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總,我們廠一共8位廠領導,都在這裡了,現在你該滿意了吧?”
範朝東走到唐子風麵前,冷冷地說道。
雖然迫於壓力,他不得不把廠領導都叫到京城來,滿足唐子風的要求,但要讓他再向唐子風點頭哈腰地裝熱情,他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唐子風去82廠,範朝東沒有儘地主之誼,這是他理虧的地方,如果他不予以補救,大家都要指責他。現在他把全廠領導都叫過來了,給唐子風擺酒致歉,這是大家都看在眼裡的事情,如果唐子風再挑禮,吃瓜群眾們就該站在他這邊,開始譴責唐子風了。
中國人做事,一向是要講道理的,理直則氣壯。在範朝東就覺得自己的氣很壯了。
“一共是8位嗎?”唐子風似乎沒有察覺到範朝東的敵意,他嘻嘻笑著說道:“我數學不好,要不還是讓我先數一下吧……”
說著,他果真抬起手指,開始點起數來,嘴裡還念念有詞:“一個,兩個,三個……”
“唐子風!你彆欺人太甚了!”
唐子風的行為,成功地激怒了範朝東,他順手從桌上抄起一個碟子,便狠狠地摜在了地上。
“啪”地一聲脆響,碟子摔成了十幾瓣,碎片飛出去老遠。包間裡的眾人原本還在竊竊私語,此時全都停住了嘴,把目光投向了這邊。
“喲,你看,他急了。”唐子風毫無做錯了事的歉疚感,依然是笑嘻嘻的。他向熊凱調侃了一句,又轉回頭來,看著範朝東說道:“範廠長,你這是何必呢?你說你們的廠領導都到了,我過個數也沒錯吧?你看你生這麼大的氣乾什麼?”
“唐總,咱們都是為了工作,就不必這樣意氣用事了吧?”應邀前來作為中間人的鐘旭走過來,麵色不豫地對唐子風說道。
唐子風要求82廠的廠領導必須全部到場,他才肯來赴宴,這種做法無疑是在羞辱82廠。但因為82廠有錯在先,他這樣做,也隻能算是稍微過分了一點。但現在人家都到了,他居然還要當著人家的麵來數數,這就是太跋扈了,也難怪範朝東要摔碟子,換成誰也受不了這個。
到了這個時候,鐘旭覺得自己有話可說了,於是便站出來,代範朝東向唐子風發出了抗議。
唐子風看看範朝東,又看了看那些82廠的其他領導,見所有人都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這才淡淡一笑,問道:“怎麼,範廠長和各位,覺得我沒給你們麵子?”
“你說呢?”範朝東黑著臉道,“唐廠長,我知道你年輕。聽說你過去在機械部的時候,也是仗著自己年輕,裝瘋賣傻,還贏得了幾位領導的喜歡。可你彆在我老範麵前玩這套,你好歹也是30多歲的人,你敢說你真的一點規矩都不懂?”
“規矩?什麼規矩?”唐子風反問道,“你們覺得跑到京城來請我這樣一個小年輕吃飯,是受委屈了,感覺到屈辱了。可人家博泰一個耳光接一個耳光地搧你們,你們怎麼沒覺得屈辱?你範廠長能耐大,敢在我這個小年輕麵前摔盤子,你倒是在博泰麵前摔一個給我看看?
“合著你們就是內戰內行,外戰外行。在國人麵前抖威風,見了德國人就裝孫子,這就是你範廠長要教我的規矩?”
“你說什麼!”範朝東大怒,抬手指著唐子風的鼻子,喝道:“你再說一遍試試!”
“範廠長,你先彆激動!”鐘旭趕緊攔在二人中間,生怕他們打起來。雙方說不到一塊,吵一架也無所謂,但如果動了手,事情就不好辦了。這倆人按行政級彆算,可都到了局級了,兩個局級乾部在飯館裡老拳相見,這可就是捅破天的大事了。
“唐廠長,你這話我就不讚成了。博泰變卦,也是有原因的,這不都是那個齊教授胡說八道導致的嗎?範廠長他們也是為了工作,這才要請滕機出來幫忙,重新做一次技術鑒定,消除博泰方麵的疑慮,你怎麼能說是……,呃,這樣說是很不合適的。”
鐘旭話到嘴邊,還是“裝孫子”這個說法給咽回去了,尼瑪,這個說法太傷人了。
唐子風收起剛才的嘲諷表情,嚴肅地說:
“鐘處長,博泰這一次變卦,你們還沒有汲取教訓嗎?人家就是仗著有技術優勢,赤裸裸地欺負我們。我們造不出來的設備,他們就禁運。什麼時候我們造出來了,他們馬上就取消禁運。
“這一回,僅僅因為一個傳言,人家就敢把你折騰一遍,逼著你自證。或許範廠長他們是被外國人欺負慣了,也不覺得這事有什麼屈辱。那好,我就讓他們體會一下,啥叫受製於人。
“說句難聽的,他們現在為了讓滕機幫忙,在我唐子風麵前受點委屈,丟的隻是他們82廠的臉。可如果沒有滕機研發出來的精密銑床,他們為了求博泰解禁,低三下四,丟的可就是13億中國人的臉了。
“我想問問鐘處長,問問範廠長,是你們82廠那幾千人的臉值錢,還是13億中國人的臉值錢?”
