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坤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的下午一點多,睡眠時間在正常範圍。
起來後還是例行的自我檢查,然後給金絲雀換食水。
看了下手機,卻發現有好幾個未接電話,其中有一個第一次見的手機號打了三次,還有林總監的手機號也有兩個未接電話。
他有些奇怪,因為他之前就和林總監他們約定好了,每周都有兩天是他的休息時間,不要聯係他的,他們也都已經答應,甚至寫進合同裡了,為什麼昨天會一個勁打電話?有什麼急事?
雖然那個項目他其實早就已經做好了主要的框架,寫完了大量的核心模塊代碼,但並沒有完全交給那邊,隻是一點一點地交過去,然後讓馬宏國安排他那邊團隊裡招的人按要求做事。就像一棟樓房,框架已經全搭好了,就是按照固定的程序砌磚、上漆就行了,實現的方法和格式都給他們了,隻要招的人有基本的素質,就不太可能出什麼問題,有問題以馬宏國的水平也能解決。
所以他們能有什麼急事?
向坤給林總監回撥了過去,響了八聲才被接起,從聲音來判斷,林總監剛剛應該是在睡午覺。
“向先生,你終於回電話了。”林總監說道。
“出什麼事了麼?”向坤奇怪道。
“我們老板要找你啊,加你微信加不上、打你電話也不接……”林總監語氣有些無奈地說道。
向坤更奇怪了:“你們老板?你不會說的是那位張小姐吧?她找我做什麼?咱們的合作,不是都直接咱們對接的麼,她又不懂技術。”
“我哪知道啊,她前幾天去你們那座城市了,你回個電話給她吧,尾數939的那個號碼就是她的。”林總監說道。
結束了和林總監的通話,向坤看著未接電話裡那個撥打了三次的939尾數的手機號,想了一下,隻是給建了個聯係人,填了張倩的名字,卻沒有回撥。
因為他大概猜到張倩想乾什麼了,九成九還是想探究那張A4紙的秘密,而他並沒有給她解惑的想法。
向坤想著昨天飲血之前,在那輛麵包車上感應到那幅毛筆字歌詞時的特殊“情緒”,於是又感應了一下那幅字,但這次並沒能感應到那特殊的“情緒”。不過因為有過之前的那次體驗,所以這次他感應的時候很刻意地去找那種感覺,隱約地還是能察覺到一點點,似有若無。
向坤感應了一會,沒有辦法像昨天那樣“抓住”那種情緒,便乾脆作罷,點開微信,跟夏離冰發了條消息:
“在嗎?”
一分鐘後,老夏回了個發呆的表情。
“你們應該還沒上班吧,在醫院休息?”
“在家裡,有事?”
“噢,沒什麼事,我昨天遇到你堂哥夏添火了。”
向坤的主要目的自然是要問他那幅字的事,但老夏精得跟狐狸似的,直接問太突兀了,還是要先找個借口提起話頭。夏添火老哥,就是最好的話頭。
夏離冰:“哦。”
過了兩秒,向坤正琢磨著怎麼繼續聊天的時候,夏離冰又發道:“你打他了?”
向坤看得一呆,再次被老夏的腦回路給震到了,發了個跌倒的表情,然後接著道:“這是什麼話?我怎麼會打你堂哥?不要說的我好像暴力狂似的好不好……”
夏離冰:“哦。”
向坤找到了話頭:“你為什麼覺得我會打你哥?”
夏離冰:“他這幾年大都在國外,回來也不怎麼愛出門,你們不太可能在路上偶遇。但是他喜歡娜娜,你和娜娜經常一塊玩,他估計以為你們在一起了,所以跟蹤你。你又是個警惕性很高、觀察力很強的人,發現他跟蹤你,把他揍一頓,然後他報上自己的名字,拿我和我表姐出來求饒,接著他被你的武力折服,你們不打不相識,相談甚歡。這是我推測你們之間的相識過程,不是這樣嗎?”
