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托,杜度認真聽取了範文程的建議後,就派出大量的斥候向藍田城搜索前進。
然而,效果不好,事情遠遠地偏離了嶽托,杜度等人的預料,等斥候們傳來一道道消息後。
嶽托,杜度驚詫的發現,藍田城周邊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遼東。
這裡堡壘密密匝匝,烽火台守望相助,各個堡壘之間有地道連接,攻破一點之後,敵人就會撤退,等待自己的大軍挺進之後,敵人又會出現在他們的背後,對他們形成合圍之勢。
不僅僅如此,此地的蒙古人並不願意配合滿清大軍作戰,相反的,他們在夏天還沒有到來的時候就已經逃得遠遠的。
去年冬日裡還蠱惑蒙古王公們進犯大同府,宣府的蒙古王公們,此次時刻見不到半點蹤影。
一部分人去了青海,另一部分去了遙遠的北方。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嶽托,杜度兩人所能駕馭的了的,所以,他們一邊給黃台吉上書,說明歸化城局麵的複雜性。
一邊請求皇帝給予張家口這邊更大的幫助。
不過,嶽托,杜度所說的援助,僅僅是指軍糧跟武械,至於軍隊,他們不報任何希望。
滿清大軍本身就不多,整個鑲紅旗所屬大軍都在這裡,盛京也不可能給再多的援兵了。
範文程說的很清楚,雲昭雄峙塞上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拿到民族大義。
滿清對於任何一個大明人來說都是敵人,且是死敵!
當彆人都忙著在國內爭權奪利,搶奪地盤的時候,藍田縣卻在塞上與民族的死敵作戰,這可以極大的提升將士們的自豪感,從而迸發出前所未有的作戰熱情。
當這樣的一支軍隊在樹立起了自己的軍隊靈魂之後,再回頭收拾舊山河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範文程說的沒錯。
雲昭就是這麼想的。
明朝末年跟他上一輩子的某一個時代很像。
都是先賢們驗證過的好方法,雲昭怎麼可能不用?
滿清是外敵,至於朝廷,跟彆的流寇在作戰的時候,第一優先的選擇自然是滿清。
雲昭如果現在兵出藍田,很快就能滅掉李洪基,張秉忠這些人,可以讓大明朝繼續苟延殘喘下去。
然而,雲昭以為不解決社會的主要矛盾,讓大明苟延殘喘隻會加重百姓的苦難。
革命,才是大明朝百姓需要的,也是解決事情的最終選擇。
自家人關起門來鬥毆一下,沒什麼大不了的,不管誰占了上風都不算是壞事。
反正,有了這樣的一場鬥毆,對社會改良終究是有好處的。
有了藍田城這樣一座堅固的孤懸塞上的堅城在,滿清就休想禍害中原的百姓,要禍害,也隻能從遼東入京。
所以,雲昭在地圖上劃了一條垂直線,垂直線的左邊是藍田縣未來幾年中需要拓展的地方。
垂直線右邊,就隻好聽之任之了。
實力才是決定野心大小的試金石。
按照雲昭的計劃,藍田城,大同府,宣府這三個地方是要組成一個鐵三角的。
以藍田縣的發展速度,等盧象升這一次違背君命追擊滿清大軍作戰的後果展現之後,張國柱他們就能輕鬆愉快的向大同府,宣府開始滲透了,對於這種事情,他們很有經驗。
原以為很快就會爆發的戰爭,直到五月初五,這裡依舊安靜。
嶽托,杜度的大軍依舊駐紮在張家口外,他們甚至將手中的農奴散進田野裡耕作那些廢棄的田地。
此時,張家口城外的麥子已經有一尺多高,再有一個月就會成熟,嶽托,杜度似乎有長期駐守張家口的打算。
李定國的騎兵在麥田裡奔馳,他們並不顧忌田地裡的麥子,這要是在藍田縣,在麥田縱馬奔馳就是一道重罪。
一小隊滿清騎兵無畏的迎擊上來,就在農奴們的注視下,兩支人數不超過百人的騎兵凶狠的撞在一起。
手銃在轟鳴,馬刀在碰撞,羽箭在飛,戰馬在嘶鳴!
騎兵對戰永遠都不可能支持太長時間,當最後一個滿清騎兵被手銃轟爛了麵孔,被受驚的戰馬拖著向遠處奔跑的時候,一個長得很像範三的家夥在田野裡衝著那些驚呆了的農奴們吼道:“快跑啊……”
然後,散落在田野的農夫遍追著範三向遠處的丘陵地帶跑了。
這樣的事情幾乎每天都有,有時候是李定國出擊,有時候是盧象升出擊,在明軍頻繁的騷擾下,杜度下令,不得將農奴放到距離大營十裡以外的地方。
範三跑的腸子都要斷了,他很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拿錢少少給的金子,這位少爺每賞賜給自己一點銀子,或者金子,後麵都有後果很嚴重的事情讓他去做。
他有時候就不明白了,那些人眼看著兩支騎兵在作戰,這個時候沒人看守他們,如果自己不喊一嗓子,他們居然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逃跑這件事。
範三有些羨慕的瞅著那些被滿清騎兵抓來的農奴們被一些青衣人帶領著鑽進了丘陵山裡,他們能走,範三卻不能走。
好歹,他還有一頭大青騾子代步……
盧象升現如今早就沒了雍容華貴的模樣,臉上的胡須亂草一般覆蓋在臉上,一雙寒星一般的眼睛,現如今也變得有些渾濁。
雲昭給盧象升倒了一杯茶水,看著他牛飲了整整一壺,又讓人準備了飯食。
盧象升對眼前的肉食毫無興趣,他似乎更加青睞白米飯。
“為什麼不回宣府,或者大同府?”
