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孩子才當麵吐口水,成年人都是背地裡捅刀子。
很多事情看破不說破,大家見麵還能夠樂嗬嗬。林初一沒有出聲指責江來昨晚在她辦公室裡四處翻找的不法行為,江來自然也不好意思追究林初一通過攝像頭對他進行遠程監控的無良態度。
江來把一份煎餅果子吃完之後,發現煎餅果子確實很好吃,接下來一段時間他要一三五吃豆漿油條,二四六吃煎餅果子。周日就喝碗稀粥吧,他不喜歡喝稀粥,覺得那寡淡無味,但是勝在健康養胃。
“吃飽了嗎?”林初一出聲問道。在江來吃飯的時候,她就一直在旁邊盯看著,就像是要在江來的臉上找出一朵花一樣。
“吃飽了。”江來抽出紙巾擦拭手指,出聲說道。
“江老師今天有什麼打算?”
“工作。”江來抬腕看了看表,說道:“可以開始了。”
“我陪你過去。”林初一輕撫裙擺,起身說道。
“不用了。讓小和帶我去就好了,你忙自己的事情吧。”江來說道。
“對我來說,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林初一展顏輕笑,說道:“至少暫時這樣。”
江來不置可否,你願意陪就陪吧,反正高跟鞋穿在你的腳上,腳長在你的身上,磨破的又不是自己的皮。
林初一陪著江來朝著修複中心所在的區域走過去,她不說話,江來也一句話不說,這和她平時接觸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樣。彆的男人和她走在一起的時候,想方設法的去尋找話題,江來卻是一幅「我不想說話」的冷淡模樣。
這一次,反而輪到林初一沉不住氣了,主動出聲打破了寧靜:“江老師,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為什麼前麵幾天你一直盯著童子戲水瓶看,卻並不動手修複?”
江來想了想,出聲說道:“第一天,我看到了瓶子、外麵的人,和我自己。所以不能修複。第二天我隻看到瓶子和我自己,還是不能修複。第三天我看不到外麵的人,也看不到自己,隻能夠看到那個瓶子。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感覺到了,狀態來了,可以動手修複了。”
“你的意思是說,隻有達到不以物喜,不以已悲的精神境界,才能夠動手去修複那隻童子戲水瓶?”
“你的想法太膚淺。”江來說道。
“------”
林初一悄悄在背後掐自己的大腿,讓你沒話找話,自取其辱了吧?
來到修複中心,江來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徑直走進了之前處於封閉狀態的一號修複室。
很快的,他便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工作狀態。
林初一站在玻璃房外麵,若有所思的打量著江來。進入工作狀態的江來無疑是很迷人的、眼神專注,手藝精湛,仿若明月高懸,星河燦爛,讓人感受到山河之秀,韻律之美。
但是,攝像機下的江來陰森、狡詐,冷若冰霜,甚至還有一些搞笑滑稽,和修複室裡麵的江來判若兩人。
在剛才江來吃早餐的時候,林初一一直盯著江來在看。她很好奇,到底哪一張才是他真正的臉?
熊伯益湊到林初一麵前,討好的說道:“又是小林總去把他接過來的?”
林初一俏臉微紅,心虛的應了一聲:“嗯。”
她當然不能告訴熊伯益實情,不然的話,整個公司的人都會知道江來在自己的臥室留宿的事情。到了那個時候,自然也就瞞不了父親那邊了。
“那麼一個大老爺們,整天讓一個女人去接接送送的,也不怕害臊?”熊伯益很是為林初一打抱不平,說道:“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沒有一點兒勤奮勁兒。我和你爸那個時候,為了淘幾樣小件,我們能頂著暴雨走幾十公裡的山路。為了保護那些寶貝,把它們用油皮紙重重包裹著塞在胸口的衣服裡,再冒著雨原路走回鎮上的招待所……我們那時候過的是什麼日子喲?現在的時代好了,人卻越來越懶了。”
“熊伯伯-----”
“哎----小林總有事?”
