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楊飛絮說得非常對,隻要郭淡出門,那就是不適合。
這不是什麼不詳得預兆,而是理所當然。
因為郭淡此時就身處在利益和風險的旋渦之中。
朝廷一部分大臣是想變法,但是另一部分人是想圍剿郭淡。
而郭淡與變法是聯係在一起得,沒有郭淡就沒有變法。
王錫爵他們心裡比誰都清楚這一點,他們必須要給予李植、黃大效他們一定的權力,去圍剿郭淡,以此來換取他們對於變法得支持。
利益交換。
這就是整件事情得本質。
這也是政治得本質。
真正能夠做到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是不可能在政治上取得很大的成功。
就如大清官海瑞,從人格來說,海瑞絕對是完美得。
曆史上都很難找出第二個海瑞。
他的一生都是如此得完美。
但這也注定他不可能取得成功,彆說他是生在嘉靖、萬曆時期,哪怕他是生在唐太宗、宋神宗時期,他也不可能取得成功的。
那魏征跟海瑞可是不一樣,魏征雖然也剛正不阿,但是魏征也知道政治是需要作出妥協的,他知道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他非常清楚李世民在想什麼,他也不是一味的隻顧全自己的名譽和道德觀。如果是海瑞,首先一點,他是絕不會背叛李建成,投靠李世民得,他會寧死不屈。
從這一點來說,其實郭淡隻是革新派的祭品。
在郭淡越往南走,情況也變得越發明顯。
彰德府的情況其實還好,因為這裡建設得比衛輝府晚,供需關係還沒有達到飽和狀態,雖然受到一點點衝擊,但並未太大的影響,但已經不少商人對此感到憂慮。
郭淡在路過彰德府時,很多人都是夾道歡迎。
但是他們並未說讓郭淡停在彰德府,而是希望他趕緊去到衛輝府,因為彰德府如今的支柱行業是交通,衛輝府若是有任何閃失,彰德府肯定也玩完了。
反之,衛輝府繁榮,彰德府你管不管,都必然繁榮。
等到他們剛剛踏足衛輝府,立刻就能夠感受到一種陰霾的氛圍。
雖然邊境地還是雞鴨豬羊成群,家畜業是衛輝府近一年多最新崛起行業,並且發展是非常迅猛,都是因為需求增加了,同時小農經濟又一去不複返。
普通百姓都得上班,哪有空養這樣,許多大地主都開始養家畜,就變成成片成片的。
但是百姓臉上卻透著憂慮,除了小孩以外,很少看到人們臉上帶著笑容,河道旁,柳樹下,不少人圍著棋盤而坐,但棋盤上並未有棋子,他們都在議論著新關稅法。
這跟京城不一樣,京城不少百姓根本就不關注這事,他們更關注天氣得轉變,即便關注得,也隻是充當吃瓜群眾,而這裡的百姓人人都非常關心,而且他們知道的非常清楚,這也是城鎮經濟和小農經濟得區彆,消息傳播的非常快。
而越往城中心中,就越能感受到蕭條的氣氛。
不再像以前那樣,道路上被商隊堵得是擁擠不堪,基本上就看不到什麼商隊。
徐姑姑對此感到非常驚訝,她也從未經曆過資本經濟,她沒有想到,這新關稅法對於衛輝府會產生這麼大的衝擊,要知道如今新關稅法才剛剛頒布。
但是郭淡對此一點也不意外,原因很簡單,因為生產成本變高了,越大的作坊越就虧不起,如果貨物賣不出去,大作坊一天的損失是不可估量的,但要賣出去,就還得支付運輸,運營,等等費用。
如果不能賺錢,那麼原地將貨物給燒了,也比賣去江南劃算。
這關稅一出,不少商人就立刻減產或者停產,跟京城完全不一樣。
而當郭淡來到北城門前時,眼前得一幕更是令徐姑姑感到震驚。
隻見城牆上,石梯上,門前門內全都是人。
密密麻麻!
看上去有著幾萬甚至於十幾萬人。
卻是一片寂靜無聲,仿佛是一張畫,是那麼的不真實。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的兩輛馬車上。
忽然,人群中響起一陣雷鳴的歡呼聲。
怎麼回事?
心生好奇得徐姑姑下得馬車來,這才發現原來歡呼聲隻因郭淡鑽出馬車。
不僅僅是她,就連一直跟在郭淡身邊得楊飛絮也嚇倒了,包括她的馬,也被這歡呼聲嚇得連連後退。
因為平時郭淡在衛輝府是一點地位都沒有,隨便一個路人都敢調戲他。
但是在這危急時刻,人們心中,郭淡顯然就是那個救世主。
其實自朝廷提出新關稅法時,衛輝府就已經被焦慮籠罩著,但是在當時,他們還都認為,朝廷改革必然失敗,郭淡必然會承包商稅,隻要忍過去,就是勝利。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會來得如此之快,恐慌立刻蔓延到整個衛輝府。
他們害怕自己支撐不到朝廷改革失敗得那一刻。
而他們恐慌得原因跟徐姑姑一樣,因為他們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身處在一個有彆於其它州府的地方,這一道關稅,令他們是腹背受敵。
他們完全不知如何應對。
以前的套路,不管是賄賂,還是走後門,完全都行不通,新關稅法打破了一切的默契。
商品漲價,那還能夠賣得出嗎?
