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唐子風又與眾人探討了一下業務發展的問題。唐子風提出,大家目前都是利用外購的數控係統和功能部件,加上自製的床身,生產出一些技術已經定型的低端產品。
由於缺乏技術含量,這個行業也就沒有了門檻,大家都可以擠進來,惡性競爭就是不可避免的。目前大家能夠形成一個價格同盟,但新進入者多了,形成價格同盟的難度就會加大,屆時價格戰就可能會重啟,大家頭上始終都是懸著一把劍的。
要想獲得可持續的發展,各家企業就不能固步自封,而是要拿出一些利潤用於產品研發,促進產品升級換代,提高進入門檻。產品升級了,利潤率也會提高,屆時大家賺錢就會比現在更容易了。
至於說有些企業一時缺乏研發能力,唐子風也給大家指了一條出路,那就是臨機集團和蒼龍研究院都可以接受委托研發,幫助大家形成一兩個屬於自己的拳頭產品。如果不想費事,這些企業也可以選擇直接購買蒼龍研究院的一些專利,共享或者買斷的方式都是可以的,當然,價錢方麵就有些講究了。
唐子風的這些建議,對於小老板們還有很有啟發的。如果價格同盟能夠形成,大家在短期內的利潤就可以得到保障,拿出一些錢來改進技術,既是可行的,也是必要的。
井南這邊的工業經過上世紀90年代的野蠻生長,如今已經進入了一個瓶頸期,不單是機床行業,像什麼廚具、家電、塑料製品、家紡、食品等等,競爭都非常激烈。
有些行業的產能已經幾倍於全球的市場容量,價格戰已經打到幾乎要讓全行業都破產的程度。當然,這個“幾乎”是針對國內企業而言的,他們的國外同行早就涼了,墳頭草都好幾尺高了。
在這種情況下,技術升級成為各個行業的共識。利用低價都吸引到經銷商,那就隻能是推出新產品,或者提高質量。
機床行業的這些老板們也懂得這個道理,也有一些企業在進行嘗試。但受到價格戰的影響,各企業的利潤都大幅度萎縮,想投入更多的資金去搞研發,就有些力所不逮了。像宋景燦、遊文超這些人,都已經在琢磨著賣掉廠子改行了,又哪會願意花錢去做研發。
現在唐子風幫大家創造了機會,還聲稱臨機集團和蒼龍研究院可以承擔代客研發的工作,大家心裡的那點念頭又暗戳戳地生長起來了。很多企業在過去這些年的生產中,也積累了一些訣竅,如果能夠在此基礎上開發出幾項獨門技術,那可就是可以作為傳家寶的東西了。
會開到這種程度,氣氛已經活躍起來了。大家再沒有忐忑的感覺,都爭著和唐子風說話,想看看能不能從這位大佬那裡弄到一些好處,即便不是現實的好處,能夠讓對方對自己這張臉有點印象,日後也好辦事不是?
臨近中午,唐子風笑嗬嗬地表示自己要請眾人吃飯,結果這個說法自然地受到了眾人的痛斥,每個人都露出生氣的樣子,說唐總千裡迢迢跑過來給大家解困,如果還要唐總掏錢請客,合嶺這些搞機床的,以後還要不要做人了?
一陣鬨鬨哄哄之後,也不知道確定是由哪家企業掏錢,總之大家都出了門,開上各自的車,衝向了合嶺市區最高檔的飯店。今天前來參會的有好幾十人,大家開了一個最大的包間,擺上了五桌,各種高檔海鮮像不要錢一樣的往上堆,啤酒箱子壘得與一座小山相仿。
趁著唐子風被其他人纏住之際,遊文超和宋景燦二人悄悄地把趙興根拉到了一邊,低聲地向他問道:“趙總,咱們都這麼多年的交情了,你能不能給我們透個底,唐總這一手,到底是啥目的?”
