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常發最終答應了先采購一台打包機試用一下,如果試用效果好,後續會再采購幾台。價格方麵,他軟磨硬耗,逼著唐子風同意把價格降到49萬4,隨即又覺得數字不太吉利,主動提出還是以49萬6成交,不過設備的運輸費用需要由臨一機方麵承擔。一台打包機的重量有十幾噸,運輸費也是比較可觀的。
“跟他費了半天口舌,才談下來一台……”
走出芸塘公司的大門,韓偉昌不滿地嘟噥道。
唐子風笑道:“老韓,你變了!”
“我怎麼變了?”韓偉昌詫異道。
唐子風說:“出來之前,廠裡就把提成比例給你交代清楚了,你跟著我一起跑業務,拿業務額的4‰作為提成。一台打包機49萬4,你能夠拿到將近2000元的提成。你算一算,咱們剛才總共花了有2個小時沒有?你說了有100句話沒有?平均一小時賺1000塊錢,你居然還覺得是費了半天口舌,你說你是不是變了?”
“哪有嘛,哪有嘛?”韓偉昌尷尬地辯解著。這就叫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過去他通過一些老關係,到外地去幫企業修理機床,來回好幾天,扣掉交通費,最終落到手上的也不過就是百八十塊錢,就這點錢,也足以讓他高興很長時間了。可現在跟著唐子風出來談生意,玩心眼的活兒都是唐子風乾的,他隻是在旁邊當個隨從,一個訂單就拿到了2000元的提成,他居然還不滿意,也難怪唐子風要笑話他了。
“唐助理,我覺得,廠領導不能拿提成的這個規定,實在是太不近人情了。咱們廠能夠開拓出打包機的業務,全都是你唐助理的功勞,結果連我老韓都能拿到提成,你唐助理一分錢都拿不到,這太不合理了。”韓偉昌在計算完自己的所得之後,開始替唐子風打抱不平了。
業務提成這個製度,是周衡到任之後提出來的,目的在於調動業務人員的積極性。周衡在行業裡人頭比較熟,能夠通過老關係找到一些業務,唐子風頭腦靈活,擅長於無中生有地發掘出新業務,可以說,他們倆其實才是臨一機最能乾的業務員。但這樣一來就出現問題了,如果周衡和唐子風也照規定提取業務提成,兩個人光拿提成一年就能賺到好幾萬,這就有瓜田李下之嫌了。
為了避免群眾議論,周衡提出了廠領導不能拿業務提成的政策,其中受損害最大的就是他自己以及唐子風。他到臨一機來,原本就不是為了發財,所以拒絕提成也不心疼。至於唐子風,自從向周衡坦白了自己編書賺錢的事情之後,周衡就知道他也是能夠接受這個約束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唐子風搞的那些副業,對於本職工作其實是有幫助的。
編書賺錢的事情,唐子風當然不能向韓偉昌說起,聽到韓偉昌替他打抱不平,他也假意地歎了口氣,說:“唉,有啥辦法呢?我畢竟是部裡派下來的人,總得起個模範帶頭作用吧。”
“理解,理解。”韓偉昌說,他遲疑了好一會,最後才怯怯地說道:“唐助理,要不,我這份提成,咱們倆二一添作五,你拿一半,我拿一半。我保證守口如瓶,你看怎麼樣?”
說出這番話,對於韓偉昌來說,可謂是咬碎了鋼牙的。光是芸塘公司這一台設備的訂單,他名下就能夠拿到2000元提成,分出一半,那就是整整1000元,比剜了他的心還疼。可是,韓偉昌不能不這樣說,他大把大把地拿著提成,唐子風一分錢都拿不到,心裡能沒點想法嗎?他如果不識相,唐子風自然能夠找到識相的人,帶著一起出來。
跟著唐子風談了幾次業務,韓偉昌也看出來了,自己那點斤兩,在市場上真是不夠看的。同樣一個業務機會,唐子風能夠談下來的,他韓偉昌很可能就會談崩。人家隨便找個理由壓價,他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的。說得太軟,容易被人抓住漏洞,說得太硬,又可能會讓人家惱羞成怒,明明有意向也不願意和他簽約。
所以,他隻能抱住唐子風這根粗腿,才能夠保證自己有源源不斷的提成收入。而要做到這一點,光是嘴上說說是沒用的,必須有實實在在的利益綁定才行。與唐子風分成,就是最實在的利益綁定方法,他拿到的提成,其實主要是唐子風的功勞,他分出一半給唐子風,都要考慮一下唐子風是否滿意,如果把比例再壓低一些,就屬於不識好歹了。
他在這裡糾結,唐子風卻是嗬嗬一笑,說道:“老韓,你想多了。廠領導不拿提成的這個政策,本來就是我向周廠長建議的。我如果想賺錢,有的是機會,何至於惦記你這點提成款。你就踏踏實實地拿著這些錢吧,把工作做好,多想出幾個改進產品設計的好點子,比啥都強。”
“那是肯定的。”韓偉昌點頭如啄米。他不知道唐子風這個表態是真是假,打算未來再找機會試探幾次,不過當下是不宜再說了。他換了個話題,問道:“唐助理,你覺得,芸塘公司這邊還有可能買我們更多的設備嗎?”
