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務之急,還是先了解一下情況,看看有多少人和何繼安接觸過,又有多少人想跳槽到日企去,弄清楚了情況,我們再商量對策也不遲。”秦仲年接過話頭說道。
“也隻能這樣了。”唐子風點點頭,他對孫民說道:“孫處長,你辛苦一下,找幾個可靠的人,私底下了解一下,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是打算要跳槽的。”
“好的,我馬上去辦。”孫民答應得很爽快,這件事也讓他鬱悶至極,即便唐子風不交代他,他也要去調查的。
打發走孫民,秦仲年對唐子風問道:“小唐,如果真的有一些人打算跳槽,你有什麼考慮?”
“那也隻能由著他們去吧。”唐子風說,“現在又不比前些年了,咱們還能拿戶口啊、檔案啊之類的卡人。現在臨一機自己都自身難保,憑什麼要求人家忠心耿耿,非得和臨一機同歸於儘。”
“這叫什麼話!”秦仲年惱道,“臨一機怎麼就自身難保了?咱們這幾年的發展不是很好嗎,我看就是欣欣向榮的景象。”
唐子風說:“秦總工,你彆告訴我說你不知道國家機構改革的事情。”
秦仲年點點頭:“我聽說過啊,機械部要撤銷了,咱們要並入到機電工業公司去,謝局長要當總公司的總經理呢。”
“我賣糕的!”唐子風長歎道,“你們怎麼都這麼消息靈通啊,我看連孫民都對這件事了如指掌,鬨了半天,我才是最傻叉的一個。”
其實,唐子風還真是冤枉彆人了。這幾個月,有不少人在他麵前暗示過機構改革的事,反而是他自己對這件事缺乏關注。他是一個穿越者,對於“政企分開”這樣的提法,覺得理所當然,不像秦仲年他們那樣敏感。
雖說國家在前幾年也一直都在提政企分開的事情,但這一回的調門明顯比過去要高得多,涉及的層次也更深。秦仲年這些人都是有豐富政策經驗的,一聽這個調子就知道國家肯定有大動作,然後找幾個朋友一打聽,也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反觀唐子風,這些年一直在享用穿越紅利,憑著先知先覺過日子,分析能力直線下降,以至於機械部撤銷在即,他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聽到唐子風抱怨,秦仲年皺了皺眉頭,說道:“小唐,你怎麼又說臟話了?這件事,其實對咱們臨一機的影響並不大,過去咱們歸二局管,以後歸機電工業公司管,其實情況是差不多的。你這段時間一直在外麵跑,大家也沒碰過頭。我們幾個廠領導湊在一起討論過這件事,覺得臨一機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還是照著原來的路子走下去就行了。”
唐子風說:“老秦,對這件事,我的確是有些遲鈍了。前兩天,我回了一趟二局,見著謝局長了。謝局長跟我說了這件事,還給了我們臨一機一個選擇,那就是我們可以考慮留在機電工業公司,作為機電工業公司的合資子公司,也可以搞股份製,吸引外來投資,包括外資。老秦,我想問問你,你覺得哪個選擇更好。”
“當然是留在機電公司更好。”秦仲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大家的意見都是如此嗎?”唐子風追問道。他說的“大家”,當然不是指全廠7000職工,而是指廠領導班子裡的那些人,這一點秦仲年是能夠聽懂的。
“大家的意見嘛……”
秦仲年有些遲疑。他是個老實人,有時候看不懂彆人的彎彎繞繞。他回憶著自己與其他幾位廠領導聊天的過程,越回憶越懵,似乎大家都說過應當留在機電公司,但同時又說搞成股份製公司也不壞。那麼,什麼才是大家的真實想法呢?老秦實在是暈了。
“我明白了,回頭我和大家再商量吧。”唐子風看出了秦仲年的糾結,也知道自己是問道於盲了。他笑著岔開了話題,說道:“還是說剛才的事情吧,我覺得,現在這個時代,大家都是很自由的,如果真有想跳槽去攀高枝的,咱們也沒辦法。不過,離職之前,總得把自己手裡的工作交接清楚吧?還有,跳槽到新東家那裡去的時候,不能從我們這裡帶走任何技術資料,這應當也是一個合理的要求吧?”
“這個要求是必須的。”秦仲年說,說罷,又搖了搖頭,“可是,咱們怎麼約束他們啊?如果他們連戶口、檔案都不在乎,那麼想跳槽,抬腿就走了,咱們還能攔著?”
“怎麼不能攔著?”唐子風反問道。
“你也攔不住啊。”秦仲年嗆聲道,“比如說,我今天下班了,收拾起東西就走了,明天就飛到鵬城了,你能拿我怎麼辦?”
