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假如不腳踏實地的去做事,那麼一切希望都會落空。
這話是摩落瓦說的,千原凜人覺得很有道理,哪怕已經開始想象自己和村上伊織站在關東聯合主樓最頂層俯視一切的美妙情景,但等回了劇組駐地,馬上就頭腦冷靜的回歸了現實,重新投入了工作。
先保住工作組彆崩潰再說吧,總不能等自己翻了身再重新培養一次!
津村、吉崎以及宮脅等人已經在查看今天的拍攝內容了,其中吉崎麵無表情,聽著同事們對自己的演技評頭論足,應該羞恥度已經爆表,而飾演日暮妻子的西島瑠美乾脆已經消失,似乎根本不想在屏幕上看到自己——要不是千原凜人手持“拯救工作組”大義的名份,以及個人威望夠高,這幫創作組早造反了。
千原凜人很快加入進去,看了幾眼,直接問道:“有沒有穿幫或是需要補拍的地方?”
津村晴喜搖了搖頭:“沒有。”他說完了,馬上又開始拍馬屁,一臉讚歎道:“您的指導能力真厲害,安東小姐的表現遠超預期,簡直無法想象她從沒受過表演訓練。”
他口中的安東小姐是指安東光枝,一個超級倒黴蛋。
原本她是映畫運作課的一名女文員,雖然是派遣工,但日子不算難過,畢竟工作比較輕鬆,也相對比較體麵,就等著結婚嫁人轉職成家庭主婦,但沒想到晴天霹靂一聲響,轉眼間映畫運作課就成了“牢房”,專門用來關押反對新台長的刺頭。
前課長和幾名職員紛紛被調走,就她這個派遣工被留了下來負責交接,莫名其妙就跟著千原凜人等一幫人進了地下室,整天無所事事,隻能給新課長村上伊織泡咖啡,或者幫著強化學習班印印資料。
不過還好,反正工資沒少,也能接受。
但這次課室裡製作獨立電影,日暮隆之的女兒日暮真央這角色,千原凜人本來想讓聖子來演的,但聖子演不了,最後把所有人抓來試了一輪鏡,她莫名其妙就中選了——她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突然又開始拍電影了,有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千原凜人倒很重視她,日暮父女的感情線原作並不清晰,他則格外強調了這一點,甚至在結尾加了戲,以求更好的前後呼應,所以安東光枝的戲份雖然不多,但他在今天的拍攝中都沒怎麼掌鏡,一直在特彆指導她,用【共情】技能強行幫她代入角色,進行反複嘗試,不然就那麼幾組鏡頭,也不至於在村上家拍了一整天。
他聽了津村晴喜的話,點了點頭:“那就好,挑著放放我看看。”
宮脅陽仁馬上開始倒帶,幫千原凜人控製播放速率,不時跳過幾段,畢竟還沒剪,中間夾有大量拍攝失敗或是被放棄的片段。
千原凜人很專注的看了起來,開始腦補這些拍攝碎片剪輯到位了的效果,而津村晴喜看著看著忍不住又笑出了聲——看著相熟的同事在鏡頭裡表演,他們這幫人很難入戲,看了隻想發笑。
特彆是西島瑠美,日常板著一張臉,一派精英女強人的風範,這次卻被強行派去出演日暮隆之的妻子這個家庭主婦,讓他看了更是忍不住發嚎。
千原凜人聽到了,麵無表情轉頭看了津村晴喜一眼,頓時津村晴喜身子一抖,馬上態度端正起來——BOSS不高興了,再拿工作開玩笑,回頭有可能就要被他折騰成玩笑,還是老實點吧!
挑選好的片段很快播放完了,千原凜人點了點頭,感覺還可以,能用,接著便說道:“好了,接下來咱們再討論一下明天的拍攝。”
導演組紛紛取出了台本,一起翻到了明天要拍的那幾頁,而千原凜人看了一會兒,沉吟著說道:“我們缺乏預算,演員演技水平也不足,鏡頭隻能簡潔,但簡潔不代表沒有信息量,明天的拍攝主要集中在劇中劇的製作會議上,我們需要用最少的鏡頭表現出群像效果,像是劇中劇男主角的高傲自負,攝像師飾演者的酒癮頹廢之類,都要把心理輪廓勾勒出來傳遞給觀眾,為後麵做好鋪墊,那這方麵誰還有補充的地方?”
這是最後一次討論了,明天這一段就要正式開拍,等拍完了除非有絕世好主意,否則很難再重來,一時津村、吉崎、宮脅等人都看著台本陷入了沉思。
片刻後,宮脅陽仁說道:“配角們先不說,日暮對女兒的感情很深,也許我們可以在他記事本中放一張女兒的照片,在翻看時無意間露出來,向觀眾傳遞一種他時時把女兒掛在心裡的潛意識……”
千原凜人緩緩點頭,而津村晴喜猶豫道:“但我們已經在照片方麵做過類似的事了,日暮桌上擺著一張女兒小時候騎在他脖子上舉著攝像機的老照片,和結尾疊羅漢時,女兒騎在他脖子上高舉攝像機完成最後一個鏡頭相呼應。現在再這麼做,會不會過於重複?”