向坤有些無語地看著老夏打的這一坨字,雖然和實際情況有些出入,但真彆說,思路還真沒錯。
不論是在現實裡還是在網上,一般情況下,老夏很少主動挑起話題,開啟聊天,問她話,她一般也都是非常簡潔的回複。除非涉及到一些需要她分析的情況,或者她感興趣的話題,她才會一下子說很多話或者打很多字。
“你那堂哥其實挺好說話的,是個講道理的人。”向坤回複道。
夏離冰:“他看起來凶,但實際上很重視其他人的感受,他覺得自己很直爽,但其實一點都不,遇到事情特彆優柔寡斷。他去找你,估計他自己都沒想好到底要乾嘛。要對付他很簡單的,拉他找個地方打一架,打贏他他就佩服你了,或者請他吃頓飯,他特彆貪吃,最愛吃肉,以你的廚藝,做一頓飯給他吃,吃完他就喊你大哥了。他和娜娜總共其實都沒見過幾麵,他對娜娜的感情也基本是他自己腦補的,你揍他一頓再請他吃頓飯,讓他認清現實就好了。”
向坤聽得滿頭黑線,這就是老夏版的“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麼?
“你對你堂哥還真了解。”
“我說過,我觀察所有人。”
“不過他已經去國外了,倒是沒法請他吃飯了。”
“那就不用請了,請我也行。”
這句話後麵,跟著個熊貓抱著碗乞討的表情。
向坤發了個哈哈大笑的表情:“等我什麼時候再回刺桐市,或者你回來的時候,再做飯給你吃。”
然後他又狀似開玩笑地轉入“正題”:“對了,我回來之前送你的那幅毛筆字還在麼?不會嫌寫的醜,丟了吧?”
上次和老夏聊這幅字的時候,老夏回了個聊天記錄,是她請教一個看起來是書法大佬的人怎麼看那幅字,得到的評價自然不太理想。所以這麼問,其實聽起來也挺自然的。
夏離冰發了一張照片過來,一張桌子上,他的那幅字正攤開著擺在中間。
然後接著發了三個字:“正在看。”
正在看?向坤趕緊又感應了一下,但是感覺和剛剛一樣,昨天感受過的那種特殊“情緒”隻是似有若無,但是“抓不住”。
“在看啥?”向坤發了個帶著問號的表情。
夏離冰:“分析你寫這字時的心情和狀態。”
向坤眼睛瞪大,驚奇地回複道:“為什麼要分析這個,從這些字,可以分析出來嗎?”
“情緒注入”的物品,最關鍵的就是製作時的情緒,老夏難道感覺到了什麼?不然怎麼能一下就找到關鍵點?
夏離冰:“除了分析這個還能分析什麼,我又不會書法,而且你寫的這個字,也沒有分析書法的必要。不過確實分析不出來,你再多寫幾幅字給我,我可以做下對比,現在樣本太少了,不好判斷。”
嗯,說的好有道理……
可問題是,一般人也不會對著朋友送的字要分析些什麼出來吧?
向坤:“行,我找時間多給你寫幾幅。”
夏離冰:“之前聽娜娜和我表姐說,你唱這首歌挺好聽的?錄一首發來我聽下?”
向坤:“等下次回去的時候給你現場來一段吧,我這人是現場表演型的,錄音頻的話,無法聽到精髓。”
夏離冰沒有搭理他的自吹自擂:“好的。”
向坤又看似關心地問道:“最近在醫院還適應麼?會不會很忙,你們精神科的醫生晚上要不要值班啊?”
“不忙,不用。”夏離冰的回複又變得簡潔了。
結束了和老夏聊天後,向坤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整理剛剛得到的信息。
從老夏自己說的話,還有那張照片的背景來看,那幅字放在她家的臥房中——上次去老夏家給她做飯的時候,他看到過那張桌子,就是在老夏的臥室裡。
而老夏又不值夜班,也就是說夜裡應該是在家裡睡的——出去夜生活或是直接在外麵過夜什麼的,根本想都不用想就可以否決。
那為什麼多次在夜裡感應那幅字,都沒辦法引動老夏做夢?難道這丫頭不睡覺的?她又不像自己一樣是吸血鬼……
而且就算是向坤這吸血鬼,每周飲血後也得睡一大覺啊!
不過昨天感應到那幅字上特殊“情緒”的時候,是工作日的工作時間,老夏按理說應該在醫院的,難道那時候感應的那特殊“情緒”,不是老夏的?那時候誰在老夏家裡,接觸著那幅字?
還有另外一個問題,就是老夏為什麼要分析他的字?
一般來講,有個朋友送了一幅自己寫的字,除非你和那朋友都是對書法有愛好的人,並且那朋友寫的字非常好,是書法大家,才會不時拿起來品鑒和分析吧?