不漲的話,肯定虧本。
可要不生產的話,我又養這麼多工人。
該怎麼辦?
他們隻能苦苦期盼郭淡的早點到來。
郭淡下得馬車,來到人群前麵,這一幕真是極其的壯觀,遠遠看去就是一個人麵對這好幾萬人。
歡呼聲還在繼續。
郭淡手一抬,歡呼聲戈然而止。
城門前又變得是寂靜無聲。
“回去工作吧。”
郭淡朗聲喊得一句,又繼續言道:“我所知得事實就是,這並不是什麼糟糕得情況,比起當初我們來到這裡,如今的這些麻煩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但我也理解你們為何感到如此恐慌。
這是因為在當初,我們都是一無所有,我們沒有什麼可以失去得,故此我們勇敢,團結,堅持,但是現在,現在我們擁有太多太多,我們有著太多太多可以失去的。
故此我們感到恐慌,害怕,擔憂,這是非常非常正常得。但是當初的事實已經告訴我們,恐慌、害怕、擔憂是不可能解決問題的,隻有勇敢、團結、堅持才能夠成功,我們衛輝府不能丟棄我們的成功之道。”
就這麼簡簡單單得一番話,令不少人熱淚盈眶,仿佛身體內多出某種力量,壓製住了他們內心得恐慌和害怕。
想想當初衛輝府是多麼得艱難,既然當初我們能夠戰勝了困難,為何這回就不能戰勝呢?
徐姑姑、楊飛絮完全就不能相信,在不久前,這張嘴還肆意的在人家傷口上撒鹽。
“回去工作吧。”
郭淡又再重複了這句話,“我此番來此,不能說是帶領你們渡過這個難關,因為我覺得這不是一個難關,這是一個機會,而我們會像以前一樣,抓住這個機會。
讓我們衛輝府變得更加富裕繁榮。
而你們要做的就是與以往一樣,遵守法紀,認真工作,讓你們的東主找不出任何借口來扣押的你們的工薪,我知道如今肯定有很多商人都有這個打算,我不會讓這一切發生得。”
“哈哈哈!”
人群中頓時響起一陣大笑聲。
氣氛頓時變得輕鬆起來。
他們之所以大笑,就是因為城門前站著得,全都是衛輝府的各大富商,包括剛剛抵達這裡的周豐、曹達、秦莊等人。
而這些富商臉上都露出尷尬得笑容。
事實上就是他們確實有這個打算。
這些百姓笑過之後,便散去了。
郭淡這個答複對於他們而言,已經足夠了,但是對於那些大富商而言,可遠遠不夠。
等到那些百姓走後,一個晉商就非常直白地說道:“如果我們的貨物賣不出去,那我們可是拿不出錢來發工錢的。”
不少商人也紛紛點頭。
郭淡反問道:“你的貨物賣不出去,怪我咯?”
那晉商頓時詞窮。
郭淡道:“不要把自己的失敗,歸咎在彆人得頭上,你們為什麼來這裡,是因為這裡有利可圖,而不是為了施舍我郭淡,我不欠你們什麼。這時候我們應該團結一心,共同麵對,而不是都自顧著自己的錢袋,如果我再聽到這種言論,我會讓你們滾蛋的。”
衛輝府第一晉商胡渡急忙站出來,“郭校尉勿要動怒,他也隻是感到著急,並沒有彆的意思。”
那晉商也是一臉得委屈,他卻是沒有彆的意思,他隻是想跟郭淡抱怨一聲。
郭淡道:“也許他沒有彆的意思,但也許他是拿著衛輝府的百姓在威脅我,而且是在我們都還未討論過的前提下,我告訴你們,衛輝府少了誰,都還是會更加繁榮。天下有很多比你們有錢得商人,但天下就隻有一個衛輝府,彆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每個商人的臉上都是充滿著震驚和尷尬。
以往郭淡可都是平易近人,很少說出這種話來,他們也沒有料到,頭回碰麵竟是這般尷尬。
郭淡淡淡道:“今日天色不早了,你們先回去,今晚我會發邀請函,邀請你們中的一些人來商談,究竟新關稅給衛輝府帶來怎樣得難題。”
周豐趕忙出來打個圓場,“行,那賢侄你好生休息一下,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這些商人都是非常尷尬地跟郭淡打了聲招呼,然後便離開了。
等到他們離開之後,徐姑姑上前來,道:“很少見你發這麼大的脾氣。”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商人。”
郭淡苦笑一聲,又道:“商人都是非常自私自利得,新關稅法給他們帶來的影響並不一樣,如果我不唬住他們,那麼未來幾天,我隻會聽到他們相互之間的爭吵,這將會浪費我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