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千子連咽都不咽,抓著漢堡就連咬了三口,頓時小臉撐成了倉鼠狀,連嚼都開始廢勁了。
千原凜人把小半杯可樂給她放到了桌上,無奈道:“慢點吃。”
這是真的慘啊,說這小丫頭剛從難民營放出來,他都敢信!
美千子有些不好意思,半轉了身子,拿小手掩著嘴,躲起來吃——在曰本,漢堡店裡基本是見不到女性的,因為張大嘴啃漢堡十分不雅,曰本女性又十分在意彆人對她的看法,所以不去,不過曰本魔改飲食方麵也很強,最後硬是把漢堡的麵包去掉了,隻吃漢堡肉,倒不會影響什麼。
千原凜人沒再多什麼事,繼續忙他的工作,順便在報紙上尋找他感興趣的信息。千美子確實很缺油水的樣子,一聲不吭,抱著漢堡猛啃,一個為成年人準備的雙層大漢堡,她硬生生全吃了。
吃完她更不好意思了,躲著拿小鏡子照著,用紙巾把嘴上的油和沙拉醬都擦了,又拿出了無色的潤唇膏塗了塗,最後盯著炸雞塊開始發呆——她還想吃,但飽了。
她猶豫了一會兒,不敢帶回家,便把這些好好包起來,拉開書桌抽屜放了進去,打算當成儲備糧。
等忙完了這一大串事,她才看了看千原凜人,低聲道:“師父,謝謝你。”
頓了頓,她又問道:“你幫我,需要我做什麼當回報?”
她比較早熟,已經脫離一般孩子認為被照顧是天經地義的階段了,覺得千原凜人肯定是有所求的,比如看上了她的天賦,要讓她以將來賣力出演做為報酬。
她不反對的,也有心理準備。
千原凜人斜了她一眼,笑道:“我不知道是在幫你還是在害你,所以就不求什麼回報了,其實你大了就能懂了,人啊,有時候吃苦是福的,有些東西不要想得太偏激了。”
他這是心軟的毛病又犯了,變相開導一下,而且說的是大實話。
人生就是這樣的,沒人能舒舒服服成功,要想成功,就得吃苦頭。等她長大了,功成名就,吊打同時代的女演員,那時應該就會感謝她媽媽的付出了,再想想現在吃的苦頭,就會覺得是福氣了。
不過他說完了,看美千子坐在那裡欲言又止,很憋屈的樣子,不由奇怪道:“你想說就說,怎麼了?”
美千子微微低了頭,小聲道:“我本來想祝師父福如東海,但想了想有點不尊敬,就沒說。”
千原凜人默默點頭,你人不大,嘴好毒啊!而且竟然同時還尊敬師長了,有點厲害!
但他也能理解美千子為什麼這麼抗拒,主動學習和被動學習可是兩碼事,大家都知道隻要努力學習成績就能提升,但自發努力有成效,被父母打著努力,一般該考零分還是考零分,不會有什麼變化,搞不好還有了心理陰影。
這事管不了,他不再多說什麼,又埋頭乾自己的,但美千子猶豫了一下,又說道:“那個,師父,能不能耽誤你點時間,簡單教我一下寫作技巧?”
千原凜人訝然抬頭:“你真想學?”
美千子搖頭:“不想學,但我回去了,媽媽會盤問我,我需要知道一點東西好告訴她。”接著她掏出了《為倒立少女而彈的奏鳴曲》,又說道:“媽媽比想像中要重視這件事,她讓我試著補完劇本了,您要不要看一看?”
“哦,那我就看一看。”千原凜人接過劇本就看了起來。
他之前寫到女主角倒立在空中了,美千子就在這裡貼了一張紙接著寫,十分簡單直接——吉野點兒不堪負重,跳樓自殺,半空中說明了原由,黑木覺得她做得對,真誠祝賀她終於可以休息了,拚了命的加快彈奏速度,最終吉野點兒大頭朝下,直接砸在了馬路上。
“她的腦袋落到了水泥地上,“呯”的一聲炸裂開,用腦袋彈出了人生中最響最完美的音符,回報了她的父母,然後就永遠安息了,再也感受不到煩惱和痛苦。”——這是千美子的原話,她甚至還在這裡補了插圖,一個火柴人插在地上,底下一片暗紅血色。
千原凜人看著那用彩筆塗出來的一地血,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糾結了一會兒才說道:“這個有前期鋪墊,觀眾們應該更想看到是女主角得到挽救,能出現奇跡,所以……這個黑暗結局不是不好,但觀眾不一定喜歡,你再考慮一下彆的方向。”
你這小丫頭不是真想過用自己的生命報複老媽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寫下了評語,好讓大弟子能回家交差,然後又說道:“至於寫作技巧嘛,我隨便說幾句你記一記,你媽媽問時就背給她聽。”
接著他就照本宣科,隨意挑著以前上學時學過的東西就說了起來,“電視劇發展曆史已經有幾十年了,觀眾們已經漸漸厭倦說教式旁觀的拍攝方式,更喜歡貼近現代生活,用普通人的視角來經曆的故事,這幾乎是必然的選擇,因為隨著觀眾看得越多,對劇集質量就要求越高,會求新求變,那依目前的情況來看,職場劇、愛情輕喜劇、校園劇、醫療劇、推理劇會是一個新的發展方向……當然,這些流行十年左右,就會進入收視萎靡期,那時電視劇拍攝又會轉向真人漫改作品,是出於同樣的原因。”
“那在此基礎之上,要是應對目前電視劇拍攝要求的話,這個是有成熟結構可以選擇的,這很適合初學者,畢竟你沒寫過套路,根本就沒基礎來求新求變,那詳細說來,一季十二集我們可以這麼進行結構劃分……”
他在那裡分心兩用,寫著劇本,同時隨口說著穿越前對日劇的一些研究成果,也就是後世爛了大街的劇本寫作套路——用這個不說能寫出多好的劇本,至少能降低出爛片的機率,但說著說著覺得不對了,抬頭一看,發現白木桂馬也出現在屏風那兒,正拿著小本子速記。
他不由住了嘴,奇怪問道:“白木君,你在乾什麼?”
