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行長見沈惟敬引著郭淡過來,不禁立刻迎上前去,臉上帶著禮貌的微笑。
郭淡看在眼裡,暗想,難道他認識我?
那沈惟敬絕對是一個老戲骨,可比郭淡會演多了,在介紹雙方的時候,簡直就是堪稱完美,一點也看不出他其實知道這小西行長的真實身份。
“原來閣下便是大明財政顧問,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失敬,失敬。”
小西行長聞言,不禁抱拳一禮,用一口流利的漢語說道。
郭淡故作詫異道:“隆五先生聽說過在下?”
“知道,知道。”
小西行長連連點頭,道:“我在日本做買賣的時候,就已經聽說過閣下得大名,不禁心生崇拜,有關閣下的事跡,在下可是如數家珍。”
這可真不是一個好消息啊!郭淡心裡嘀咕了一句,非常汗顏道:“哪裡,哪裡,我沒有想到隆五先生的漢語說得如此流利,比我都要強上不少。”
這倒也是一句實話。
小西行長十分謙卑道:“豈敢,豈敢,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我自小就非常向往,如今也隻是學得一些皮毛。”
不過郭淡對於日本人的謙卑,實在也不會往心裡去,因為在他的印象中,日本人對任何人都非常謙卑,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鬼知道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千萬不能當真。
小西行長又道:“中原有句話說得好,相請不如偶遇,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向閣下請教一二。”
說著,他拱手一禮。
郭淡先是露出歉意得微笑,隨後拱手回禮道:“真是抱歉,在下今日還有許多事務要忙,不如改日吧。”
小西行長微微一愣,似乎沒有想到會被郭淡拒絕,但很快便調整過來,道:“好的,好的,改日閣下有空時,在下再登門拜訪。”
郭淡再次致歉,然後便與沈惟敬離開了。
他剛走不久,小西行長身邊的一個武士便道:“此人年紀不大,卻如此傲慢,我認為他隻是徒有虛名。”
小西行長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在這裡我們跟那些商人沒有任何分彆,你見他跟誰打過招呼?”
說著,他又望著已經遠去得郭淡,不禁麵露愁緒。
他其實還真不是在恭維郭淡,他確實知道郭淡不少的事跡,對此也非常有興趣,因為二人的經曆真是非常像似。
他自小被一個名叫小西隆佐的日本商人收為義子,後來又娶了隆佐的女兒,這就是一個日本版本的贅婿,升級為贅婿後,他又幫家裡專門處理貿易事務,後來以商人的身份從政,介入國家事務,並且也希望能夠在自己的國家推崇工商業。
小西行長在得知郭淡之後,自然而然就將自己跟郭淡比較。
在大明還真找不出一個能夠與郭淡比較的人,因為沒有誰跟郭淡的經曆像似。
二人也是各有優劣。
在商業上,顯然郭淡要更加出色,但是在政治上,小西行長要強於郭淡。
畢竟郭淡因為知道自己的弱點,故此不願意踏足政治,而小西行長已經成為豐臣秀吉帳下的重臣。
而他如今也就是三十歲出頭。
而那邊郭淡離開之後,便向沈惟敬道:“看來他已經知道我來到了這裡。”
沈惟敬點點頭道:“我也看出來了,不過這裡人多嘴雜,也是很難瞞得住。”
“不過這也不是壞事。”
郭淡笑道:“我們也可以將計就計,讓他知曉我們的計劃。”
沈惟敬笑道:“我看他今晚就會約我,以此來打探郭顧問來此得目的。”
郭淡嗬嗬道:“那你可得跟他好好聊聊。”
沈惟敬點點頭。
郭淡突然歎了口氣,“這個日本人,可能有點麻煩,如果不是我們已經製定好計劃,我真想在這裡就鏟除他。”
沈惟敬多聰明的人,一聽便明白過來,趕忙道:“這小西行長雖然也不錯,但是遠不如郭顧問。”
“可不見得!”
郭淡搖搖頭,又道:“他似乎對我很了解,而我對他卻是一無所知,這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如果現在交手,我可能不是他的對手,這也是我方才為什麼要拒絕他。”
沈惟敬立刻道:“我會暗中派人調查他的。”
郭淡笑著點點頭。
當然,他不願意跟小西行長交談得主要原因,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表麵上二人的身份不同,郭淡是什麼身份,這裡的商人又是什麼身份,他可不願意跟這些海盜混在一塊。
他要做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郭淡又問道:“如今有沒有海盜願意將銀子存在我們這裡?”
