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醫院裡沒有變異生物後,向坤便悄莫聲息地離開了醫院,牽回藏著電動車,放好空食盒,準備回家去。
不過騎上電動車之前,他感應了一下送給老夏的那雙筷子,沒想到竟然直接感知到了夢境。
老夏這是剛吃完夜宵,回去值班室關門就睡啊?
不知道睡著後還打嗝不……
雖然以向坤現在的大腦處理能力,即便是一邊騎電動車一邊感知老夏的夢境,也完全沒有問題,但對於今晚老夏的夢境,他有很多的期待,所以還是得比較專心的感知。
於是向坤把電動車推到路邊,靠坐在電動車上,低頭看手機,做出在等人刷手機的模樣。
……
再一次感知到老夏的夢境,並沒有看到向坤比較期待看到的那間密閉房間,而是走在一條餐廳的過道上。
通過老夏在夢境中的視角,向坤發現,她的身高很矮,被身旁大人牽著的胳膊也很細小,顯然還是年幼時,看起來說不定還沒上小學。
牽她手的,是一位衣著頗有幾分貴氣、人又帶著幾分書卷氣的年輕女士,而在她另一邊,是一位戴著眼鏡,同樣看起來像做學問、搞技術的年輕男人,向坤猜測,這兩位可能是老夏的爸爸媽媽。
看起來,這是老夏小時候她爸爸媽媽帶她去吃飯?
前方,帶著他們倆往位置去的、穿著餐廳製服的服務生,身材也是意外的矮,甚至從視線來看,比現在的小老夏還要矮一丟丟。
雖然隻能看到背影,但從這背影,還有那情緒注入投影的感應,向坤也知道,前麵那COS餐廳服務生的小女孩,是劉詩鈴——或者說,是那雙情緒注入筷子在夢境裡的投影。
在餐桌前坐下後,很快就開始上菜,這上菜的速度顯然是因為在夢裡,快得不可思議。而且“服務生劉詩鈴”就像是有瞬移一樣,端上來兩盤菜後,下一秒鐘又端上來兩盤。
但桌上的大部分菜看起來都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隻能隱約判斷出是什麼類型的菜,唯有其中一道距離老夏最近的,向坤看得清清楚楚,是一盤脆皮豬肘。
“來,小冰,嘗一下這個‘黃金豬肘’,是這家店的招牌,很好吃……”帶幾分書卷氣的女士夾了一塊脆皮豬肘放到老夏麵前的碗裡,但她話還沒說完,老夏也不用餐具,直接用手抓起那豬肘大口吃起來。
夢境裡,老夏的情緒十分強烈,是很明顯的饑餓感和對食物的占有欲。
“慢點,小冰,喝口湯……”
“嘗點其他的。”
“吃慢點,還有的。”
疑似老夏父母的兩人都在出聲勸著,但老夏啃完手裡的脆皮豬肘後,又起身直接自己伸手拿了一塊,繼續大口吃著。
可以想見,吃相不太雅觀,甚至有點瘋狂,就像上次夢境中,在那封閉的小房間內,吃那吐司時一樣。
旁邊兩個大人的聲音漸漸地變得有些模糊,夢境中老夏的注意力都在食物上。
就在向坤猜測著老夏為什麼對食物會有這種強烈感覺的時候,一切情緒如退潮般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冷靜和理智。
下一刻,向坤發現,老夏的視線開始拔高,她站了起來,而且越來越高,顯然已經超出了她剛剛那小朋友模樣站起來的高度,而她也沒有站在椅子上。
接下來,視線掃到之處,各種原本模糊的細節開始變得清晰起來,而坐在左右的兩位年輕男女,卻是變得蒼老了許多,像五六十歲般,衣著卻變得更現代、時尚了一些,他們看向老夏的眼神,依舊十分的溫和。
向坤知道,老夏又不出所料地在夢中“清醒”過來了。
而她一“清醒”,自身立刻變成了大人模樣,那兩位疑似她父母的人,也變得蒼老,應該是也和現實裡她的實時記憶對應上了。
當然,桌子不遠處的“服務生劉詩鈴”,同樣也和上次夢境一樣,變成了她印象裡的樣子。
向坤精神一振,注意力高度集中,他想看看,有過上次經曆後,老夏這次會在清醒夢中有什麼樣的打算。
希望這一次她“清醒”後,夢境能多持續一會。
老夏低頭看向自己碗裡的半塊脆皮豬肘,下一刻,那塊被吃了一半的脆皮豬肘忽然複原。