“應當會吧。”唐子風說,“其實咱們是分析過市場的。現在井南這邊輕薄廢鋼堆積如山,就是因為鋼鐵廠不接受廢鋼包塊。用咱們的辦法,能夠讓鋼鐵廠接受這些廢鋼,而且也不用壓價,對於廢鋼回收企業絕對是一個利好。喻常發買進咱們這台設備,用上個把月就會明白物有所值,肯定是要追加訂單的。回頭設備造好,送過來安裝的時候,你也跟著過來,和老喻把關係處得好一點,這樣他如果要追加訂單,肯定就是和你聯係了。”
“沒問題,我一定把他侍候得好好的。”韓偉昌拍著胸脯保證道。說罷,他又提醒道:
“唐助理,其實我擔心的不是喻常發看不到咱們設備的好處,而是他了解到這種好處之後,不會找咱們訂貨,而是讓井南這邊的鄉鎮企業來仿造。雖然說鄉鎮企業造的東西質量跟咱們沒法比,可喻常發這種人是講究賺快錢的,才不管什麼設備壽命啥的。人家一台設備如果隻賣20多萬,喻常發真的有可能會用他們的設備。”
唐子風笑道:“從他表示隻買一台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是存了這個心思。老喻這個人,真不愧是揀破爛出身的,但凡能省一點錢的地方,他就不會放過。我琢磨著,他肯定是想等我們的設備到位之後,找幾個鄉鎮企業的人來看看能不能仿造。如果能仿,他就買鄉鎮企業的便宜貨。如果不能仿,再回來買咱們的。”
“那怎麼辦?咱們就這樣看著?”韓偉昌問。
“我不是讓你們在設計的時候做了手腳嗎?”唐子風道,“這些鄉鎮企業想仿造,除非是自己重新設計,想照著咱們的設備克隆一台出來,有那麼容易嗎?”
“克隆?”韓偉昌咧了咧嘴,不知道唐子風說的是哪國語,不過唐子風的意思他卻是明白的。他笑了笑,說:“唐助理真是聰明過人,提前就讓我們在設計裡做了手腳,秦總工還不理解呢。不過,咱們雖然是做了手腳,鄉鎮企業裡也是有能人的,說不定就看出問題了,到時候把咱們這些手腳都給破解了,也是有可能的。”
唐子風說:“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不能破解的技術,我所需要的,隻是延緩他們破解的時間罷了。用咱們的打包機,一個月就能賺好幾萬,耽擱上三五個月,這點差價就沒有了,老喻會算不過這筆賬嗎?
“打包機這個東西,就算是滿負荷地開,一台也能用上好幾年。市場總共也就這麼大,咱們廠不可能靠打包機生存下去。喻常發追求賺快錢,咱們也同樣是追求賺快錢。隻要三個月內這些鄉鎮企業模仿不出同樣的設備,咱們就賺夠了。至於以後,咱們還得回自己的主業,搞切削機床,否則老秦非得鬱悶死不可。”
韓偉昌笑道:“哈哈,沒錯沒錯。搞切削機床才是咱們的本行,打包機這個東西,咱們也就是當個副業做做,長期搞下去,太掉價了。”
“快到中午了,老韓,咱們找個地方吃飯去了。對了,你醞釀一下,一會有記者要采訪你,你可彆說穿幫了。”唐子風叮囑道。
“記者?”韓偉昌一驚,“記者為什麼要采訪我啊?”
唐子風說:“咱們的新型打包機銷售良好,難道不應該做點宣傳嗎?片狀打包機的概念是你最早提出來的,記者要采訪你,也是情理之中吧?”
“可是,咱們不是剛剛開始銷售嗎?”
“誰說的?咱們已經賣出去50多台了,用戶反映良好,現在市場上已經供不應求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昨天晚上我得到的消息,周廠長讓人托夢告訴我的。”
“托夢……”韓偉昌暴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