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6章 小器 雍王進言(1 / 1)

漢世祖 羋黍離 2702 字 1個月前

第1986章小器雍王進言

“不孝孫文淵,覲拜祖父大人!”垂拱殿內,禦前十步,劉文淵衝老皇帝敬拜道。

抵達西京的第一件事,顯然沒有什麼是比麵聖更重要的,在萬年侯劉文渙的迎接下,進入紫微城,並直達天聽。

一身嶄新的王袍,顯然是經過巧婦耐心縫製,量身得體,或許還是劉文淵第一次穿,但穿在身上,本就挺拔俊朗的劉文淵就更顯得精神抖擻、器宇不凡。

劉文渙在見到劉文淵的第一刻,便為這身裝扮所吸引,當然,連龍袍都見過乃至摸過,自然不至於為這區區王袍所驚歎,吸引他的乃是穿王袍的人,同輩人

比起劉文淵,劉文渙這些皇子,在各方麵都要差得遠,如今,這哥哥都要為一國封王了,他才剛剛結束學習,在政事堂跑腿

同樣的,劉皇帝也為劉文淵這身端重華貴的王袍所吸引,重點在於,身上帶著強烈的劉煦的影子。事實上,在白永琳的建議下,今日麵聖劉文淵確實是經過特殊化妝的,裝扮風格也儘可能地與劉煦靠攏。

而效果是明顯的,雖然隻有十步遠,但以老皇帝今時之眼力,也是看不大清的。但當他拄著竹杖,一步步走下禦階,“劉煦”的影子便依稀可見了,有那麼一瞬間,老皇帝甚至覺得,站在自己麵前的就是長子劉煦。

恍惚幾許,劉皇帝眼眶紅了,一副傷心事被勾起的模樣,很快便老淚縱橫。跪在地上的劉文淵見此景,心中微訝,但腦中念頭一閃,迅速露出哀傷之態,埋頭叩首,額頭緊緊貼在地麵,哽咽不已,並且哭聲漸大,很快垂拱殿便在這祖父二人的哭泣聲中被悲傷所包圍

邊上,太子劉暘父子也在場,劉暘一臉的平和,目光在這祖孫倆身上轉悠了一番,眉頭稍微蹙了下。

以老皇帝如今的歲數與身體,是受不得情緒大起大落的,若是平時,劉暘肯定會勸慰一番,至少得做出關心的樣子。

但這一次,劉暘選擇了沉默,並且,盯著劉文淵,眼神中略帶疑思。難料老皇帝作何感想,但在劉暘看來,這個大侄子,是頗具心機呐.那股刻意,隻要稍加觀察,便能察覺。

隻是,老皇帝看起來卻就吃這一套,哭了一會兒,抬袖抹乾眼淚,佝下身子,把住劉文淵胳膊,輕輕發力,緩緩將他扶起。

待其起身站直,又仔細端詳幾許,就仿佛在欣賞一塊美玉,老臉上露出寬慰的神色,感慨道:“我家大孫終長成了,如今已能為王,治國馭民了!”

今日劉文淵的表現,給劉暘的感覺不算太好,總得來說,在劉暘眼裡,劉文淵顯得小氣了些,與他爹相比,少了一種坦蕩,格局要差上不少。

“二哥——”劉承勳又叫了一聲。

雖然隻是一種心理調整,但劉文淵這種內在的變化仍為劉皇帝敏感地捕捉到了,短暫地凝視了他一會兒,劉皇帝老臉上又露出絲絲笑容:“朕那曾孫兒呢?怎麼沒有帶回來?”

那是一種急於掩飾的表現,劉文渙微擰著脖子,道:“淵哥隻不過長兒一些年歲,多兒一些磨礪,兒早晚能趕上。他再能乾,再厲害,也不過一安東王,兒.”

“不妨事,難得高興,破個戒,多吃幾杯,無甚要緊!”聽其勸,老皇帝臉上卻滿是笑意,偏頭衝劉承勳道:“勸朕保重身體的人多了,但誰是虛情,誰是假意,朕心裡清楚得很。朕眼神不好使了,但這顆心,依舊透亮著。

劉皇帝看了幾眼,擺手輕笑道:“確實是件寶物,宮中有不少山人參,但恐怕無一株能勝過此參。

兩張軟椅就置於垂拱殿前,邊上置有小案,上擺瓜果,酒釀,還有八名內侍、宮娥及侍衛伺候在側,劉皇帝與雍王劉承勳兄弟倆就這麼躺下閒談著

整個人縮在榻裡,手裡酒杯把玩一會兒,又往嘴裡送,一副醉眼迷離的樣子,卻還讓宮娥斟酒。劉承勳見了,終是忍不住勸道:“哥,你彆飲了,保重龍體啊!”

