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的做法是一個陽謀,德格拉夫想不出有什麼辦法來破解這個陽謀。這就應了一句老話: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一切技巧都是多餘的。
唐子風、黃麗婷能夠這樣向赫格曼施壓,是因為歐洲陷入了債務危機,而中國是全球唯一一個還在高速增長的經濟體,這不是德格拉夫能夠改變的。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德格拉夫不得不放下架子,親自前往中國,求見黃麗婷。他直到現在也沒意識到這件事的背後另有黑手,隻認為是黃麗婷當初想收購赫格曼,受挫之後惱羞成怒,這才做了這麼大的一個局。
既然當初係鈴的是黃麗婷,那麼要解下這個鈴,自然也得找這位商界女精英了。
“尊敬的黃女士,我們又見麵了。我覺得你比我們上次見麵的時候又美麗了幾分,有著一種東方女士的古典美。”
與黃麗婷一見麵,德格拉夫便以極其誇張的表情大加恭維。
上一次黃麗婷去赫格曼公司拜訪,與德格拉夫是見過麵的。不過,那時候德格拉夫對於黃麗婷的來意不感興趣,自然也不會跟她說什麼恭維話,隻是例行公事地互相問候幾句便進入了正題。
這一次,德格拉夫是來求黃麗婷手下留情的,自然就得先做出一些姿態了。
黃麗婷聽罷翻譯譯過來的話,隻是淡淡一笑。她招呼德格拉夫及其隨員分彆落座,自己坐在大辦公台後麵,平靜地說道:“謝謝德格拉夫先生的誇獎,請問,你這次到鄙司來,是有什麼事情要與鄙司洽談,還是僅僅是路過?”
“這個嘛……”德格拉夫語滯了片刻,然後訥訥地說道:“我這一次到中國來,是專程來拜訪黃女士的。非常抱歉,上次黃女士向我們提出了合作要求,因為公司內部意見不太一致,所以我一直沒有給黃女士一個正式的答複,非常失禮,我這次就是來向黃女士道歉的。”
“道歉倒不必了。”黃麗婷擺擺手,“其實,我上次說希望收購赫格曼,也隻是一個偶然的想法,能夠收購下來自然很好,無法收購也無妨,畢竟歐洲的並購機會還是很多的。因為沒有得到赫格曼的答複,所以我們收購了另外三家機床配件公司,雖然名氣不如赫格曼那麼大,但對於我們公司來說也已經足夠了。”
“是嗎?那真是……,呃,我的意思是說,我非常好奇,為什麼黃女士會對機床配件公司感興趣。”德格拉夫支吾了一會,終於還是把問題提出來了。
黃麗婷笑道:“我說過了,隻是一個偶然的想法罷了。現在全球的經濟形勢都不穩定,我們公司的投資部門建議公司要進行多元化經營。機床配件是和零售業相距非常遠的一個行業,正符合我們多元化的要求,所以我們就並購了幾家機床配件公司。”
“那麼,黃女士現在是否還有並購赫格曼的意思呢?”德格拉夫問。
“這個倒是沒有了。”黃麗婷說,說罷,她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又補充道:“當然了,如果赫格曼的出價不是特彆高的話,我們也可以考慮一下。”
“你說的不是特彆高,是指多少呢?”
“比如說……,4億歐元。”
“4億歐元?你是說希望用4億歐元來獲得控股權嗎?”
