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惠,賣資料有沒有耽誤學習啊?”
唐子風吃了一口烤串,笑嗬嗬地對於曉惠問道。
“沒有。”於曉惠說,“前幾本賣的時候還費了一點工夫給他們解釋,後來高中有個老師看到了資料,說這份資料很好,建議學生有條件的都去買一套,結果一下子就來了好多人買,然後還有臨河市的學校的。還有好多沒買到的不高興呢。”
“這還不簡單,你給你文珺姐打個電話,讓她再給你寄幾百本來,發鐵路快運,兩三天就到了。”唐子風說。這事他與肖文珺是有默契的,根本用不著肖文珺去辦,隻要肖文珺告訴王梓傑一句,王梓傑就會安排人辦了。賣資料這種事情,對於飛亥公司來說是多多益善。
於曉惠有些窘,沉默了一會,才怯怯地對唐子風說:“唐叔叔,我想給文珺姐分一些錢,你幫我跟文珺姐說說好不好?”
“她又不缺你這倆錢。”唐子風說,“她爸是軍工企業裡的總工呢,工資高得很,她哪會缺錢。”
“才不是呢,文珺姐說她要買電腦,正在攢錢呢。”於曉惠說,這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肖文珺跟她說過的。說罷這話,她又換了一個理由,說:“其實也不是她缺不缺錢的事情,是我自己不好意思總這樣麻煩她。這兩天有好多人都來找我,要買資料。不過如果文珺姐不收錢,我不好意思讓文珺姐再幫我去批發。”
“可這樣一來,文珺姐不也不好意思了嗎?”唐子風笑道,“她又沒出什麼力,憑什麼還分你的錢?”
“她給我提供了信息啊,你說過,信息也值錢的。”於曉惠認真地說。
唐子風想了想,點點頭,說:“行,這事我來跟她說。這樣吧,上一批就這樣了,我讓她再給你寄一批過來,每一套你按20塊錢給她,你賺10塊,她賺5塊,你看好不好?”
“好!”於曉惠欣喜地應道。
“那麼,你要多少套?”唐子風問。
於曉惠遲疑一下,伸出一個手指頭,想了想,又換成了兩個,而且看那神氣,似乎還在琢磨要不要換成三個。
“200套?”唐子風問。
“嗯。”於曉惠答應的聲音很小。
“要不要多一些?”
“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為什麼不好?”
“這麼好的資料,是不是特彆難批發啊?”
唐子風笑了:“傻丫頭,人家公司巴不得你多批發呢。你賣資料,公司也能賺錢的呀,有錢賺的事情,人家乾嘛不做?現在印刷廠多得很,想印多少套都能印,就怕你賣不出去呢。”
“真的?那就……”於曉惠興奮起來,她想了想,把手指頭又換成了“1”,看著唐子風不說話。
“你這是……1000套?”唐子風猜測道。
於曉惠用力地點了點頭,說道:“我問過了,光是咱們臨河市區,就有3000多高三的學生,補習班還有1000多人,還有人幫外地的同學買的,這些天光是到我這裡來問的,就有上百人了,我覺得1000套完全能賣得出去。”
“可是你有時間賣嗎?”唐子風問。
於曉惠說:“我就利用中午休息的時候,到學校操場上擺攤子。外校的人知道了就會來買的。嗯,我還可以一邊擺攤子一邊做作業,不會耽誤時間的。”
寧默在一旁插話道:“曉惠,我剛才聽你們說,如果你賣1000套資料,你就要收3萬塊錢了,你也不怕被彆人搶了?”
於曉惠笑道:“我當然想到了,我請了兩個高三的男生給我當保鏢呢,他們都是我爸爸的師兄弟家裡的孩子,和我很熟的。”
“哈,真不錯,曉惠現在也有點女老總的樣子了。”寧默哈哈笑道。
於曉惠有些不好意思,唐子風趕緊替她打圓場,說道:“你考慮得很周全。這樣吧,我先把這一次的錢給你文珺姐彙過去,同時讓她再給你發1000套資料過來。你能賣多少算多少,賣出去的就按20一套給她結算,賣不出去的,我再寄回去,人家公司是承諾全部回收的。”
“我肯定能賣完的!”於曉惠保證道。
這事也就說到此為止了,於曉惠張羅著給唐子風和寧默二人倒啤酒,又把服務員剛送過來的熱騰騰的烤串擺到兩人麵前。唐子風和寧默互相敬了酒,聊起了大人間的事情。
“老唐,你說你這腦子是怎麼長,回一趟家,就能琢磨出搞木雕機床的主意。我在車間聽芮師傅說,這種機床市場非常大,咱們廠能賺一筆大錢呢。”寧默說。
唐子風說:“我的工作就是琢磨這種事情,所以看到什麼都要琢磨琢磨,這有啥奇怪的。我如果懂技術,就跟你一塊當裝配鉗工去了,成天不操心,多美。”
“當鉗工美個啥?”寧默不屑地說,“這幾個月廠裡的活一樁接一樁,動不動就加班,你沒看我都累胖了嗎?”