趙興根發跡之前,的確是與遊、宋二人私交很不錯的。現在雖然他的企業規模比這二人大出了十倍有餘,但他並沒有看不起二人的意思,平日裡相互走動也不少,屬於可以私下密謀一些事情的。聽到二人的問話,趙興根皺著眉頭,說道:
“這件事,我也是很突然。你們是知道的,我和胖子一向關係不錯,今天早上,胖子突然就帶著唐總到我這裡來了,說要我牽頭找一些在合嶺機床行業裡有點影響力的老板來坐坐。
“你們來之前,唐總和我簡單聊了聊,主要也是說價格戰這事。他說價格戰影響了正常的秩序,這樣打下去,不但咱們這些中小企業會被拖垮,像他們臨機這樣的大企業,也會受連累,所以他想找大家一起談談。”
“唐總這個說法,聽起來也有點道理。可是,我還是有點不相信,如果僅僅是為了咱們這些中小企業的事情,他有必要這樣出力嗎?”遊文超說。
宋景燦說:“是啊,雖然他說對他們臨機也有影響,但咱們和臨機其實根本不是在一個水平上競爭的,就算有影響,也不是很大。如果不是唐總親自來,而是他們銷售公司的韓總或者什麼人過來,找咱們談這事,我倒也能相信。唐總這麼大的領導,親自來管這種事,而且還和咱們這些人稱兄道弟,一起喝酒打屁,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趙興根扭頭看了一下包間裡的情況,看到唐子風正與幾位小老板站在另一個角落裡說笑,好像是在談一些合作的事情,那幾位小老板臉上滿是激動之色。他轉回頭來,問道:“那麼,以你們倆的看法,唐總還有什麼打算呢?”
遊、宋二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宋景燦說道:“趙總,你說唐總會不會是有點自己的想法?”
“自己的想法,什麼意思?”趙興根問。
宋景燦說:“以我的想法,彆看唐總管著一個3萬人的大公司,一句話就能夠讓咱們這些人在行業裡混不下去。可要論身家,唐總可不一定比得上像趙總這樣的大老板,沒準連我和老遊這種仆街貨都不如。”
“你特麼在老家蓋了五層的新房子,光是孩子就生了四個,你還說自己是仆街。”趙興根笑罵道。
大家都是同行,誰有多少錢,大家心裡還是有數的。遊、宋二人的財富當然沒法和趙興根比,但要說是仆街,就是謙虛過頭了。前幾年機床行業生意好做的時候,這倆人賺的錢起碼也是以千萬計算的。
不過,經宋景燦這樣一提醒,趙興根倒是意識到了自己思維上的誤區。他光想著唐子風是國企老總,風光無限,卻忘了國企裡的工資是有限的,除非唐子風搞點腐敗,否則論個人的身家,還真是沒法和他們這些私人老板比。
想到這,趙興根突然覺得有自信了,原來自己也有比唐子風強的地方,自己的人生也同樣精彩。
“你接著說,唐總會有什麼想法。”趙興根道。
宋景燦看看左右,把聲音又壓低了幾分,幾乎是一種耳語狀態了,他說道:“我和老遊分析,唐總這樣費心費力,又不惜自降身份和大家結交,是不是想在咱們的業務裡參上一股。比如說,在哪家企業裡拿上幾個點的乾股,哪怕隻是一兩個點,如果是10家企業呢?再如果是20家企業呢?”
遊文超接話說:“他還說要去芮崗、漁源這些地方,如果每個地方都弄上幾家企業,那可就……”
說到此,他留下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尾音。
趙興根的臉不斷變幻著顏色,一會青、一會白、一會紅,像是霓虹燈一般。他原先沒想過這種可能性,但經這二人一提醒,他就想到了種種值得回味的跡象,比如唐子風問過他的企業利潤如何,又比如唐子風提過企業間搞戰略合作的思路。這些話如果不去琢磨,全都是正常的聊天,但認真琢磨下來,似乎每一句都是在暗示著什麼。
難道唐子風是盯上我的企業了?
這特麼還有王法沒有!
“如果他真有這個意思,你們倆是什麼想法?”趙興根問道。
這其實也是遊、宋二人想問趙興根的話,無奈趙興根比他們有錢,所以天然就擁有了話語權。他們要想和趙興根討論問題,就無法逼著趙興根先表態,而隻能是自己表態,再等趙興根的回應。
“我覺得,這事不妥。”遊文超說道。
“為什麼不妥?”趙興根問,“如果姓唐的願意在你的廣昌公司拿乾股,你哪怕給他10%,以後能賺到的錢也比現在要多得多。姓唐的隨便在手指縫裡給你漏點好處,你的公司產值還不得翻上幾番?”
因為對唐子風的人品產生了懷疑,趙興根對他的稱呼也就變了,不再一口一個“唐總“了。
“就怕是引狼入室啊。”遊文超歎道,“我當然知道傍上一個大佬有好處,可萬一他貪得無厭呢?又萬一他出點什麼事呢?他如果真的敢拿我們的乾股,那就說明這個人膽子太大了,咱們都是做本份生意的,沒必要陪著他去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