“抱歉,千原老師,是不是打擾到您上課了?”白木桂馬停下了筆,臉上的表情很不好意思。
“不,那倒沒什麼,我就是隨口說說,但你這是在記什麼?”
“記您說的話啊!”
“你記這些有什麼用,這是說給初學者聽的,很平常的東西吧?”
“平常嗎?我第一次聽說,學校老師都沒有千原老師總結的明白,當然要記下來。”
千原凜人拍了下腦袋,感覺犯了一個小蠢,大概算是一種事後者偏見吧!
他算是完整看過日劇黃金十年的發展曆程,看過很多總結性質的綜述和論文,那以事後者來看,這些東西還是很簡單的,算是基礎中的基礎,但好像對這個世界正經曆者來說,就有點厲害了。
畢竟馬後炮人人會放,能有先見之明就顯得格外聰明——好比另一個世界的911事件,發生後,媒體一看,線索這麼明確,為什麼沒能提前製止,然後將以中央情報局為首的十七家情報機構掛到頭版上,一天罵一個,輪了五圈。
你全都是智障嗎?明明有線索表明會發生了,早乾什麼去了?我們白交稅了嗎?!
但這些情報局覺得很委屈,你事後看一下當然簡單了,順瓜摸藤,輕鬆無比,但事情沒發生前,六萬多條線索就是六萬多條藤,讓我們上哪找瓜去?
千原凜人反應過來,對拿後來者的見識忽悠前人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直接住了嘴,對美千子說道:“先說這麼多就行了,你記一下,每天對你媽媽說一點就好。”
美千子對這些完全不感興趣,點了點頭:“是,師父。”
白木桂馬還想聽,但他不好意思要求千原凜人繼續說,畢竟他現在是打雜助理,可不是助理編劇。他正黯然神傷,耳中突然聽到千原凜人問他有沒有漫畫,連忙精神一振:“我沒有,不過堀井桑有。”
堀井是總部的一個小文員,是漫畫熱愛者,午休時會掏出一本來翻一翻。
“那幫我問問她能不能借一套來看看。”
“是,千原老師。”白木桂馬應了一聲就去了,心裡有些難受——應該是支開自己吧,畢竟藝不輕授,這種秘技隻能入室弟子才可以學吧?
千原老師能有這見識,應該也是獨立思考了很久吧,不願意隨意告訴彆人也是應該的,就是不能學,好遺憾。
很快,漫畫被借了回來,千原凜人隨手翻了一下,確定不是搞基十八禁的腐女類便直接丟給了美千子,讓她自己在那裡看著玩。
美千子馬上興致勃勃翻看了起來,漫畫她隻在學校從同學那裡看過幾本,還從沒有看過整套的。
一時室內無聲,兩個人各忙各的,轉眼就到了六點鐘,美千子戴著的小電子表發出了聲響。
她恍然回過神來,有些戀戀不舍的合上漫畫,站起身來說道:“師父,我該走了,真的謝謝你,這是我最近過的最輕鬆的兩個小時。”
千原凜人抬頭笑道:“記住這句話,將來彆怪我。”
“不會的,不這麼放鬆一下,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到怪您的那一天。”
“去吧,去吧!”
美千子又鞠了一躬就走了,感覺步伐都輕快了不少。千原凜人搖了搖頭,一時也不想回公寓,就趴在那裡繼續寫——真的不好說這種幫忙對不對,有種幫了是錯,不幫也是錯的感覺。
在職場混,到底該不該心存善良?
…………
隨後,時間就這麼一天一天流逝,他每天觀摩一下拍攝,了解一下製作局的運行體係,同時努力寫劇本,下午則花五分鐘給美千子隨口上上課,讓她能應付一下媽媽,然後就丟她在那裡自娛自樂。
這小丫頭也很乖巧,不吵不鬨,似乎能當個乾物妹就挺滿足了,除了暗示了一次想喝可樂,就沒有彆的要求了——千原凜人裝沒聽懂,沒敢給她買。
然後就是年假,劇組休息了兩天,千原凜人過了一個相當孤單的年,連餃子都沒吃到——他不會包,也沒找到賣的地方,而時間終於到了95年1月,離《世界奇妙物語》的首播日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