“累胖了是什麼鬼?”唐子風不解。
寧默說:“累了就要吃好的,吃好的就會胖,這有什麼不明白的?”
唐子風搖頭:“沒胖過,不理解胖子的邏輯。”
寧默說:“動腦子才會瘦,乾體力活是越累越胖的,這就是我的經驗。”
唐子風說:“你不想累也很容易啊。我給你支個招,等咱們的木雕機床做出來,你買一台,然後把工作辭了,回屯嶺鄉下去開木雕店。我讓韓偉昌那邊的業務員評估過,開個木雕店,如果機會好,半年能夠回本,然後一年賺六七萬不是問題。而且木雕店的工作基本上不費啥體力,主要就是在電腦上畫圖。這不是比你在這當個鉗工強?”
寧默正想駁斥一番唐子風的餿主意,卻聽坐在旁邊聽他們倆聊天的於曉惠突然插話道:
“唐叔叔,你說的是真的嗎?”
“什麼真的?”唐子風有些不明白,這個話題似乎與於曉惠無關啊。
於曉惠說:“你剛才說,開個木雕店不用費體力,就是在電腦上畫圖,然後還有收入,是不是真的?”
“你不會是想輟學去開木雕店吧?”唐子風詫異道。
寧默卻是反應過來了:“曉惠,你是想讓你爸爸乾這個?”
“你爸爸?於師傅?”唐子風也回過味來。他不如寧默反應得快,是因為他對於曉惠的父親於可新並沒有什麼印象,而寧默在車間裡工作,偶爾會聽人說起於可新的事情,所以一下子就想到這一層了。
於曉惠的父親於可新原來是車工車間的工人,但因為得了慢性病,不能勞累,所以辦了病休,在家裡養病。病休的工人除了基本工資之外,就沒有其他收入,加上作為病號,於可新還得吃點好的以補充營養,因此於曉惠家才會如此拮據。
於曉惠的母親是個家屬工,收入不高。於可新呆在家裡,也會想方設法地乾點力所能及的工作,賺點外快以補貼家用。於可新小時候學過一點花鳥畫,現在偶爾給人畫個條幅啥的,供一些附庸風雅卻又囊中羞澀的人家掛在家裡做裝飾用。他畫的花鳥畫隻能算是勉強看得過去,所以一幅畫也賣不了幾塊錢,而且能找到他門上來求畫的也是寥寥無幾。
廠裡生產木雕機床的事情,於曉惠聽唐子風說過,但不知道這東西是乾什麼用的,自然不會太上心。可剛才聽唐子風給寧默出主意,說隻要在電腦上畫畫圖,一年就能夠賺六七萬,她馬上就想到了父親。
她倒不覺得唐子風說的一年六七萬收入能夠實現,但哪怕是一年六七千,甚至六七百,也是一筆不錯的收入。更重要的是,它能夠讓父親不再成天哀歎自己是個廢人,她希望看到父親還和她小時候看到的那樣高大、自信、爽朗……
“於師傅會畫畫,畫得還挺好的。”寧默向唐子風解釋道,“聽老師傅們說,過去廠裡搞宣傳的時候,在牆上畫宣傳畫,就經常是於師傅去畫的。後來因為他身體不好,畫不了這種畫了,才辦了病休。”
“是這樣啊?”唐子風點點頭,“如果是這樣,那這個木雕業務還真是挺適合他的。對了,我覺得可以形成一個夫妻店,於師母負責攬業務,還有搬木材啥的,於師傅就負責電腦做圖,這是隻需要坐著乾的活,累不著。”
“真的?”於曉惠大喜,接著問道:“唐叔叔,你剛才說開木雕店要買木雕機床,這個機床貴嗎?”
“不貴,一套機床,加上電腦和設計軟件,不到3萬塊錢。”唐子風回答道。
於曉惠眼睛的光芒迅速地黯淡了下去,3萬元,對於唐子風來說當然是個小數目,可對於曉惠家來說,就是一個無法企及的目標。她清楚地知道,家裡幾乎沒有積蓄,有時候甚至還要借錢度日。要湊出3萬元去買一套木雕設備,實在是一個妄想。
“怎麼,曉惠?”唐子風感覺到於曉惠的情緒變化,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自己真是犯了不食肉糜的錯誤了。這個年代裡,能拿出3萬元錢的家庭不少,但其中並不包括於曉惠家。
他下意識地想說大不了自己借3萬元給於可新,等他賺回本再還。話到嘴邊,突然一個念頭湧上心來,他不禁嗬嗬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