“你去工作吧。”
“哎,好的。”熊伯益答應一聲,趕緊朝著自己的辦公室走過去。
經過這兩天時間的辛苦工作,江來已經把這隻南宋童子戲水瓶的汙漬黑線部份全部清潔祛除,把一些花紋凸起的部位使用化學材料進行了粘貼,讓它們恢複如初,完全看不出曾經出現過裂紋的痕跡。
而且,凸起的釉麵層容易破碎,稍有不慎就會有一大塊表皮脫落。江來使用了江家的「錦上添花」手法,輕提緩收,讓它們服服貼貼的,緊緊實實的回歸原位。
現在,就隻有瓶頸上麵那條長約五六厘米的裂縫需要修補了。
江來打開修複室的玻璃門,招手示意林初一到他麵前有事商量。
“發生了什麼狀況嗎?”林初一出聲問道。看到江來向她招手的時候,她的心臟「咯噔」一聲,心想,不會是江來修複瓶子的時候發生什麼事故吧?裂開了?爆掉了?
可是看到江來平靜如水的模樣,又將那顆心踏實的收了回去。
江來看著林初一,問道:“你想把這隻瓶子修複到什麼程度?”
“什麼意思?”林初一出聲問道。
“有兩種選擇:第一,到此為止,保持童子戲水瓶破裂後的模樣,隻是在裂紋周圍進行加固。畢竟,這是時間給予它的創傷,也算是它身體的一部份。第二,修複到完好如初,那麼就要對這些裂紋進行填充。這就破壞了修複師所要遵循的第一準則:修舊如舊。”江來耐心的解釋著說道。
“你有什麼建議?”林初一看著江來,出聲問道。她相信江來,至少在這件事情上麵她是相信江來的。
因為她感受的到,他比自己更愛惜這件古董。
“我建議用第二種辦法。”江來說道。
“為什麼?”
“第二種辦法雖然改變了瓶子的曆史架構,甚至要填充一些原本不屬於它身體的物質來進行修補。但是,我至少可以為它延續五百年至八百年的壽命。”
“如果不這麼做呢?”
“裂紋會繼續擴散,五十年內就會毀滅。”江來回頭看著那古樸典雅的瓶子,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就像是人的身體一樣,倘若它患了癌症的話,不把癌細胞徹底的治療根除,它就會瘋狂的滋長,直到死亡。”
林初一稍微猶豫,說道:“就用你建議的方法進行維修。”
“不需要和上野那邊溝通一下嗎?”江來好心提醒。
“我會的。”林初一眼神堅定的說道:“這隻南宋童子戲水瓶雖然是上野博物館的藏品,但是展示的卻是我們中國的瓷器工藝和水準。它代表的是我們的技術,傳承的是我們的文化。所以,如果上野館接受我們的方案,我就把童子戲水瓶完璧歸還。”
“如果他們不接受呢?”
林初一眨了眨眼睛,說道:“我就說修複師在修複過程中不小心把它敲碎了,我們願意對此進行賠償。雖然這有可能會破壞我們和上野館的多年情誼,但是----至少延長了這隻瓶子的壽命。能夠讓它存世更久,能夠讓更多的人看到他。”
江來搖頭,說道:“就說放在那裡好好的,它就自己爆炸了。”
他就是修複師,他才不願意背這口又黑又沉的大鍋呢。
“成交。”林初一爽快的答應了。
江來點了點頭,轉身進入了修複室。
林初一也重新返回到自己剛才站立的位置,那裡可以更加清晰的觀察到江來工作時的表情動作,以及那略顯消瘦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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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來推開車門下車,想了想,對著駕駛室的林初一擺了擺手,說道:“再見,謝謝你送我回來。”
“這是我應該做的。”林初一嘴角含笑,說道:“為集團合作的修複大師提供最體貼專業的服務,這是我們的工作目標。對了,明天需要給江老師帶早餐嗎?有剁椒魚頭供應哦。”
江來臉上的肌肉抽了抽,說道:“謝謝,不用了。”
“不用客氣。那麼,江老師,明天見。”
“明天見。”江來擺了擺手。
走了幾步,江來再次轉身,看向啟動車子準備離開的林初一說道:“對了,忘記告訴你,身材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