老夏說不會分析書法自然是很正常,但一般人誰會拿朋友送的字來分析對方寫這字時的心情啊?
好吧,老夏不是一般人,這事放她身上,好像也不算什麼太奇怪的事。
……
刺桐市,夏離冰家中,臥室內。
在她的書桌上,除了那張向坤寫的《像我這樣的人》歌詞毛筆字外,旁邊還有一台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打開了多個文檔和圖片。
如果剛剛拍的照片有帶到顯示屏的話,向坤一定會驚訝地發現,這些圖片上,竟然有他各種時期書寫的文字,有他填的各種表格、各種試卷,還有一些他中二時期自己發到網上的毛筆字,甚至包括那幅賈島的《劍客》。
向坤以為老夏說的“分析”,就是單單對著他寫的那些字、觀察那些字的字體形狀來分析,自然不會想到,夏離冰的“分析”,遠比他想象的深得多。
從收到向坤這張歌詞毛筆字後,夏離冰就建立了一個專門的文件夾,來放分析的結果和參考的資料,然後這個文件夾便開始變得越來越大。
這一個月的時間,夏離冰已經基本將向坤送她的這幅字上總共301個字,每個字都拆解開、拍照錄入電腦,每個字都跟向坤過往不同時期的字跡進行了對比,既和毛筆字對比,也和硬筆字對比。
暫時來講,隻知道向坤現在這幅字的風格和之前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字寫得更加的規整,顯得更加的內斂,字跡也更加的穩定,對毛筆的控製力明顯比中學時期好非常多,但其他的東西卻暫時看不出來。
不過夏離冰非常肯定,向坤送她這幅字,一定是有原因的。
以她對向坤的性格分析,他絕不是那種會把寫的並不如何出色的毛筆字拿出來到處送人的人,何況還是寫在這種明顯就是用來練習的毛邊紙上。
不論是做飯還是製作木雕,都可以看出來,他是個非常重視細節,重視他人觀感的人,這一點從唐寶娜在群裡曬的向坤送的木雕就可以看出來,連那木雕的木盒都是向坤親手做的,小心地去了毛刺。
從哪個角度看,向坤也不應該送這麼一幅簡陋的毛邊紙練習毛筆字給她。
而且從之後兩人偶爾的聊天中,向坤總是有意無意提到這件事也可以證明這一點。
她最開始以為重點是在歌詞上,於是聽了那首《像我這樣的人》很多遍,詳細地分析這首歌的歌詞,但很快她就意識到核心應該還是在字上——否則向坤沒必要親手送這幅字過來。
今天向坤主動提起,她本來是已經打算直接詢問的,不論向坤回答的是不是真話,從他的回複中,就有一定幾率得到一些線索。
不過從她說“分析寫字時的心情和狀態”後,向坤的回複來看,夏離冰知道她說的這個方向應該對了。
向坤送她這幅字,是因為這幅字表達了他的某種心情或者情緒?想要讓她來體會?
可為什麼要通過字來讓她體會?不直接說?
一般人哪會做這種事?
不過想到是向坤,夏離冰又有些釋然,他確實不是一般人,做出這種怪事好像也很正常。
難道……他已經看出些什麼來了?
這其實是他對我的一個測試?
夏離冰看著桌上的字若有所思。
和向坤之間的聊天,還有一句話也讓她有些在意,就是詢問她在醫院會不會很忙,晚上要不要值班。
以她對向坤性格的分析、判斷來看,向坤不會對她做這種無意義的關心姿態,因為向坤肯定知道她不需要,而問“忙不忙、晚上要不要值班”,又沒有帶後續的提問目的,也不符合向坤一貫的說話風格。
隻能證明:這個問題是向坤為了某種目的而提出的試探,隻是他的目的自己暫時並不清楚。
問我忙不忙,要不要值夜班,會有什麼目的?
我如果值夜班,晚上就要待在醫院,如果不值夜班,晚上就會在家裡休息。
夏離冰隱隱好像覺察到什麼,但一細想下去,卻又沒有頭緒。
看了眼時間,快要上班了,她沒有繼續深想,將筆記本上的文件都關掉,進入休眠。
然後開始慢慢地折那幅字,將它折成A4紙大小後,放入一個透明文件袋中,再放入自己平常去醫院裝東西的織物手提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