複自己後，向坤開始就今天那個遊戲的改進方向的總結，對愛麗絲重新發布任務。

但沒想到，愛麗絲先是例常地彙報之前布置的一些任務的進度後，向坤卻發現了一個讓他有些意外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