又或者說,已經不是之前她從餐桌上拿下的那一塊,因為從外形和大小來看,有明顯的不同。
老夏坐了下來,依然沒有用餐具,伸手拿起那塊脆皮豬肘,張大嘴巴,連皮帶肉,慢慢地咬了一口。
肉進嘴後,最開始的一瞬沒有任何感覺,既感覺不到口感,也沒有味道,仿佛咬了一口空氣。但很快,口感和味道就迅速出現。
而這口感和味道,和之前夢境中小老夏啃脆皮豬肘的時候完全不同,細節要更加的豐富和具體。
這口感……這味道……還有這賣相,向坤很快就意識到,老夏“清醒”後在夢俱現出來的“真·脆皮豬肘”,是他做的。
看起來,老夏會這麼喜歡“脆皮豬肘”這道菜,應該是和她小時候在某一特殊狀態下吃過有關。但現在對她來說,很顯然對這道菜的具體味道、相關記憶,都是來自於向坤做的“脆皮豬肘”。
而且在開始咀嚼那豬肘肉時,原本冷靜和理智的狀態又出現了變化,多了一絲進食時滿足、享受的感覺,和之前夢境中那種“瘋狂搶食”的感覺不太一樣。
老夏快速地把那塊“脆皮豬肘”給解決掉,然後滿足地拿起旁邊的紙巾擦了擦嘴。
下一刻,她左手一翻,三枚硬幣躺在了手心上。
一看到那三枚硬幣,向坤就立刻感覺到了,自己和它們有隱隱約約的聯係。他馬上發現,夢境中的這三枚硬幣,並非單純是老夏根據她的記憶想象、俱現出來,似乎和他送給老夏的那三枚建立了“超感聯係”的硬幣有著切實的關聯。
夢境中,老夏手中握著三枚硬幣,不斷地搓動著,讓它們互相碰撞,然後在餐廳中四處遊走起來。
她觀察著餐廳裡的環境,和上次一樣,都是視線到哪,哪裡的細節就開始按著她的記憶補完。
向坤有些擔心會像上次一樣,夢境很快崩解,老夏醒過來。
但沒想到的是,老夏在餐廳裡逛了一圈後,回到桌前坐下,這夢境依然存在,她雖然保持“清醒”狀態,卻依然沒有醒來。
接下來,桌麵上的各類中式菜肴全部消失,然後出現了一個拿破侖蛋糕。
這個拿破侖蛋糕不大,隻有一人份的樣子。
老夏盯著那塊蛋糕看了一會,然後那蛋糕就像被吹了氣一樣,慢慢地變大,很快就像一個電腦主機箱那般大小。
下一刻,那蛋糕又變了回去,回到了原來大小。
接著那蛋糕開始變形,變成了一隻兔子的模樣,然後又繼續變,變成了一隻鵝。
看著那忽大忽小、變化多端的蛋糕,向坤心有所感,老夏手中的那三枚硬幣不見了,而那蛋糕,則取代那三枚硬幣,和他建立了某種聯係。
向坤意識到,老夏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在夢境中具象出了三枚硬幣的投影,這投影很可能關聯著它們現實中的“超感聯係”,也由此連接到了向坤身上。
那蛋糕,就是那三枚硬幣。
老夏就像是劉詩鈴、小蘋果一樣,在通過向坤的“超感聯係”物品,申請“調用”他的能力——而且還是在“情緒注入”物品引導出來的夢境裡!
變化還不止是那蛋糕,向坤很快發現,他的感知角度,不再局限於老夏的主觀視角,他現在可以轉換到夢境中情緒注入物投影“服務生劉詩鈴”的視角上。
他馬上想到了在回刺桐的路上,感應到小胖妞劉詩鈴做的那場夢,那場他雖然通過“情緒注入物品”感知到,卻是半路介入的夢,在那夢中,他的視角是劉詩鈴手中被充當魔法杖的“筷子”。
這代表著,當時劉詩鈴的夢,現在老夏的夢,建立的基礎,都不再隻是向坤的“情緒注入物品”,所以不再需保持著他與夢境主人感知的契合。
至於現在夢境維持的基礎是什麼?向坤同樣有猜測,有很大的概率,就是那三枚硬幣,或者說是那三枚硬幣通過“超感聯係”從他這裡“調用”的能力。
接下來,向坤看到老夏在夢境裡,不斷地讓那塊“拿破侖蛋糕”變換著形狀和大小,後來她甚至還讓它變成了一大塊脆皮豬肘,然後再讓豬肘肉繼續變換形狀……但這就比較瘮人了。
你能想象一個除了屏幕外,其他材質都是炸得酥脆的豬皮、豬肉組成的筆記本電腦,看起來既像能夠使用,也像能直接吃掉,而且還散發著香味的情形麼?
