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0章 盛世之下的隱患(1 / 1)

漢世祖 羋黍離 1677 字 1個月前

第1370章盛世之下的隱患

最終,樞密院的茶水,劉皇帝一口沒喝上,便毫不留戀離開了,不過,離開之時,劉皇帝眉宇間帶上了少許的愁緒,眼神深沉,目光意味難明,這是有心事的表現。

在軍機房內,劉皇帝除了察問一些軍政事宜之外,便是與石、曹二人就未來北境疆防問題,進行了一番探討。

曹彬的謹慎憂患意識,劉皇帝是很欣賞的,就如其言,開寶北伐,全取漠南,陰山以南,儘為大漢屬地,疆域向北擴張了數百裡,武功之盛,由此昭彰。

但這也帶來一個問題,朝廷守禦難度也大大增加,大漢未來的北疆戍防體係,也將經受更嚴峻的考驗。過去,在西北、在山陽,朝廷所設諸多邊軍、戍堡,就已經消耗了大量國力,以致於政事堂曾提議削減邊軍兵額,以減輕朝廷財政負擔。

如今,山陽北擴,又添遼東,後續軍事戍防的建設,不論是修建城池、戍堡、驛站、道路,都將繼續吞噬國家的財政,這是連劉皇帝都開始感受到壓力的事情。

但是,又不得不做,土地已經占領,難道還有放棄的道理,再拱手讓於草原異族?顯然是不可能的,否則,劉皇帝興師動眾,勞民傷財,這個舉措就顯得失當了,既有損於國威,也有損於君威。

關於對草原部族勢力的政策,劉皇帝倒是心中有所考量,持續北伐,打擊遼國勢力,這是必然的。但覆滅遼國之後,未來草原的秩序如何,他也在思索中。

進占漠北,全據草原,劉皇帝已經不做此想法了,他怕真的把大漢給撐死了,畢竟,統治難度與統治成本,都太高了。

劉皇帝的傾向,當然是維持一個分裂的局麵,大漢朝廷以一個仲裁者的身份,分化部族,扶持親近者,打擊離心者,援助弱者,打壓強者。

至於像曹彬所思,要想出一套一勞永逸、長治久安的政策來,劉皇帝沒有那種信心,所謂的長治久安,也是有時效的。

因此,關於邊患問題,劉皇帝態度很明確,隻要大漢自身強勢強盛,什麼都不是問題,關鍵是留下一套可持續的有利於朝廷的政策。

相比之下,大漢自身的問題,反而是最為關鍵,也最值得劉皇帝深思的。而不得不說,這麼多年了,劉皇帝頭一次對大漢占地過廣,而感到憂慮了。

貪大求全,也往往伴隨著各種負麵影響,消化鞏固上的困難更為嚴重。

從劉皇帝繼位開始,勵精圖治,大漢就走上了一條擴張的道路,十五年時間,逐步掃平割據,收複關山。如果說一統天下,是大勢所趨,順天意,應民心,那進入開寶年之後,大漢所有的軍事行動,就並不是顯得那麼理性了。

從開寶元年開始,西取河西,南定安南,拓吐蕃,收流求,滅大理,北伐契丹,雖然無一例外,全部取得了勝利,但是,太快了,囫圇吞棗,最終也容易噎到自身。

可以說,劉皇帝隻用了二十三年時間,就完成了一係列名垂青史、光照千古的豐功偉業。但是,理性地看待,這樣的武功盛世,卻顯得根基不牢,給人一種空中樓閣的感覺。

乾祐十五年中的統一戰爭,對朝廷而言,是賺到的,從政治、經濟、軍事層麵來看,都是有利的。而開寶年後,每一場戰爭,都可以說是虧本的,朝廷付出了大量的將士傷亡,征調了上百萬的民力,靡費了巨額的錢糧,也確實得到了大量的土地,但然後呢?

朝廷需要派遣官吏,需要留駐戍卒,需要考慮各地傳統勢力關係,需要持續的行政成本支出,以鞏固對這些新占土地的統治,然而收益呢?可以說,幾乎沒有!

河西、遼東,關乎到大漢戰略安全,具備極高軍事價值,投入再大,也值得。但相比之下,西南地區,就顯得有些雞肋了,每年的稅收,連自給自足都困難,何況返哺朝廷。

而這些在短時間內,靠著大漢強盛軍力征服的土地、部族,對大漢有多少忠誠,是否真心臣服朝廷,這一點,劉皇帝並不樂觀。

時下,大漢國力強盛,兵鋒銳利,所向披靡,橫掃東亞無敵手,所有勢力、所有部族,縱然有所不滿,也隻能恭敬蟄伏,拜倒臣服,做大漢的良臣順民。

但長久之後呢,一旦大漢出現什麼問題,一旦大漢對這些地方的統治難以維持,他們會不會趁隙背叛,造反作亂?對此,劉皇帝心中自然是有個答案,雖然這個答案有些讓人難以接受罷了。