劉文淵心思不定間,劉皇帝已然進入家常閒話的狀態了,擺手道:“罷了,下次進京,記得把孩子帶上,朕可惦念許久了!”

果然,當劉皇帝做出這等架勢,問出的話就絕不好回答。劉承勳臉上,也是一副為難的模樣,不過,在認真思考之後,劉承勳作起身狀。

這並不是一場成功的宴會,整體氛圍太差,人雖不少,且是至親,但親情的溫馨卻很難感受得到,就連勾心鬥角都隱藏在一張張虛偽冷淡的麵孔之下

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老皇帝卻有些處之泰然,臉上笑吟吟,換作是從前,恐怕早就提前離席找找符後去感慨抱怨,去大吐苦水了。

雖然劉皇帝這麼說,劉承勳還是多加思考之後,方慎重地回答道:“以臣之見,不論是為了朝廷體統,還是為孚人心,抑或為傳承有序,都不當封。臣知道你對大郎的感情,但秦王爵,應當予以收回!”

這話顯然誇張了,白太後雖然傷心,但還不至於到這個程度上,畢竟還有兒女可以依靠,還有一國太後的尊貴榮耀撫慰。

“你今夜是怎麼了,二哥二哥叫個不停!”劉皇帝打斷劉承勳,玩笑道。

“那點劣下的小心機!”劉暘淡淡道。

劉承勳沉默少許,方唏噓應道:“陛下今夜所言,讓臣惶恐啊!”

“還請爹教誨!”劉文渙來了興趣,拱手道。

劉皇帝這臉是說變就變,劉文淵也立刻警醒了,心知表現不好再過了,當即鄭重地拜道:“祖父教誨,孫兒明白了!”

閒談幾許,並不涉及一些敏感問題,到後麵,連對劉煦的追思也收了起來。如今的劉皇帝,情緒來得急,去得也快,很快劉文淵抵京帶來的刺激便徹底消退了。

而聽其言,劉皇帝老眼稍微眯了下,眼睛裡果然閃過一道疑思,稍微審視劉文淵幾許,眉開眼笑,嗬嗬道:“無妨!交接之事,最是容易產生問題,把安東之事料理好,使百姓安心,邊陲無虞,就是你對朕最大的孝順,最好的禮物”

大漢皇室的第五世孫已然出世了,出自劉文淵膝下,取名劉元玨,如今已然兩歲多了,作為曾孫輩第一人,劉皇帝自然是關切的。隻是,至今還未謀麵。

一直觀察著其反應,見其及時刹車,劉暘也沒有就他的話柄尋根究底,隻是心中暗暗感慨,思索了一會兒,方才以一種叮囑的語氣,道:“文淵確實出眾,有許多可取之處,值得你學習。但你記住,有一點不要去學!”

“是!”麵上,劉承勳還是儘量順從著劉皇帝。

劉文淵確實是個心機男,早在進京之前,就提前得知洛陽的一些傳言,其中對他來說最具備敵意的,就是說他耽誤賀壽日期的事了。

但秦王爵,是否要一並由其承襲,朕心中仍沒個主意,朝中對此事關注的人也不再少數。你是雍王,朕想聽你談談看法”

聊了小兩刻鐘,疲憊勁兒也上來了,見時候差不多了,劉皇帝忍不住打個嗬欠,衝劉文淵吩咐道:“千裡迢迢,一路車馬勞頓,先去歇息安頓一番。今夜,在宮中舉行一場家宴,算是朕給你接風洗塵。之後再挑時間,我們祖孫好好談談安東的事情!