雲昭看了盧象升半晌,這才輕聲問道。
“被擄掠的百姓都沒有回家,我回什麼家呢?”
“為何不從宣府,大同調兵前來呢?就你目前這樣的場麵,已經彈儘糧絕了。
另外,你為什麼總是彈儘糧絕呢?”
盧象升看了雲昭一眼道:“天雄軍所屬我可以隨意調動,大同,宣府兩地的官兵他們的職責在於守邊,不能調動。
至於我為什麼總是彈儘糧絕,那是因為我總是在作戰。”
雲昭想了一下道:“藍田城的建立,對你有何影響?”
盧象升放下手裡的筷子,盯著雲昭的眼睛道:“歸化城原本屬於大明三娘子,後來為蒙古所奪取,在某家眼中,那裡依舊是大明所屬。”
雲昭點點頭道:“藍田縣也是大明所屬。”
盧象升的臉上青筋暴跳,嘎巴一聲拗斷了手中的筷子,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道:“你在圖謀大同跟宣府!”
雲昭搖頭道:“樹立藍田城的軍事目的在於將一柄刀子插在建奴的一條腿上,讓他們不能再隨心所欲的從張家口一帶進出中原。”
“你要在我宣府,大同行你藍田縣在關中的舊事。”
雲昭笑道:“如果你能把這兩處地方管理好,治理好,讓百姓安居樂業,讓軍隊所向無敵,神仙都沒法子從你手中拿走大同跟宣府。”
盧象升沉默半晌,低下頭道:“我這一次要失去宣大總督的官職了。”
雲昭點頭道:“因為山東的事情?”
盧象升道:“原本我們商量好了,要用山東糜爛為代價,將滿清的十萬人馬留在山東蠶食之……”
雲昭道:“李洪基開封作亂,東山再起,讓你們的努力全部都白費了。”
盧象升歎口氣道:“大明並非隻有我與洪承疇,孫傳庭三人可以作戰,李洪基起於亂世,根基不穩,朝廷隻需要派遣一介重臣坐鎮河南,統管河南大軍就能將李洪基困在河南,聚而殲之。
可惜,朝廷眾將畏敵如虎,一個李洪基就讓他們驚恐萬分,不用包圍圈中的多爾袞多做努力,朝廷就已經幫他將我們已經形成的包圍圈散去了。
如此一來,山東百姓遭受的苦難就完全沒有了意義,我盧象升,洪承疇,孫傳庭三人也就成了害民之賊。
盧象升羞愧難當,如果不能將山東百姓從建奴手中奪回來,我死不瞑目!”
說完話,他又端起飯碗繼續吃飯。
“你要是戰死了,我會立刻拿下宣府跟大同,給藍田城尋找兩個可靠地支點。”
盧象升低著頭道:“你是大明的官員。”
雲昭道:“就因為我是大明的官員,我才會這樣做。”
盧象升道:“如此一來,亂天下者雲昭也!”
雲昭笑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天下並非他朱明一家之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
他朱明既然收取了百姓的賦稅,卻不能給百姓一個安穩的生活環境,那麼,換一個人來也是不錯的。
你既然不在宣大,那麼我取宣大的原因何在你是知曉的,我不想讓藍田城裡的十餘萬人四麵受敵。”
盧象升聽了這些話,並沒有生氣,抬起頭用焦灼的目光看了雲昭一眼道:“你這是在問鼎之輕重啊。”
雲昭淡淡的笑道:“將來你做皇帝我也沒意見。”
盧象升臉上露出譏諷的笑意。
“你的部下會殺死我,再把你弄上那個位置。”
雲昭大笑道:“這太有可能了。”
盧象升吃完了飯,豪邁的用破舊的袖子擦擦嘴,抓起自己的戰刀起身道:“拜托你一件事,讓你的部下攻擊的力度再猛烈一些,我想去嶽托大營十裡以內去看看。”
雲昭皺眉道:“你那是找死。”
盧象升輕聲笑了一下道:“為臣不忠,為官不仁,這樣的人早就該死了。”
雲昭目送盧象升離開了軍帳,大聲道:“好好地活著,活著才能看到未來的美景。”
盧象升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我是舊人,看慣了舊時山河,朝陽美景,就讓新人去看,我隨夕陽老去,也是一樁美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