“不,我說的是希望花4億歐元獲得赫格曼100%的股權。”
“這不……”
德格拉夫的話剛說到一半,又趕緊收回去了。他本想說“這不可能”,但這種答複無疑是會導致雙方友儘的。眼前這位女老板,看起來應當正處於情緒不太穩定的歲數,德格拉夫很懷疑對方一言不合就會做出一些更瘋狂的舉動,而這是德格拉夫承受不起的。
“黃女士,4億歐元的出價,對於赫格曼來說是太低了。事實上,即便是你上次提出的8億歐元的出價,我們公司的股東也表示不能接受。赫格曼是一家有200年曆史的老企業,我們的一些股東手裡持有股份可以一直追溯到公司創始的時候,他們對公司的感情是非常深的,我很難說服他們把公司賣給一家中國企業。”
德格拉夫用儘可能委婉的口氣說道。
黃麗婷點點頭,說道:“OK,我完全理解你們那些股東的想法,事實上,如果有人想收購我的超市,我也會拒絕的。德格拉夫先生,請你回去告訴你們的股東,我們已經放棄收購赫格曼的計劃了,我們目前已經收購了科克、杜多克兄弟公司等幾家企業,未來一段時間我們的主要精力將會放在消化這幾家企業上,不會在機床市場上開展新的並購活動。”
“可是……”德格拉夫欲言又止。
“怎麼,我們的這個態度,德格拉夫先生不滿意嗎?”黃麗婷問。
陪同前來的盧奧托替德格拉夫說出來了:“黃女士,我想你應當明白的,你們在收購了科克公司、杜多克兄弟公司之後,在中國市場上展開了一係列促銷活動,擠占了赫格曼在中國的傳統市場,對我們構成了很大的壓力。”
“這個嘛……”黃麗婷拖了個長腔,“盧奧托先生,市場競爭不就是這樣的嗎?再說,科克公司的產品線很窄,主要產品就是滾珠絲杠。除了滾珠絲杠之外,並沒有其他產品影響到赫格曼在中國的經營了。”
“我們和科克公司,我是說,和過去的科克公司,是有一些默契的。科克公司的產品會維持在一個比較高的價格上,我們雙方不會直接開展競爭。但現在,科克公司的產品價格下降了一半,已經嚴重威脅到我們的產品市場了,所以……”盧奧托不知道該如何往下說了。
黃麗婷微微一笑:“所以怎麼樣呢?”
“黃女士,我想,或許我們沒必要使用這種官方辭令,我很想知道,黃女士希望我們如何做,你才會取消目前這種做法。事實上,按照你們目前的做法,你們對科克公司和杜多克兄弟公司的收購,將是無利可圖的,這並不符合一個商人的性格。
“我想,我們完全可以坦誠地進行交流,黃女士可以提出你們的條件,或許我們可以達成一個對雙方都有利的方案。”
德格拉夫直接把窗戶紙挑破了。繼續這樣兜圈子,對黃麗婷來說沒有任何壓力,但對他德格拉夫來說,卻是難受得很。既然對方也是個聰明人,那麼大家又有何必要說這種廢話呢?
聽德格拉夫說得如此直白,黃麗婷倒也不便再裝傻了,她問道:“如果我仍然希望用8億歐元收購赫格曼,赫格曼會接受嗎?”
“實在對不起,我們真的無法接受。”德格拉夫說。
“那麼,如果我們要求赫格曼對中國機床企業采取無歧視的做法,不限製中國企業獲得赫格曼的配件,德格拉夫先生能夠答應嗎?”
“可是……,這件事和黃女士有關係嗎?”
“可以說沒有關係,也可以說有關係。”
“原來是這樣……”
德格拉夫突然就明白了,鬨了半天,問題的症結原來在這裡。
麗佳超市收購科克公司,然後在中國市場上低價銷售科克配件,這絕對不是一種正常的經營行為。以中國的勞動力成本來計算,科克配件降價銷售也仍然能夠有一定的利潤,但這點利潤並不足以補償麗佳超市收購科克公司的付出。
企業手裡的錢是要發揮最大收益的,黃麗婷采取這樣一種幾乎賺不到利潤的做法,顯然就是有其他的目的了。德格拉夫明確告訴黃麗婷,想收購赫格曼是不可能的,但黃麗婷並不因此收手,說明她的用意並不在此。
現在黃麗婷開出了條件,要求赫格曼在對中國企業銷售配件時采取無歧視政策,這就說明她一開始提出收購赫格曼,也是衝著這件事來的。
黃麗婷不承認自己與中國的機床企業有什麼關係,但同時也沒有否認,德格拉夫還能聽不懂其中的潛台詞嗎?至於說黃麗婷與這些機床企業到底有什麼幕後關聯,德格拉夫就懶得再去打聽了。
“黃女士,如果中國的機床企業能夠承諾繼續使用我們的配件,那麼我們也可以承諾對中國機床企業采取無歧視政策。不過……”德格拉夫說到這裡,又說不下去了。
“還有什麼困難嗎?”黃麗婷問道。
德格拉夫苦著臉說:“我突然想起來了,歐盟給了我們一個配額,要求我們對於經中國轉售到其他國家的機床配件給予限製。這個政策是由歐洲的各家機床企業促成的,他們說中國企業使用歐洲配件,威脅了他們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地位。”
黃麗婷皺起眉頭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兩個月前。”德格拉夫答道,“他們的遊說能力遠比我們赫格曼和塔蘭特更強,這些企業擔心我們不能信守與他們的約定,所以繞過我們對歐盟進行了遊說。也就是說,現在不是我們同不同意向中國出口配件的問題,而是歐盟下了禁令,我們是不能違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