“是!”劉文淵小心地瞄了老皇帝一眼,恭順地應道。麵聖的情形,雖與他預料有所偏差,但總體而言,他是吃了一顆定心丸的。

“你娘身體如何?”劉皇帝又問道。

這樣的話,大概也就劉承勳敢說了,劉皇帝的反應也有些奇怪,目光十分複雜地盯了他一會兒,方才又往嘴裡灌了一杯酒,悠悠說道:“確實是鬥膽!不過,我現在這身體,也不是多些關懷就能好轉的。”

本來以劉暘的心胸與城府,是不至於泛酸的,更不至於對已故的大哥產生什麼嫉妒之情,隻是,老皇帝這樣區彆的態度,總是讓他略感不平,生出一種不值當的感覺……

聽劉皇帝這麼說,劉承勳嘴角滑過一些微的苦笑,心中暗道:你這樣,我怎能不隨波逐流?

同樣的問題,劉暘當初也問過劉文濟,而與劉文濟的反應不同,劉文渙幾乎不假思索地搖頭:“不羨慕!”

“羨慕了?”輕柔到有些縹緲的聲音將劉文渙拉回了神。

這邊,簡單的寒暄過後,劉皇帝逐漸恢複正常了,目光遊移,放在跟進殿中內侍手中所捧禮盒上,手一指,問道:“這是何物?”

“是!孫兒謹遵詔命!”劉文淵陪著點笑容,一臉的孝順。

低頭的同時,劉文淵也暗暗給向自己警示著,他此時也才真正明白當初劉煦對他的叮囑。

不知覺間,劉皇帝談話的自稱都變了,仿佛那個不輕易動道心的老皇帝又回來了,淡淡然地問道:“盒子裡裝的什麼?打開看看!”

這顯然是株采天地之靈氣、聚日月之精華的寶物,生動的模樣,靈氣逼人,實給人一種活靈活現之感,讓人心動。

劉文渙大感訝異,這是哪兒跟哪兒?不過,劉暘並沒有深入解釋,隻讓他自己體會。劉暘則背著雙手,緩緩踱步而去,平靜的麵龐間時不時地流露出一抹深沉之色。

頓了頓,劉承勳又道:“非但如此,所有皇室封國,在朝爵位,都該收回,以作後用,為帝室久延長續,天家爵位,也不當泛濫。

劉文淵答道:“此番來得匆忙,小兒稚嫩,又恐其受不了路途顛簸,因而未能攜行進京!”

臣有生之年,倘有就國之日,這雍王爵,還請陛下一並收回.”

“二哥!”劉承勳語氣都多了兩分激動:“正因如此,你才當保重,大漢可離不開你啊!”

他們是龍子龍孫,與那些外臣不同,在劉皇帝麵前,最好實話實說,寧肯什麼都不說,也不要耍小心思。

但很多人,似乎連個樣子都不願意裝了,適才宴上,勸朕少吃酒的,就隻有你和貴妃了”

劉文淵退去。劉暘父子也緊跟著告辭,父子倆同行,都默不作聲的,劉暘麵色平靜,若有所思,劉文渙則低著頭,腦子裡全是適才垂拱殿中那“孝子賢孫”的情景。

不得不說,劉文渙也酸了.雖然劉皇帝對自己的態度也是以和藹慈祥居多,但劉文渙自省,劉皇帝對劉文淵表露的那份欣賞與看重,可從來沒對自己表示過。

聞問,劉文淵道:“回祖父,這是孫兒帶來的謝罪禮!孫兒實在不孝,竟然將祖父嘉慶聖誕錯過,實在不該,請祖父責罰!”

聽其言,劉皇帝不免遺憾地歎息一聲:“去年進京,不便遠行,錯過了,如今又是這般.”

如今,既沒有那個可傾訴的人,劉皇帝也沒那個心情,最為關鍵的,是老皇帝已然有些習慣了,心中也有些麻木了,早就對皇室上下和諧友愛不抱希望了。

當夜,劉皇帝於千秋殿舉行了一場小範圍的家宴,與會的除了劉文淵之外,便隻有劉暘父子、雍王劉承勳以及接替劉暉入政事堂的八皇子劉曖,後妃之中,隻有高貴妃作陪。

你說之不當,朕聽之不喜,傳出去也隻會讓人貽笑大方!”

對劉煦,劉暘一向是敬重與忌憚兼具,而對這個接替劉煦政治資源的大侄子,經這麼一遭,已然有些瞧不上了當然,這也是隻有太子才能具備的氣魄。

“臣洗耳恭聽!”