沈惟敬道:“純粹的海盜,將銀子存放在我們這裡的,目前還不多,主要都是泉州那邊海商,他們利用我們的錢莊將銀子彙去泉州。”
郭淡點了點頭。
除了小西行長之外,郭淡再也沒有跟任何人交流,隻是到處看了看,然後便獨自回城堡去了。
來到城堡,他直接下到地下室。
這裡可是潞王府守衛最森嚴得地方,也是潞王府的金庫所在地。
目前看管這裡的一個名叫陳金的老宦官,據說是從深宮裡麵派出來的。
“陛下一定會很喜歡這裡啊!”
郭淡站在金庫裡麵,望著在木架上排列整整齊齊的銀錠,不禁是第一時間就想到萬曆。
“這裡目前有一百零三千七百五十萬兩,但其實...其實要賺得要更多,隻不過熔煉得時候,損耗了大概三千多兩。”
老宦官陳金語氣平淡,就他這把年紀得宦官,其實也不在乎這些,大概這也是萬曆派他來的原因。
“咳咳!”
說著,他突然咳得兩聲。
郭淡道:“公公,可得注意身體啊!”
“多謝郭顧問得關心,這都是老毛病了。”陳金搖搖頭,又道:“照此情形發展下去,這裡很快就裝不下了。”
郭淡道:“我會安排人再建造幾個金庫。”
陳金微微皺了下眉,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其實他的意思是,這銀子都不運出去嗎?
這裡純粹就是收白銀得地方,完全不需要用什麼銀子。
不過郭淡似乎沒有這個打算。
郭淡看了看,然後就拿著賬本出去了,來到城樓上,隻見一名英姿颯爽的女子,眺望著遠處的夕陽,餘暉照在她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上,透著一絲憂傷。
郭淡停駐片刻,突然向前走去,哪知楊飛絮轉身就離開了。
他愣得片刻,旋即苦笑道:“若事讓我選擇,我寧可天天麵對那小西行長。”
京城。
“姑姑......!”
徐繼榮坐在沙發上,一手托著下巴,小聲地向正在工作的徐姑姑喊道。
徐姑姑終於抬起頭來,略顯無奈道:“說吧,到底什麼事?”
徐繼榮鬱悶道:“你們這保險,還得賣多久?”
徐姑姑好奇道:“你問這個作甚?”
徐繼榮道:“我小伯爺學院等著開門啊!”
徐姑姑不解道:“學院開門跟我們賣保險有何關係?”
“當然有關係。”徐繼榮道:“人人都在談論你們的保險,我這時候開門,可就不能裝逼了。”
他原本以為就是一陣子的事,哪知道這保險越賣越火,他完全看不到頭,這令他鬱悶壞了。
徐姑姑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道:“你當初跟郭淡是怎麼分配任務得?”
徐繼榮立刻道:“活他乾,逼我裝。”
徐姑姑點點頭,道:“你繼續這麼做就行了,如今因為郭淡,到處都在尋找會丈量土地的人才,那麼你隻要在小伯爺學院設置這一門課程,那便能夠出儘風頭。”
徐繼榮頓時眼中一亮,“對呀!我咋就沒有想到。”
說著,他立刻站起身來,“姑姑,我不打擾你做事了,我也去忙了。”
然後他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徐姑姑搖搖頭,略顯苦惱道:“真不知道讓他開學院是對還是錯。”
申府。
“恪兒回來了!”
曹恪剛剛回到家,正準備回屋,突然發現申時行坐在廳內,急忙來到大廳,行得一禮。
申時行笑道:“今日老夫遇見宋尚書,他對你在戶部的表現可是讚不絕口。”
“是...是嗎?”
曹恪神色顯得有些不太自然。
他對於這種事是非常敏感,任何人在申時行麵前誇他,他其實都不太喜歡,因為他覺得對方隻是借他來拍申時行的馬屁。
申時行心如明鏡,歎了口氣道:“恪兒,你到底要老夫怎樣,老夫知道你在朝中不喜歡他人將你看作老夫的女婿,故此一直以來,老夫在朝中從不提及你,即便吏部有人舉薦你,老夫也都是拒絕的。
但是這一回,是宋尚書主動向老夫推薦你,他認為你的建議非常不錯,甚至還可以用於很多方麵,以此來幫助國家改善財政。當然,老夫也不想瞞你,宋尚書急於向老夫推薦你,也是他年事已高,今年可能就會告老還鄉。”
曹恪一驚,抬目望著申時行。
申時行道:“但是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若在朝中一直默默無聞,那人家更會認為你是依靠老夫才留在朝中,如果你想走出老夫的陰影,那就該拿出本事來證明自己,就如同那郭淡一樣,如今誰還會認為郭淡是靠一個女人起家得,他們甚至都認為郭淡為了得到寇家大小姐的芳心受了許多委屈,因為人人都明白,即便沒有寇家,隻郭淡願意,他一樣能夠飛黃騰達。所以,你自己好好考慮下吧。”
說罷,他便起身離開了。
曹恪垂首相送,過得好一會兒,他才直起身來,閉目長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