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我的家啊
李弘基的遊騎已經出現在了附廓兩赤縣之一的大興縣境內。
因此,周邊郡縣的百姓紛紛向京城靠攏,一些外地富人願意付出所有也要進入京城避難,在他們心中,京城應該是全大明最安全的地方。
事實上,他們是錯誤的。
京城裡的富人們都在出城……
很快的,十天時間就過去了。
被沐天濤封鎖的司天監觀星台重新解封,隻是,高台上的那些觀星儀器都不見了。
觀星台上光溜溜的,連青磚地麵都完好無損,就好像這裡從來就沒有矗立過那些珍貴的儀器。
沐天濤也不知曉那些東西被夏完淳弄到哪裡去了。
他也不想問,他隻知道,這些東西落在藍田手中,一定會發揮它本該發揮的作用,如果留給李弘基,它們的很可能會被融化成銅,最後被鑄造成廉價的銅錢。
對夏完淳,沐天濤心中隻有感激,而無半點怨憤!
真的,一點都沒有!
很多事情隻有高智商的人才能理解,這個世界上很多對你好的人並非是真的對你好,而有些盤剝,壓榨你的人卻是在真正的為你著想。
沐王府是大明的餘孽!
在藍田人眼中看來,就是這個樣子的,一個與國同休的家族,想要把自己身上大明的烙印完全解封,這是不可能的。
而沐王府想要在屹立在人間,就必須這樣做,做一個與大明同休的模樣才成。
這是一個人或者一個家族表現自己珍貴的忠誠之心的具體表現。
背叛者永遠不可能被人真正的當成自己人,沐王府到了如今地步,選擇忠誠於崇禎,不但可以向自己的祖宗有一個交代,也能向天下人有一個交代。
將來的世界是屬於藍田的,這個局麵已經非常的清楚了,不論是身在雲南的黔國公沐天波,還是身在京城的沐天濤很早以前就明白了。
這就是沐天波為何要把自己最聰明的弟弟送進玉山書院的原因。
對於大家族來說,敵我關係永遠都不可能非常清晰,一家人中分處幾個陣營,這屬於很正常的操作。
這也是雲昭不喜歡使用大家族子弟的原因所在,一個不純粹的人,是沒有辦法乾純粹的事情的。
夏完淳知曉,師傅其實真的很喜歡這個沐天濤,加上他本身就是書院培育的人才,對這個人有著自然地親近感。
師傅既然讓他來京城,那麼,沐天濤的解決方案,就落在了夏完淳的身上。
也就是說,沐天濤的生死存亡,在夏完淳的一念之間。
他想要沐天濤成為自己的夥伴,但是,在成為夥伴之前,必須抹殺他身上的大家族影子。
想要抹殺沐天濤大家族的背景,首先就要抹殺沐王府!
抹殺沐王府又有兩種抹殺方式,一種是從精神上抹殺,另外一種便是從肉體上抹殺。
很明顯,夏完淳選擇了從精神上抹殺沐王府!
這樣做並不難,隻要藍田的土地政策,奴仆解放政策,以及分戶政策落實在沐王府頭上之後,偌大的沐王府就會分崩離析。
頭幾年沐王府或許還能有一些影響力,但是,隨著雲南本土代表逐漸被選出,他們就會被人們慢慢忘記,再也沒有力氣翻起什麼浪花了。
這是應付沐王府的法子。
對於沐天濤本人來說,就是夏完淳說的那句話——艱難困苦,玉汝於成。
他不是藍田子弟,也不是關中子弟,甚至不是普通百姓的子弟,在玉山書院中,他是一個最耀眼的異類。
如此這般人物,想要徹底的融進藍田體係,那麼,他就必須與自己舊有的階層做一個殘酷的分割。
來到京城,就開始與勳貴階層進行分割,就是沐天濤做的第一件事。
為此,他做的很絕。
送給崇禎皇帝的兩百多萬兩銀子,每一錠銀子上都沾著血,銀子上的每一滴血,都能折射出勳貴們對沐天濤,以及沐王府的仇恨。
沐天濤在京城拷餉,必定會成為一個艱澀的曆史片段,存在於史書之上,徹底斷絕後路,是沐天濤進京的最重要目的。
為崇禎皇帝戰鬥到最後一刻,是沐天濤的堅持,迎娶朱媺娖則是沐天濤能為舊時的大明王朝做的最後一件事。
崇禎年間,是每一個人都在為自己的生存努力奮鬥的時期。
不努力奮鬥者——死!
沐天濤帶著他僅有的三百騎兵出城了。
目的在於清剿李弘基的遊騎。
這個工作他做的很好,每天都能從城外捉到闖賊的遊騎,再用戰馬拖著帶回京城。
於是,菜市口每天都有處決人犯的熱鬨場麵。
皇帝對這些俘虜沒有任何留情的意思,隻要是沐天濤上報的犯人,最後的下場都是——剮!
