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產權是與商業化掛鉤的,如果不是商業化應用,也就無須在意知識產權的問題了。
萊頓公司的算法是申請了專利的,如果歐陽康模仿或者破解萊頓公司的算法,製造出同樣的機床在市場上銷售,就屬於侵權行為,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但如果歐陽康破解了萊頓公司的算法,並不進行商業應用,而是限製在內部使用,例如開發出機床提供給軍工部門使用,那麼萊頓公司是拿歐陽康沒什麼辦法的。
軍工部門使用的機床,可以一直處於保密狀態,萊頓公司根本無從了解到這些機床采用了什麼技術,要想起訴歐陽康,也拿不出證據。
這種事情,即便是從法理上來解釋,也是說得過去的。
知識產權保護製度,從來都是雙向的。一方麵,這一製度保護技術原創者的權利不受他人侵犯,以便鼓勵創新;另一方麵,這一製度也規定技術原創者有向他人提供技術的義務,不得以知識產權保護為名,製造技術壁壘。
通俗地說,那就是我可以承諾不侵權,但前提是你同意我在付出一定代價後,能夠使用你開發的技術。如果你把技術捂在手裡,不肯給我使用,我又有什麼必要去尊重你的知識產權呢?
各個國家對於涉及到軍事用途的技術,都會有一定的限製。比如中國購買萊頓公司的機床,萊頓公司便會要求中方簽署一份協議,承諾不得將這些機床用於軍工目的。
既然你不允許我們的軍工部門使用你的機床,那我們軍工部門自己破解你的技術,開發出同樣的機床,你也就沒資格唧唧歪歪說什麼侵權了。責權利關係必須是對等的,這一條大家都明白。
孫民說如果歐陽康能夠完美地破解萊頓公司的算法,而且還造出了專用芯片,則這個成績會比他提出另一套算法更大,正是指這個方麵。萊頓公司的技術是非常先進的,中國如果能夠完全模仿出它的技術,哪怕隻局限在軍工裝備部門使用,也是一個了不起的進步了。
“歐陽康應當懂這個道理吧?”唐子風皺著眉頭說。
孫民說:“我覺得他應當是懂的。你看他和宋司長的關係挺密切的,就算他不懂,難道宋司長也不懂?他完全可以私下裡向科技部說明這件事,而沒必要拿一個不成熟的算法來掩人耳目的。”
“是啊,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看,他搞的這個名堂,不就被我們發現了嗎?”關墉說道。
孫民白了關墉一眼,說道:“老關,你就彆吹牛了。咱們這些人都看走了眼,如果不是曉惠發現了問題,咱們丟人可就丟得大了。”
“對對,還是曉惠功底紮實,不愧是清華的博士。”關墉連聲說道。
於曉惠臉微微有些紅,她低聲說道:“其實不是我發現了問題,是唐總說他覺得歐陽教授的成果有問題,我才去做程序模擬的。”
“哦哦,難怪!”孫民改口極快,“唐總就是唐總,看問題比我們可敏銳多了。唉,我們這些搞技術的人,腦子就是太簡單了,差點就讓這個歐陽康給糊弄過去了。”
唐子風擺擺手,忽略了孫民的恭維,說道:“剛才咱們說了,歐陽康應當知道,他與其冒著被發現的風險,拿一個假成果來參加鑒定,不如向科技部坦白,說自己破解了萊頓公司的算法。雖然這與科技部的項目要求不符,但畢竟也是一個很不錯的結果了。
“那麼問題就來了,歐陽康為什麼沒有這樣做呢?”
“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問題?”於曉惠問道。
“什麼問題?”唐子風問。
於曉惠搖搖頭:“我想不出來。我隻是覺得這件事不合理,你過去不是經常說,事有反常必為妖,歐陽教授做的事情這麼反常,說不定裡麵還有什麼我們不清楚的事情呢。”
“的確如此。”唐子風說,“歐陽康是個很聰明的人,聰明人乾傻事,這就不合理了,裡麵必有隱情。”
“這件事,要不要向宋司長彙報?”孫民問道。
唐子風想了想,說道:“先放一放吧。畢竟今天白天剛剛完成了鑒定,宋司長就是鑒定組的組長。現在鑒定報告墨跡未乾,咱們如果跑去向宋司長報告說可能存在問題,宋司長臉上掛不住啊。”
“可是,這種事情拖得越久,他臉上不是越掛不住嗎?”關墉問道。
唐子風笑道:“我的意思是說,咱們現在還有一些疑點沒有搞清楚,現在去彙報,萬一宋司長不相信咱們的判斷,反而覺得咱們是嫉妒歐陽康的成果,大家不就鬨得不愉快了嗎?