“應該沒關係吧……”
千原凜人想了想說道:“我覺得可以試試,先這麼決定了,過會兒咐吩道具組做張照片出來。然後彆的角色,誰還有好的想法?”
“按劇本要求,這裡是第一次提到飾演劇中劇裡采音師喝硬水會腹瀉吧?也許我們該讓他在會議前吃點藥,表現的身體虛弱一點。”
“也許可行,到時拍一下這個鏡頭,看回頭能不能剪到正片中用。”
“構圖方麵也可以做做文章,隻憑嬰兒哭鬨,製造焦躁氣氛不太夠吧?這一組鏡頭,讓畫麵重心失衡一下試試?”
“沒必要,你不知道嬰兒哭起來有多可怕,我看隻是嬰兒哭就足夠了。”
“我也覺得不太合適,要是臨時改構圖,很多走位都要調整,容易出問題。”
…………
討論會議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導演組對明天的拍攝又想了些歪點子,大部分沒什麼用,少部分準備明天嘗試一下,算是對台本進行了最後的完善,然後就各自散去,想回家的回家,不想回家的去休息。
千原凜人沒打算回家,又拿著台本看了一會兒,心裡做著各種模擬,接著又去看之前拍好的內容,為最終剪輯做著規劃——這個和原作差不多就行,三段結構。
第一段是三十七分鐘的一鏡到底大爛片;
第二段是交待人物關係及父女感情線,為反轉做好鋪墊;
第三段是拍攝正式開始,危機不斷,劇組見招拆招,眾誌成城,順便父女同心,化解心結,總體上和第一段遙相呼應,迅速把劇情推向高潮,完成反轉。
應該沒問題的,最終效果大概率會好過原作,然後就隻能等著看看觀眾買不買帳了。
千原凜人正在思考著,近衛瞳給他拿了夜宵和睡袋來,樂嗬嗬道:“師父,天不早了,明天還要早起,您也早點休息吧!”
千原凜人頭也沒抬:“知道了。”
“不要忘記給寧子姐姐發郵件說晚安。”近衛瞳很不放心地叮囑道:“您要是被寧子姐姐從家裡趕出去,我就不好意思住在那裡了。”
千原凜人很無語的看了她一眼,你這家夥還有不好意思的事嗎?
他擺了擺手,沒好氣道:“這種事我心裡有數,你少管,睡你的覺去。”
“那好吧!”近衛瞳本來就是順嘴說說,也沒在意,轉身要走,但想起了一件事,又轉回頭來問道:“對了,師父,今天拍攝時,安東小姐表現怎麼樣啊?”
今天沒有她的戲,留在劇組被大師姐指導,沒去村上家,隻能問千原凜人了。
千原凜人隨口道:“還可以,怎麼了?”
“啊,隻是還可以嗎?”
“那就算不錯好了,至少把很瞧不起父親的那種態度傳遞出來了。”千原凜人解釋了一句,有些奇怪地抬頭問道:“她讓你來問的?”
今天白天他揪著安東光枝說了一天的戲,想讓她回憶起青春叛逆期時對父親的態度,現在懷疑嚇到這小文員了,但近衛瞳搖了搖頭:“不是啊,師父,是白木桑讓我有機會問問你的。”
“白木?”千原凜人下意識四處看了看,更奇怪了,“他問這個乾什麼?”
近衛瞳麵色馬上神秘起來,伸著張大臉就往千原凜人耳邊湊,活像要給他推銷步兵碟。千原凜人也沒客氣,伸手就給了她腦門一巴掌:“這裡就咱們倆,有事直接說。”
近衛瞳揉著腦門很不滿,委屈道:“直接說味道就差了啊,師父!你這人真是一點情調都沒有,連八卦都不會聊!”
千原凜人伸手又想給這皮實的二弟子來一下,近衛瞳怕了,連忙退了一步,叫道:“好了好了,我說還不行嘛!”接著她眼中冒出了興奮的光芒,壓低了嗓門小聲道:“師父,說了你可能不信,白木桑和安東小姐八成有一腿。”
千原凜人小吃了一驚,回憶了一下安東光枝的樣子,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文員,長相清秀,二十二三歲,感覺沒什麼特彆的,要不是這次拍獨立電影缺人,他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手下。
他下意識道:“彆說胡話,那怎麼可能!”
他實在難以相信,有時候他有事找白木桂馬都要派人找半天,那家夥動不動就隱身了,這樣的人怎麼談戀愛——那家夥去相親,結果女方去了後轉了一圈沒找到他,沒相就黃了,那安東光枝應該記不住有他這個人才合理。
近衛瞳受到了置疑,很不服,她可是八卦之王,對周圍所有人的動向一清二楚,馬上用力保證道:“是真的,師父,他們就是搞到一起去了,八成在私下交往,我親眼看到過!”