這到底是賽博朋克風還是克蘇魯風?
在向坤對老夏的夢境想象力有些哭笑不得的時候,老夏這場明顯比上次要長得多的“清醒夢”也結束了。
……
值班室內,夏離冰從堅硬的床板上猛地坐了起來。
她第一時間看向自己的左手,鬆開即便在夢中也緊握的拳頭,手中躺著三枚疊靠在一起的一元硬幣。
她回想著夢裡的情形,然後左手重新緊握,閉上了眼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值班室內十分安靜,隻能聽到牆上時鐘秒針噠噠走動的聲音。
當她再次睜開眼,看向沒有握硬幣的右手時,原本空著的右手,竟然握著一小塊拿破侖蛋糕!
但她隻是眨了一次眼,那蛋糕就“不翼而飛”,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剛剛並沒有出現過,隻是她眼花了。
但她知道,自己並沒有眼花。
她抬起右手在鼻端聞了一下,並沒有任何拿破侖蛋糕留下的香氣,舔了下,也沒有蛋糕留存的味道。
夏離冰左手搓動著那三枚硬幣,坐在床上不斷思考著,過了一會,她回頭看了眼放在床頭那裝著筷子的小木盒,似有所悟,然後穿鞋下床。
夏離冰一手握著硬幣一手拿著手機走到桌前,緊緊盯著桌上一本醫學參考資料,十幾秒後,一小塊拿破侖蛋糕忽然憑空出現在那參考資料上。
夏離冰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右手快速地拿起手機,打開相機,按下視頻攝錄鍵。
但在她按下之前,那快蛋糕便已消失,就像它憑空出現一樣,完全沒有痕跡,仿佛是被“剪輯”掉一樣。
夏離冰重新打開手機的視頻錄製功能,調整了一下角度,用幾本書把它架在了書桌一角,然後看著它攝錄範圍內,試圖再次“製造”那塊拿破侖蛋糕。
但她嘗試了幾分鐘,在這不過4、5攝氏度的冬夜,額頭都冒出細密汗珠後,依然沒能再次讓那蛋糕重現。
夏離冰倒也不氣餒,她拿起手機,關掉了攝錄功能。
然後繼續盯著桌上一處看,幾秒後,拿破侖蛋糕再次出現。
夏離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伸手拿起桌上的蛋糕,那蛋糕有實質的觸感,但是比起真正的拿破侖蛋糕好像手感上還是有點“虛浮”,重量似乎不太準確。
她把蛋糕小心地拿到嘴邊,聞到了鮮甜的奶油味,然後慢慢張嘴,咬了下去……
但在她咬下的一瞬,蛋糕消失了。
夏離冰似乎預料到了這一幕,並不意外,她繼續摩挲著左手的硬幣,看了眼牆上的時鐘。
嗯,差不多到晚上例行查房的時間了。
她帶上手機,穿上外套,再穿上白大褂,出了值班室,往樓下去。
看到夏離冰出現在值班室的門口,樓下兩名女護士都是有些奇怪,他們半夜固定點鐘的查房是由護士來進行,如果有情況的話,才會通知值班的醫生過去。
“我睡不著,過來和你們一起查房。”夏離冰簡單解釋道。
於是三人一起,將他們這邊病區的病房檢查了一遍,確定了一下病人們的休息情況,然後回到了值班室。
“你們餓嗎?我朋友之前送了點夜宵過來,還有一些,你們要不要吃點?”夏離冰離開前忽然說道。
兩名女護士都是有些意外,甚至有那麼點受寵若驚的感覺。要知道夏離冰剛到她們醫院的時候,可是極受歡迎,不僅身材高挑、長得漂亮,而且據說和院裡的領導是親戚關係,不論是同性還是異性,都想和她打好關係、請她吃飯,但基本上都是得到禮貌卻簡單且堅決的拒絕,夏醫生永遠是一副淡漠的、拒人千裡之外的感覺,漸漸的大家甚至莫名地都對她有種敬畏感。
主動請人吃東西,這可是夏離冰到三院來幾個月,第一次啊!
於是兩人半推半就地和夏離冰上樓,去了她所在的值班室,然後用那邊的微波爐熱了一下向坤之前帶來的夜宵。
當其中一名護士端著熱好的菜準備放到值班室的桌上時,卻忽然發現桌上出現了一塊看起來就挺高檔的蛋糕,而且還沒有包裝也沒有放在碟子裡,直接放在了桌上。
“哎?剛剛好像還沒有這塊蛋糕啊?”那護士詫異地說道。
這時候同樣端了樣熱好的菜轉身走過來的另一名護士下意識道:“什麼蛋糕?”