“咱們要向宋司長彙報,必須是在掌握了確鑿證據的情況下。這樣宋司長也無話可說,隻能感謝我們替他挽回了損失。”
“唐總說得對。”孫民趕緊附和,隨後又愁眉苦臉地說:“可是,咱們上哪去找確鑿的證據呢?總不能直接去找歐陽康吧?”
“那是肯定不行的,沒準還會打草驚蛇。”唐子風說,“這樣吧,老孫,關工,你們倆先回去休息吧,順便也想想可以從什麼渠道了解一下丹銳機床的真相。我這邊也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知情人。”
“好的。”孫民和關墉站起身,向唐子風告辭。於曉惠也稀裡糊塗地站起來,正欲跟在孫民他們的身後離開,唐子風叫住了她。
“唐叔叔,怎麼啦?”於曉惠折返回來,問道。
唐子風關上門,對於曉惠說道:“曉惠,你那個同學,叫什麼甜甜的,你了解不了解?”
聽唐子風說到李甜甜,於曉惠臉上便帶上了一層薄霜,她支吾著說道:“也不是特彆了解。……不過,畢竟同學三年,也可以說是有一些了解吧。”
唐子風知道她的彆扭從何而來,但此時也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他問道:“你覺得,如果我們向她打聽丹銳機床的情況,她會不會對我們說實話?”
於曉惠想了足有一分鐘,還是搖著頭說道:“我說不好。這個人吧,應當還是有一些正義感的,不過那也是中學時候的事情了,誰知道這些年她有沒有變呢?再說,中學的時候也沒啥重要的事情,可現在這件事,關係太大了,我不知道她會怎麼做。”
唐子風點了點頭,說道:“如果是這樣,那你替我約一下她,隨便找個理由,比如說家鄉的領導關心臨河學子的生活,想和她見見麵。”
於曉惠微微撅起了嘴,沒有動彈,也沒有接唐子風的話。
“怎麼,有難度?”唐子風問。
於曉惠不情不願地說:“今天見麵的時候,大家都太高興了,光顧著聊天,我也忘了問她的手機號,現在想給她打電話也沒號碼。”
“能想想辦法嗎?”唐子風說。
“想什麼辦法?”於曉惠問。
唐子風沉下臉,說道:“曉惠,你應當知道的,這件事非常重要。如果歐陽康真的搞了什麼名堂,就意味著國家前期投進去的幾千萬元資金被打了水漂,而且還會誤導後續的研究,讓我們走彎路。你現在已經是一個博士生了,是個人的情緒重要,還是國家的利益重要,你還分不清嗎?”
於曉惠臉色有些發白,她垂下頭,說道:“唐叔叔,我錯了,我現在就給蘇化打電話。”
遠在京城的蘇化接到於曉惠打來的電話,先是一陣興奮,待聽說於曉惠打電話給他的目的是為了打聽李甜甜的電話號碼,蘇化的聲音裡幾乎帶上了哭腔:
“曉惠,我跟她真的沒啥。她也就是向我請教了幾個C語言的問題,還有上次她要買電腦,讓我給她推薦型號……”
“誰問你這個了!”於曉惠沒好氣地斥道,“是唐叔叔要找李甜甜,涉及到非常重要的事情,是不是要唐叔叔親自來跟你說?”
“真的是唐總要找她?”蘇化還有些不放心,這會不會是女友在套自己的話呢?
“我還能騙你!你到底說不說!”
於曉惠怒了,對著電話喝道。她這也是剛才被唐子風批評了,心裡不痛快,於是便遷怒於蘇化了。
蘇化立馬就慫了,從手機上查到了李甜甜的電話號碼,報給了於曉惠。於曉惠記好號碼,也懶得跟蘇化說晚安啥的,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唐子風看不下去了,勸道:“你冤枉蘇化了,他對你絕對是一心一意的。”
“他敢不一心一意!”於曉惠皺著鼻子撂了句狠話,自己卻先笑了起來。這個李甜甜在高中的時候的確是對蘇化有點意思的,到現在估計也依然還有點意思。不過,於曉惠也清楚,李甜甜對蘇化絕對隻是單戀,蘇化並不是那種花心的男生。
但是,吃醋難道不是女生的特權嗎?
用蘇化提供的號碼,於曉惠撥通了李甜甜的電話。她照著唐子風說的口徑,約李甜甜到國際交流中心樓下的咖啡座去聊天,李甜甜遲疑了片刻,便答應了。
十分鐘後,唐子風和於曉惠在樓下咖啡座迎來了裹著厚厚羽絨服的李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