“這……”鐘旭一下子就啞了,唐子風把這件事拔到這樣一個高度,他還真沒法反駁。
是啊,範朝東跑過來請唐子風吃頓飯,就覺得是受了莫大的屈辱。可博泰那邊隨便說一句禁運,82廠一乾人就上躥下跳,提出再進行一次產品鑒定,還要求德方派人過來監督,這難道不是一種屈辱嗎?
在自己人麵前丟臉,和在外國人麵前丟臉,哪個更窩囊呢?
不得不說,在有些人心目中,向外國人低頭,是無所謂的事情,因為他們一直都覺得外國人是比自己要更高貴的。但回到國內,見了自己的同胞,他們就要擺擺架子,亮一亮自己的級彆,把麵子看得比一切都重。
範朝東和鐘旭等人,其實並不是那種崇洋媚外的人,相反,他們在平常也是經常把“為中國人爭口氣”之類的話掛在嘴邊的。但到了實際行動中,他們就不自覺地隨了大流,覺得求外國人是應該的,求自己人則顯得沒麵子。
博泰出爾反爾,他們並不覺得是博泰的錯。反而是滕機追著他們要研發經費,讓他們覺得是無理取鬨。
這是一種集體的無意識行為,沒有人說破的時候,大家都察覺不到。現在唐子風一下子戳穿了這層窗戶紙,一屋子人都愕然了,隨即便陷入了沉思。
“唐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柯國強最先打破了沉默,他訥訥地說道:“咱們國家底子薄,工業基礎不如西方國家深厚,這是客觀事實,不是我們喊幾句口號就能夠解決的。在現階段,我們的確需要博泰的設備,所以雖然知道博泰的做法很無理,我們也隻能忍著,是不是這樣?”
“柯廠長打算忍到什麼時候呢?”唐子風問。
“當然是……”柯國強下意識地想給出一個答案,說到一半卻發現沒法說下去了。
唐子風得理不饒人,侃侃而談道:
“博泰此前為什麼會取消銑床的禁運,就是因為我們滕機研發出了同等性能的銑床。我們要想在外國人麵前抬起頭來,就必須有自己的實力。
“你們是軍工部門,你們生產出先進的武器裝備,能夠讓中國在政治上挺直腰杆,不受外國人的訛詐。我們是裝備製造部門,我們研製出先進的機器設備,就可以讓中國在經濟上、技術上挺直腰杆,不懼怕彆人的技術封鎖。
“中國沒有先進的導彈不行,中國沒有先進的銑床同樣不行。你們的部門很重要,我們的部門也同樣重要。到了今天,你們各位還理解不了這一點嗎?”
“唐總,我承認,你們也是非常重要的。這一次的事情,是我們科工委考慮欠周,沒有考慮到你們支出的研發費用問題。我想,我們可以汲取這一次的教訓,在以後的合作中完善機製,避免再出現同樣的事情。”鐘旭硬著頭皮說道。
唐子風把眉毛一挑,問道:“怎麼,鐘處長是說,這一次的事情就算了?”
“……”鐘旭無語。
他的確是想說這一次的事情就算了,但被唐子風這樣一問,他還能這樣回答嗎?
唐子風哈哈一笑:“鐘處長,如果你們是這種態度,那今天這頓飯,咱們不吃也罷。說實在的,以臨機集團的實力,區區幾千萬的研發費用,我們自己也能消化掉,我唐子風彆的話不敢說,但我還真不差錢。
“你們如果覺得博泰這一次的耳光搧得不夠狠,甚至覺得被博泰搧耳光是你們的榮幸,那你們就自己玩好了。離開我們裝備製造業的支持,以後你們會有更多這種榮幸的。”
“唐總,你的意思是什麼?”鐘旭問道。
唐子風說:“很簡單,亡羊補牢,就這次的事情,把我們雙方的合作機製建立起來。你們覺得博泰的設備比滕機的好,願意選擇博泰的設備,我們理解。但與此同時,滕機的研發絕對不能停。
“我們滕機研發的機床,就是你們的備胎。如果博泰敢於斷供,你們用滕機的設備照樣可以生產,這就是你們和博泰叫板的底氣。咱們兩家應當聯起手來,共同去抽德國人的耳光,看著博泰跪在地上求你們買設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