“不就在桌……”最開始的護士看著空空如也的左麵,呆了一秒,然後伸手在剛剛看到蛋糕的位置摸了摸,疑惑道:“奇怪……明明在的,怎麼一轉眼就沒了……”
她身後,拿了一次性碗筷過來的夏離冰,表情不變地:“你們想吃蛋糕嗎?”
“噢,沒有沒有,我剛眼花了一下。”那看到“蛋糕”的護士笑著搖頭道,她覺得自己應該是看花眼了,就像早些時候聽到的那個滾珠聲一樣,估計是這段時間值夜班太累了?
向坤做的那些菜,雖然都是針對夏離冰的口味調整的,但本身的基礎就是“好吃”,即便再熱過一遍,味道也依然不錯。
兩名護士都是吃得不住稱讚,認為這應該是夏醫生朋友從酒樓買的。
吃得差不多了,一名護士想要拿桌上的手機看下時間,右手還握著一次性筷子,於是抬起原本放在大腿上的左手。
但手一抬起來,她卻赫然發現,自己手上既然“握著”一塊的表皮炸得酥脆、金黃的豬腳肉!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使勁甩了一下左手,但並沒有任何東西從手上甩下。
她的怪異動作也引來了另一名護士和夏離冰的注意:“怎麼了?”
她借著屋裡的燈光仔細看了下自己的左手,乾乾淨淨,沒有沾一點奇怪的東西,又低頭看下地上,同樣沒有任何異物。
“沒什麼,我剛剛好像……好像看到手裡握著塊肉……?”她有點不確定地說道,“好像是眼花了。”
“什麼樣的肉?”夏離冰淡定地問道。
“呃,沒什麼,應該是我看錯了。”她搖頭道。
另一名護士驚奇道:“不會吧,你也出現幻覺了?我剛剛也看到塊蛋糕,一眨眼就沒了!”
“我好像看到的是……豬腳?呃,好像是炸的還是烤的。”
“晚上咱們這棟樓有點怪啊,夏醫生,之前你有沒有聽到珠子滾動的聲音?”
夏離冰說道:“珠子滾動的聲音,應該是鋼筋水泥的熱脹冷縮吧。”說著,她又問那看到豬腳的護士:“你說你握著它,那手上有感覺嗎?”
“手上?好像……沒有。不對,好像是有,像棉花……呃,也可能沒有,我也不太確定。”護士皺眉回憶道。
“我這間值班室,燈光是有些問題的,你們注意到沒有,因為那個櫃子的位置,所以讓屋裡大半都被這櫃子的影子覆蓋,造成一種視覺上的乾擾。”夏離冰對那看到蛋糕的護士說道:“盧姐,剛剛熱菜的時候,你應該是一直盯著微波爐的位置看吧?然後突然轉過視線,落到桌上,眼中還留有之前的殘影,受到環境光影的影響,會讓你以為自己看到了某個事物,比如蛋糕。”
她又對那看到“豬腳”的護士說道:“陳姐,你坐的位置,正好有一半在那櫃子的陰影裡。你快速地抬下手試試?發現沒有,當你的手抬到超過腰部後,就會進入陰影中,如果你抬得很快的話,因為明暗對比造成的影響,你會覺得手上好像握著什麼東西。而因為我剛剛跟你們提起過我朋友做脆皮豬肘很好吃,所以你受到影響,想象出了‘脆皮豬肘’的模樣。你回憶一下,你看到的,是不是‘脆皮豬肘’?”
夏離冰的聲音溫和,語速平緩,聽起來極有說服力,讓人不由自主地覺得信服。
陳護士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確實是,我好像確實看到的是一塊表皮都炸得脆脆的豬腳。”
得到了解釋的兩名護士略微放下了心來,吃完後幫夏離冰簡單收拾了一下,便下樓回自己的值班室。
但在樓下的樓道走廊裡,盧護士卻忍不住對同伴道:“我總覺得……今晚有點怪怪的。”
陳護士也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回頭看了那些門房緊閉的病房,提了提領子,小聲道:“彆自己嚇自己,這大過年的。”
樓上,房門緊閉的值班室內。
夏離冰坐在桌前,手肘放在桌上,左手握著三枚硬幣,右手抱著左拳,兩手支在一起,撐著自己的下巴,看著桌上的一塊拿破侖蛋糕,思考著得到的信息。
在她眼前,那蛋糕幾秒鐘後消失,變成了一塊脆皮豬肘,過了一秒後又消失,變成蛋糕。
如此往複了幾次後,夏離冰身體忽然往前一栽,臉趴在了桌上,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