“所以,你要好好乾!”劉皇帝立刻道:“安東能有今時今日的之氣象,不容易,其中浸透了你爹的心血,未來要用行動,捍衛你爹打下的這份基業……”

見老皇帝那一臉的失望,劉文淵反倒有些後悔,早知道,把兒子也帶來了,那樣效果或許會更佳。

“惶恐什麼,幾十年的兄弟了,你何需像那些臣子那般?”劉皇帝悵然道:“老三,我身邊肯說真話、敢說真話的人,越來越少了,我不希望,你也和那些外人一樣,隨波逐流,人雲亦雲.”

“是!”劉文淵在此事上自沒什麼好遲疑的,迅速表態。

聽著著祖孫倆的對話,一旁的劉暘心中微微漾起波瀾,實事求是地講,劉皇帝這番言論,讓劉暘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

安東能有今日之成果,在劉皇帝眼裡,就仿佛是大哥劉煦一個人的功勞。然而,若沒有朝廷十數年如一日的支持,供錢、供糧、供民、供軍,豈能獲得跨越式發展,其中所涉諸多物資供饋調度,還是劉暘親手批複、親自安排的。

劉皇帝醉眼清醒了些,沉吟少許,方緩緩道來:“文淵此番來京,乃為受金冊,正名位。安東國王,他是不二人選,隻差一個儀式,朝中也不會有什麼異議。

深夜,萬籟俱寂,清風習人,多少喝了些酒的劉皇帝,抬頭望月,低頭對影,心情看起來更好了。

“是從長白深山中所采千年老參,歲逾千年,祈盼願祖父亦如此靈物,千秋萬歲,永鎮大漢!”劉文淵一邊嘴裡說著討喜話一邊親自將盒子打開,露出裡邊那株老參。

話說到這兒,便戛然而止了,劉文渙下意識抬眼,正見著父親也正看著自己,目光中儘是玩味,又迅速埋下頭去,低喃道:“不過,兒確實還有諸多需要學習淵哥的地方!”

劉皇帝見了,當即探手止住他:“不必,就你我兄弟之間的探討,有什麼說什麼!”

“老三!”劉皇帝聲音也大了:“你這話可未必,過去,我或許也是這麼認為的,如今,卻是醒悟了。縱然是我一手締造了這老大帝國,屬於我的時代也正在遠去,臣子們也是會厭煩的”

“身體尚好,隻是思夫心切,痛斷肝腸,夜間每每泣淚不已,直至天明.”劉文淵道。

感受到劉皇帝語氣中的肯定之意,劉文淵心下稍安,躬身長拜:“孫兒隻恐辜負父祖之教誨!”

見狀,劉皇帝換了一副認真的模樣,說道:“正好,朕也有一事,想要征詢你的意見!”

聽老皇帝說出這番話,劉承勳眉頭幾乎鎖死,心情則微微下沉,看著老皇帝那“漫不經心”的模樣,輕聲道:“哥,恕我鬥膽說一句,臣子們不是不關心你,而是有些不敢關心你了”

而劉文淵適才,顯然是耍了不少心機,甚至於,劉皇帝那動情的反應,一度讓劉文淵真把他當成一個英雄遲暮的冬烘老朽。但劉皇帝這突然的轉變,讓劉文淵迅速收起了那恭敬於外、倨傲於內的輕慢之心。

你這份心意,朕收下了,不過這‘千秋萬歲’的說法,就不要再講了,那是佞臣小人才會說的逢迎諂媚之語。

這樣的流言,甭管從哪兒傳出來,都是包藏禍心,就是在責他不孝,這是很嚴重的一件事。如今,劉文淵直接當著老皇帝的麵把話說開,直接請罪,雖有些冒險,但也算個聰明的辦法。

說著說著,劉承勳甚至開始表態了,劉皇帝聞之,也屬實訝異,意外地看了他一會兒,和煦的笑容再度填滿老臉上的褶子。

沒有再就此話題繼續下去,劉皇帝換了個姿勢,語氣輕鬆地說道:“今夜你就彆回府了,留在宮中,和朕同榻而眠,陪朕說說話。你我兄弟,也有好些年頭,沒有促膝長談了”

雖然沒有當麵回答劉承勳的進言,但隨後劉皇帝便用實際行動給出了答案,授封典禮,隻針對“安東王”,劉文淵赴京目的,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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