看剮刑的場麵非常的詭異,一部分人歡呼雀躍,一部人沉默不語,還有一部分人神色難明。
沐天濤則把自己放在一個乾活者的位置上,每日出城去尋找闖賊遊騎,抓闖賊奸細,抓到了就上報給皇帝,然後再繼續出城。
就在他不眠不休的與闖賊作對的時候,他的官職也在不斷地增加,從遊擊將軍,很快就成了一名參將。
沐天濤相信,一旦闖賊兵臨城下,他應該能成為大明最年輕的總兵官。
今天,沐天濤從城外歸來,疲憊的倒在錦榻上,滿是血汙的鎧甲將錦榻弄得一團糟。
瞅著呼呼大睡的沐天濤,朱媺娖從帷幕後邊走出來,將自己的小手放在沐天濤冰冷的臉龐上。
當年這張讓玉山書院很多女子為之傾心的臉,如今布滿了細細的血絲,有些地方已經已經出現了裂口,那雙白皙纖長的手也變得粗糙不堪,手背上一片紅腫,這都是寒風造成的。
朱媺娖端來溫水,輕輕地用手帕沾水為沐天濤擦臉。
手帕才挨到臉上,沐天濤睜開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著對朱媺娖道:“不打緊的。”
朱媺娖執拗的繼續給沐天濤擦臉,隻是臉上的悲戚之意不見了,變得非常溫柔。
“聽說,你這些時間一直在教太子慈烺,定王慈炯,永王慈炤他們騎馬?”
朱媺娖低聲道:“我不僅僅教會他們騎馬,還帶著他們去城裡的集市上學會如何花錢,如何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的活著,我甚至派了一些心腹之人,帶著一些錢糧去了關中,為他們購置一些房產,鋪麵。
世兄,如果京城守不住,就告訴我,我會派人把他們送走。”
“為何要去關中呢?”
朱媺娖道:“他們需要以朱氏子弟的名頭投靠秦王。”
沐天濤遲疑一下道:“相信我,你做的這些事情一定在藍田密諜司的監督之下。”
朱媺娖搖頭道:“沒關係啊,他雲昭直到現在都肯承認自己是大明的逆賊,隻說自己是大明的繼承者,既然是繼承者,托庇一下大明前朝的皇子應該不算太難。”
沐天濤沉吟片刻道:“這樣做不妥……”
朱媺娖搖頭道:“很妥當,如果說這天下反王中,有誰還對我父皇有那麼一絲絲憐憫之意,隻有雲昭了。
這世上多得是賣主求榮的人,慈烺,慈炯,慈炤他們三人沒有自立的能力,也沒有你這樣虎視天下的雄心,如果跟隨彆人隱姓埋名。
有野心的會打著他們的旗號造反,貪錢財的會把他們三個賣一個好價錢,貪權力的甚至會把他們三個當成自己進入官場的踏腳石,不管如何,下場一定非常不好。”
沐天濤低聲道:“雲昭已經稱帝了。”
朱媺娖搖搖頭道:“雲昭是一個極其狡猾,極其凶狠,又極其自傲的一個人,他不僅僅要成為皇帝,他的目標是——千古一帝!
整個天下對他來說就是一張巨大的棋盤,我父皇,李弘基,張秉忠,黃太吉,以及天下各路反王都不過是他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現如今,這盤棋在他的運作之下,逐漸成了他的天下。
這種人平生隻恨敵人不多,絕對不會因為慈烺,慈炯,慈炤三個平凡的人就玷汙自己的名聲。
所以,他們三個去關中,主動接受雲昭監視,如此才有一條活路。
或許會活的很平凡,但是,絕對能活下去。”
沐天濤坐起身認真的看著朱媺娖道:“是誰給你出的主意?”
朱媺娖歎息一聲道:“我很沒用是嗎?”
沐天濤抬手摸摸朱媺娖的小臉道:“這麼老辣的主意你想不出來。”
朱媺娖低著頭道:“曹公公!”
沐天濤點點頭道:“應該是曹化淳才對。”
“曹公公還向我父皇進言,趁著闖賊還沒有抵達京城,他願意帶著我父皇母後化妝逃離京城,去南方看看有沒有求活的機會。
被我父皇一言拒絕。
我父皇直到現在,還執拗的認為他會在京城擊敗闖賊。”
沐天濤歎息一聲道:“就算陛下擋住了闖賊,可是,雲昭的二十萬雄兵馬上就要到來,等李定國,雲楊軍團兵臨城下,不論是闖賊,還是我們在他們麵前都不堪一擊。
公主,你是見過藍田軍人的,他們是個什麼模樣你心知肚明,那是一支由鋼鐵跟火藥打造成的無敵之師,所到之處,任何阻攔他們前進的阻礙,最終都會化作齏粉!”
朱媺娖的小臉上上出現了一團可疑的酡紅,將頭靠在沐天濤胸前道:“我父皇說,京城是他的家,他哪裡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