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電影是個很耗時間的活兒。
觀眾們在電影院裡隨意看的一兩分鐘鏡頭,可能幕後就需要一群劇組工作人員拍攝好多天。
就比如現在這第一幕戲。
張麻子開槍過後,驚了拉著火車的一群白馬。
再接著廣角鏡頭裡,衛勳、江渡舟、伊恒等人要各自騎著馬從山崖上火速衝下去,在一群驚馬當中攔住軌道,把飛馳的火車截下來。
就這不足三分鐘的戲,原本場記定的是一天時間,結果一周了都沒搞定。
因為馬不是人,它們不聽話啊。
哪怕有馴獸師在,但十幾匹馬混在一起,終究不可能像是人那樣可控。
衛勳那句‘讓子彈飛一會兒’過後,就沒再說上台詞,劇組大幾十號人頂著烈日,愣是在白象山裡曬了一周,被磨得沒半點脾氣。
師凡先前還說和衛勳走一場戲呢,結果七天了,倆人還沒出現在同一個鏡頭畫麵裡。
“老江,你待會兒麻溜點,先丟斧子。伊恒,你跟在老江後麵,分在火車兩側,騎馬的時候小心點,不行就速度稍微放緩,安全要緊。”
衛勳騎在馬上,交代完演員的事情,最後看向劇組請來的兩位馴獸師,說道:“辛苦兩位了,最後這個鏡頭走完就完事了。”
群馬受驚不好控製,這一周時間,劇組隻能一個小鏡頭一個小鏡頭的拍。
而且不僅馬不好控製,演員們騎馬同樣需要適應,尤其是飛奔起來的時候,更是狀況百出。
甚至跟這群馬較勁中途休息之餘,衛勳還順帶著把馬邦德等人在火車內吃火鍋的戲份一起給拍了。
是以這段時間除了總覽大局的衛勳之外,就是兩位馴獸師最忙碌了,每天都在和那十幾匹馬‘較勁’。
但好在經過最初的磨合,這些馬估計也被磨的沒了幾分脾氣,相比於之前好控多了。
下麵一場戲,是江渡舟扮演的老四,以及伊恒扮演的老六,和一群土匪們把飛馳的火車攔截下來。
火車驟然停下,聚起來的力氣讓翻向高空,然後落入旁邊的水潭裡。
再接著,火車裡從師爺到手底下的人全部被張麻子殺死,就剩下馬邦德和他的老婆還有條小命。
馬邦德和張麻子的恩怨糾纏就從這裡作為開局。
飛奔的火車看起來沉重,但其實就是個空殼子,當江渡舟那邊把斧頭卡在軌道上以後,威亞師傅把車頭吊起來飛向空中。
攝影師傅則是在火車下方運鏡,力求拍出來最完美的高空翻車效果。
衛勳忍耐著燥熱的天氣,顧不上滿臉黏膩的汗水,坐在總鏡頭後麵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屏幕。
噗通。
在威亞線路的安排下,火車一頭紮進水潭裡。
幾十號工作人員累的不輕,但這時候仍舊不敢鬆口氣,齊刷刷抬眼看向衛勳那邊。
就連鐘羨仙、師凡等人,也在遠遠的觀望著。
衛勳是個絕對精益求精的導演,但凡他同意後期剪輯,這場群馬戲份就不至於拍的這麼辛苦。
但他嫌棄剪輯鏡頭太虛,很多畫麵都沒辦法展現出來,所以最後隻能按照這樣最原始的方式,老老實實來拍。
這條如果還不過,那就得把火車撈出來,再走一遍。
幾分鐘後,衛勳把視線從顯示屏上挪開,遠遠的對眾人比上一個‘ok’的手勢,笑道:“過了。”
劇組裡的工作人員都鬆了口氣。
總算是不用再跟火車和群馬打交道了,想想這些天在太陽底下風吹日曬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
這場戲過了,那就剩最後一場重頭戲。
張麻子在水潭邊,逮住了縣太爺馬邦德,但是卻發現,這看似豪華的車裡,沒錢沒銀子,什麼都沒有。
兩位影帝的對手戲,是眾人從開拍的時候就開始期待的,所以當下午水潭邊的場子拉好以後,有了些空暇時間的工作人員們都圍過來看熱鬨。
鐘羨仙扮演的縣太爺夫人在一旁濕噠噠的站著。
師凡扮演的馬邦德泡在水裡。
而衛勳扮演的張麻子,則是戴著麻將麵罩,坐在了馬邦德身前。
江渡舟扮演的老四、伊恒扮演的老四都在旁邊拿著槍盯著。
可以說,這場戲不僅僅是兩位影帝的對手戲,還是一場群戲,誰都不能掉以輕心。
衛勳環視四周,把麻將麵罩蒙住臉,示意總鏡那邊可以開始了。
場記打下快板。
“開始!”
幾乎是在場記話音剛剛落下以後,衛勳扮演的張麻子拿起鬨鐘擰了兩三圈,說道:“錢藏在哪兒了,說出來,鬨鐘響了之前說不出來,腦袋搬家。”
水裡的師凡就已經進入狀態,他開始鬼哭狼嚎。
張麻子指了指他:“哭?哭也算時間啊。”
師凡的哭嚎聲驟然停頓。
從衛勳的角度看過去,他的表情帶著驚恐與憋悶,把馬邦德此刻的心理活動詮釋的非常到位。
不愧是大滿貫影帝,這演技,比起葛大爺來也不逞多讓。
鐘羨仙扮演的縣太爺老婆在旁邊一臉無所謂的插話進來:“有什麼就說什麼嘛。”
這勁勁兒的小表情,這酥媚的聲音,立刻吸引了張麻子的目光。
結果一問才知道,歐謔,這位是縣太爺老婆。
那此刻躺在水裡的馬邦德,肯定就是縣太爺了。
張麻子把鬨鐘又擰了一圈,說道:“再給你一圈時間。”
眼看著老四和老六都舉起了槍,馬邦德徹底慌了:“有二十萬。”
張麻子問道:“錢呢?”
馬邦德說道:“買官了。”
張麻子繼續問道:“買官乾什麼?”
馬邦德說道:“賺錢。”
《讓子彈飛》裡不僅是各大影帝影後,以及實力派演員們在飆演技,同時也是在飆台詞。
就比如現在衛勳剛出鏡的時候還蒙著麵,馬邦德倒是滿臉驚慌失措,兩個人一個問一個答,讓人根本來不及有思考時間,幾乎都是在以搶答的形式在對話,快到讓圍觀的人都反應不過來。
更扯的是,花錢買官,買官賺錢,這本身就是個死循環。
但從這場對話開始,整整三分鐘時間,都是這樣迅速的台詞,幾乎不帶停歇的。
而從這次對話中,張麻子提取到了重要的信息。
馬邦德買官上任鵝城,隨從死完了,沒人追查。
聽到這話,周圍的劫匪們都摘掉麵具。
馬邦德嚇得趕緊閉上眼睛:“規矩我懂,看到你們的臉我就死了。”
張麻子摘下麵具站起來,笑了。
炙熱的太陽下,他的皮膚被曬得粗糙發黑,但卻又痞又帥,特爺們兒。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水譚裡的馬邦德,說道:“師爺,你睜開眼睛,看我一眼。”
大咖們之間飆戲,連戴在腦門上的麻將麵罩都有了演技。
眾人津津有味的看了好幾分鐘,忽然意識過來一個問題。
太順暢了……沒人喊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