就目前而止,大漢對於廣大西南地區的統治,實際上也隻處於一種勉勵維持的局麵,各有各的困難,各有各的麻煩,不論是大理還是安南,抑或是被收納入大漢體係的部分吐蕃部族,騷亂反抗都沒停止過,雖然都被鎮壓了,但也顯示出大漢對這些地區統治力的薄弱。

雲南王仁贍、安南田欽祚,這幾年都快成為屠夫了,為維護朝廷的統治,他們與麾下將士,都成為雙手染滿當地人鮮血的劊子手了。

土司製在西南地區,已經基本鋪展開來了,優厚的待遇,足夠的權力利益,也確實招徠了大量部族與地方舊勢力。但這也不是包治百病的神藥,不可能麵麵俱到,滿足所有人的利益,那些不滿的,免不了武力相抗。

即便在王仁贍的帶領下,率領那些親近臣服朝廷的土司們,對不臣者大加征討鎮壓,終究對官府的統治,帶來嚴重負麵影響,地方治安秩序遭到破壞。血腥與殺戮,也往往滋生仇恨與不安,助長敵對情緒,但又不得不做。

而安南的田欽祚,就更加強硬,他本就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動起手來也更加殘酷無情,安南那些當地勢力,簡直不被他當人看,敢有違逆,動輒殺戮。

如此幾年下來,雲南、安南兩地的情況,確實逐漸轉好,敢於直接反對朝廷統治的勢力也少了,但這也意味著,反抗者隻是暫時隱藏起來了,不滿者低頭臣服,但矛盾與仇視依舊存在,憤怒或許更在積攢,隻待爆發的一日。

而像西南這種山高路遠、林深險阻的僻遠之地,同朝廷的聯係,也十分艱難,正常的軍政命令往來,麻煩且費時,效率極其低下,這樣的情況下,想要維護當地統治,鞏固朝廷權威,絕對是一大考驗。

至於像流求這樣的海外領土,就更不用提了,若不是這些年,每年都有使來朝,進獻方物,上奏政情,隻怕朝廷諸公,都不會想起有這麼一塊地方,上邊有大漢的官員與戍卒。

也就是近些年來,大漢海運發達,海上絲綢之路繁榮,商業貿易頻繁,加深了流求與東南沿海道州的聯係。即便如此,流求也是被常年被忽視的對象。

近些年中,大漢的邊防壓力,也不隻在北邊,西南,尤其是雲南、安南之地,也是一部分,雖然與漫長的北部疆防難以並論,但兩道也留有近三萬的戍卒,考慮到交通上的困難,軍費開支就不是一筆小數目。

這些情況,劉皇帝此前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此番北伐之後,當樞密院重新擬定的北方軍事防禦體係出來之後,他開始深入聯想了。

想得越多,頭越疼,憂患意識也更加深重。自古以來,因為龐大的軍費開支與過重的邊防壓力,使得朝廷負擔過重,國家陷入苦難,以致動亂危亡的情況,是屢見不鮮的。

雖然劉皇帝自身不願意往那方麵想,但他也知道,也目前大漢這樣的情況,持續下去,可保一時的平安,卻難策完全。不說百年之後,就是三五十年,再近一點,哪怕他再當二十年皇帝,也不敢保證他在位期間,帝國就真的四海升平,相安無事。

打江山固難,守江山更難,劉皇帝對此,也有了更加深徹的體會。

或許很多人都想象不到,大漢如今強盛輝煌的表麵之下,卻存在有巨大的隱患與不足,還是擴張太速,根基不固,帶來的影響。大漢如今,就是攤子鋪得太大,收拾起來困難。而不管哪一方麵出現問題,都可能造成連鎖反應,甚至釀成難以挽回的後果。

過去,在不斷的勝利滋養下,劉皇帝沒有認真地去思考過這些問題,但如今,不得不憂患於前了。

即便如此,接下來大漢的軍事行動,卻仍舊不會停止。像契丹遼國,難以化解血海深仇,不管從哪方麵考慮,都沒有放縱仇讎的可能,不將之覆滅,劉皇帝也難安。

至於西域,劉皇帝或許沒有那麼迫切的征服欲望,但時勢所逼,私情之念,又不得不遣兵向西。

事實上,到目前為止,劉皇帝已沒有多少繼續對外擴張的想法了,大漢已然擴張過熱了,卻有種停不下來的感覺。

就拿同黑汗國的敵對來說,便屬於受迫之下的交鋒,即便劉皇帝心中不那麼希望戰爭了,卻也沒有談和的道理,大漢豈能折節於區區黑汗,劉皇帝又豈是輕與言和之輩?

況且,即便與之議和了,雙方罷戰,劃地自守,那是不是會讓對方得寸進尺呢?驀然回首,大漢這輛戰車,似乎真的難以停下,隻能繼續前進。但是,終點在何處呢?

作為舵手,劉皇帝並不認為自己在杞人憂天,也越發感覺到了風險。二十三年了,他打下了一個無比龐大強盛的帝國,功蓋秦漢隋唐,本該安享盛世成果了,卻發現,新的危機,新的挑戰,已然擺在麵前,就擋在大漢前進的道路中央。

這,無疑讓劉皇帝備感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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