“到鵬城我就拿他們沒辦法了?”唐子風把眼一立,“信不信我找幾個人追到鵬城去揍丫的。”
“去!越說越不像話!”秦仲年直接把唐子風的話當成了胡鬨,他說:“我考慮吧,要防備這種風險,需要多管齊下。第一呢,是要做好政治思想工作,儘量避免出現那種抬腿就走的情況。這些工程師也都是在各家廠子裡工作很多年的,到了蒼龍研究院之後,研究院對他們也不錯,我想他們還是會顧及舊情的吧。”
“這倒也是。”唐子風說,“我相信大多數人還是有良心的。”
“就是嘛!”秦仲年對於唐子風接受自己的觀點感到很滿意,他接著說:“第二呢,就是我們要加強一下日常的技術交流工作,最起碼,每周要有一次技術例會,每個人都要彙報自己的工作進展。這樣萬一有哪個人突然離開了,其他人也知道如何接手。”
“嗯嗯,這個製度好。”
“第三,就是要加強技術資料的管理。尤其是在這段時間裡,要限製工程師把技術資料帶出研究院。實在有必要帶出去的,要進行詳細的登記。如果未來這個人帶著資料跑到外企去了,咱們憑著他簽過字的登記記錄,是可以追究他的法律責任的。”
唐子風點頭不迭:“老秦,高,實在是高啊!我怎麼就想不到這些辦法呢。”
“這算什麼高明?”秦仲年不屑地說,“這都是我們過去在機床研究所搞過的技術管理手段,隻是咱們臨一機沒這樣做。當然,這也怪我,我應當早點把這些製度確定下來的。”
“亡羊補牢,也不晚吧。”唐子風說,“老秦,你現在就去把這些規定梳理出來,咱們臨一機要這樣搞,蒼龍研究院也要這樣搞。除此之外,我還會讓機二零秘書處把這個規定發給各家機床企業,讓他們也都把籬笆紮牢了,彆讓小鬼子叼走了咱們的羊。”
秦仲年應道:“好的,我馬上去做。機床研究所的情況和咱們有點不一樣,它那邊的規則製度,也要修改一下才能搬過來,這事就交給我了。”
送走秦仲年,唐子風給銷售部打了個電話,問韓偉昌在不在。結果韓偉昌還真在辦公室,聽說唐子風要召見自己,他一秒鐘都沒耽擱,便騎著自己的自行車衝到廠部來了。
“唐廠長,你找我啊。”
韓偉昌一進辦公室便急切地問道。唐子風沒有注意到,韓偉昌的臉上分明有一些不太自然的神色。
“老韓坐吧。”唐子風指了指沙發,讓韓偉昌坐下,然後也沒繞圈子,直截了當地問道:“老韓,你和常機的何繼安熟不熟?”
“這個……,應該算是比較熟吧。”韓偉昌支吾著答道。
“你覺得,這個人的人品怎麼樣?”唐子風又問。
韓偉昌依然吞吞吐吐:“人品嘛,肯定是很糟糕的。當初他貪圖東垣公司給的高薪,從常機跑出來,還到處說咱們臨一機的壞話,搶咱們的訂單,這種人,純粹就是一個漢奸了。沒錯,就是漢奸。”
唐子風皺了皺眉,抬起眼看著韓偉昌,詫異地問道:“老韓,你最近沒事吧?”
“沒……沒事啊。”韓偉昌躲閃著唐子風的注視,心虛地回答道。
“你肯定有事。”唐子風篤定地說。他分明記得,從前韓偉昌向他說起何繼安其人的時候,那叫一個咬牙切齒,像是何繼安欠了他多少錢一般。可剛才這會,韓偉昌就算在說何繼安的壞話,明顯都有些底氣不足的樣子,這就讓人覺得奇怪了。
事有反常必為妖,這是唐子風的處事經驗,尤其是對韓偉昌這個人,他的判斷從未出過差錯。韓偉昌是個腦子挺活絡的人,經過唐子風幾年的調教,現在也算是一個銷售精英了,很擅長掩飾自己的真實情感。但這種技能隻限於對除唐子風之外的其他人,在唐子風麵前,韓偉昌有著一種本能的敬畏感,想掩飾點什麼,最終的結果必定是欲蓋彌彰。
“老實說,你是不是和何繼安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唐子風斷喝道。
“沒有沒有!我發誓,我絕對沒有和何繼安搞到一起去。自從東垣公司破產之後,我隻知道他去了鵬城,現在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呢!”
韓偉昌舉著一隻手,像是想把巴掌按在聖經上一樣地賭咒發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