“你看到過?”
“對,當時我路過,看到安東小姐在和自動販賣機說話,很奇怪,仔細看了看才發現白木桑也在那裡,還和安東小姐拉著小手。”近衛瞳咬著牙說道:“他們之間一定有奸情!”
“原來是這樣啊……”千原凜人還是難以置信,但近衛瞳基本不說謊的,又言辭肯定,他也有點動搖了,半晌後啞然失笑:“沒想到白木這小子還有這一手,不錯,我還以為他要打一輩子光棍呢!”
頓了頓,他又關切地問道:“我和安東小姐不熟,她品性如何?”
近衛瞳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我和她也不熟啊!我是到地下室才知道電視台還有她這個人的,都沒怎麼說過話。”
“那利用空閒時間去打聽一下,偷偷的。”
這種任務對近衛瞳沒難度,反正比表演簡單,而且也合她的興趣,馬上興奮應道:“是,師父。”
…………
千原凜人對這件事倒是有點上心,畢竟白木桂馬也是跟著他的老人了,一直忠心耿耿,任勞任怨,除了經常找不到人在哪裡,沒彆的太大問題——要是老部下戀愛,千原凜人覺得有必要了解了解,關注一下,畢竟東京盛產拜金女,白木又是個純情小處男,有些事不可不防。
近衛瞳也很給力,第二天晚上就跑來報告了:“師父,打聽清楚了。安東小姐是群馬縣利根郡片品村人,今年23歲,生日是8月9日,家裡人有父母和哥哥,都在務農,主要種植魔芋、蘑菇和黃瓜。她五年前來東京上大學,畢業後加入了APLL技研會社,然後被派遣到咱們電視台來當文員,目前月薪17萬2千円,無補貼無福利,租住在……”
她記性相當不錯,巴拉巴拉說個不停,硬是把千原凜人聽無語了。
我管她是哪裡人,我讓你打聽打聽她品性如何,不是讓你去查她祖宗十八代!還有,這麼詳細的個人資料你是怎麼打聽到的?你是不是入錯行了?你要是去當私家偵探,應該早就可以衣錦歸鄉了吧?
他趕緊製止了這蠢貨二弟子,“不用說這些,隻說一下她為人怎麼樣就可以了。”
近衛瞳很遺憾沒能說完,但還是老實答道:“她風評不錯,大家都說她為人樸實,心地善良。”
千原凜人放心了,擺手道:“那就行。沒你的事了,接著回去研究劇本吧!”
近衛瞳像衛生紙一樣,用完就被丟了,很不滿,嘟嘟囔囔走了,感覺聊八卦沒儘興,而這隻是拍攝中的小小插曲,既然是正常戀愛,那千原凜人就管不著了。
他也沒多事,甚至都沒問過白木桂馬,主要是大部分時間看不見他,想問也找不到人,又不方便直接問安東光枝,雙方根本沒私交,也就隻能這樣了。
他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推進影片拍攝上,用接下來的四天時間,成功完成了餘下的一段半拍攝,接著就是調色、剪輯、配樂等一係列後期工作,他也一直盯著,反正也沒事乾,就當帶著吉崎、津村等人實習了。
等這一周結束,千原版的《攝像機不能停》終於出爐了,共計花掉了製作經費69萬円——大部分東西、場地都是憑人情借的,夥食也由村上伊織私人補貼過,所有人的薪水更是沒付,猛然看上去比原作還廉價。
千原凜人馬上把村上伊織找了來,陪著她看了一遍,等放映完了,笑問道:“感覺怎麼樣?”
村上伊織哪怕看過劇本了,但看完了成片仍然精神一振,轉頭牢牢盯著千原凜人看了半天:“很好,比我想像中好多了。千原,你果然從來不讓人失望,沒想到沒有演員沒有預算,你還是可以做得這麼……”
她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了,遲疑著找不到合適的詞,而千原凜人莞爾一笑:“彆誇了,主要功勞不在我。”
沒有原作那麼良好的市場反應,他也不敢用這片子,但他確實改進了一些,儘量希望觀眾能更喜歡。
村上伊織沒再說什麼,更沒在意千原凜人的話,隻當他在說功勞屬於團隊,又倒回去看結尾,心情更加振奮了:“我馬上送審,然後就這麼上映吧!”
《攝像機不能停》沒半點敏感的地方,這種電影審查很快,用不了幾天,而獨立小影院不存在排期的問題,自由性很高,基本上審查完了馬上就能上映。
她有些相信這影片真能賺到錢了,多了不敢說,有個一千萬票房應該沒問題,至少能解決一部分麻煩,而千原凜人看著高潮部分的畫麵,那被高高舉起,搖搖晃晃的攝像機,點了點頭,笑道:“那接下來就拜托你了。”
他也希望觀眾真能喜歡,畢竟用了心的,但觀眾到底會不會喜歡,當然要由觀眾來說了算。
所以,上映才是見真章的時候,希望真能口碑發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