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是認真的。
雖然聽上去有些隨意,畢竟戶部尚書乃是財政大臣,豈能這般任性,但是萬曆確實難敵郭淡的誘惑。
他一直都渴望有一個能夠滿足他這個嗜好的財政大臣。
就是將國庫變成自己的小金庫。
此時此刻的郭淡,那就是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選。
當然,郭淡也是認真的,他決不可能當這財政大臣的。
這買賣歸買賣,買賣賺得錢,本來就是用來花的,哪怕花光了,其實也無傷大雅,受傷得隻是個人而已,但是國庫的錢,當然不能亂花,必須要有一套規章製度來限製皇帝。
當然,後話就是“然並卵”。
萬曆在金庫裡麵待了好一會兒,隻覺真有些悶,這才離開金庫,又順道去牙行看了看。
郭淡所言不虛,牙行可比那寇家宅院要大氣的多。
而且萬曆驚訝的發現,這都已經二更天,牙行裡麵兀自是燈火通明,廊道上是人來人往,見到郭淡,隻是微微頷首,基本上是沒空搭理他們。
當萬曆來到牙行的財務部時,看到那龐大的賬房規模,頓時覺得戶部就是一隻弱雞。
“你們牙行需要這麼多人算賬嗎?”萬曆非常納悶道。
郭淡道:“可能還要招人。”
“......!”
能不能說人話?
萬曆心想,難道我堂堂大明,賺的錢就還不如他牙行多?
郭淡又解釋道:“陛下,這是因為我們牙行是股份製,每一文錢都是屬於大家的,草民現在都不太清楚,這一個銅板,草民能分多少,故此在賬目方麵,可是不能有絲毫的失誤,因為到時得跟那些股東交代。”
萬曆聽後是更加鬱悶了,“這真應該讓戶部那些官員來看看啊。”
相對而言,戶部就馬虎多了,很多收入、損耗都選擇忽略不計。
反正也不需要向誰交代。
來到郭淡的辦公室,因為見識郭淡在馬賽的辦公室,萬曆已經見慣不怪,坐在沙發上,好奇道:“都已經這麼晚了,為何你們牙行還有這麼多人在做事?”
郭淡答道:“回稟陛下,這是因為今年年末或者明年年初,牙行的股份可能會去馬賽大廳那邊掛牌,所以我們得把牙行的賬目統計出來,這裡麵涉及到太多買賣,所以這種情況一直會持續到年末吧。”
說到這股份製,萬曆頭上頓時多出一個檸檬來,酸溜溜道:“你這股份可是神奇,一年變一變,就能夠賺十餘萬兩,可比朕的馬賽還要賺錢。”
喜歡吧?喜歡就好,到時我們合為一體,天下我有啊。郭淡嗬嗬道:“陛下,這都隻是賬目上的收入,並非是實際賺這麼多,與馬賽還是沒得比。”
“是嗎?”
萬曆顯然有些不信,一回兩回也就罷了,年年這麼搞,說是偶爾那就過分了。
郭淡又道:“卑職怎敢欺瞞陛下,這股份的價值,跟那些商品不一樣,是有明確定價的,股份的價值更多的是來自大家的估算,他們可以估十萬兩,也可以估一兩。畢竟真正的股份,就是一張紙,這也是我們牙行非常緊張的原因,因為一旦出任何失誤,我們的牙行可能就會變得一文不值。”
萬曆沉默不語。
忽悠!你繼續忽悠!
郭淡索性道:“陛下想要將馬賽股份製嗎?若是陛下願意,卑職倒是願意幫忙,這也不是很難,畢竟馬賽非常賺錢,投資馬賽,每年的回報,大家心裡都有數。”
“朕隻是問問,朕可沒有這打算。”萬曆連連擺手,心裡嘀咕著,哼,想分朕的銀子,你可真是一個奸商。
他對於馬賽是否股份製,一直都是一種非常糾結的心裡,一方麵,他覺得這股份製可真是太賺錢了,但是另一方麵,他又覺得郭淡說得也不無道理,股份製的話,勢必要把馬賽的利潤給分出去。
可他自己都還嫌少,都不太想做慈善。
在辦公室休息片刻,萬曆便起駕回宮。
萬曆前腳剛走,寇涴紗便端著剛剛熱好的晚餐走了進來。
郭淡早已經饑腸轆轆,坐下來便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夫君,陛下今兒來此是為何事?”寇涴紗好奇道。
郭淡咽下一口饅頭,道:“如果我說陛下是來擦拭銀子的,你信麼?”
寇涴紗當即美目一瞪,“這話可不能瞎說。”
“但這就是事實。”
郭淡笑著搖搖頭,道:“陛下就是來擦拭銀子的,順便查查賬目。”
寇涴紗道:“原來陛下是來查賬的。”
“差不多是吧。”郭淡點點頭。
他現在知道,原因並非這麼簡單。
萬曆這是在未雨綢繆。
如果沒有這個小金庫,萬曆可能還不敢那麼囂張,至少會給內閣留幾分薄麵,因為戶部還是在內閣的控製之中,要是將內閣給得罪了,內閣肯定會卡他的支出,你不是欣賞郭淡麼,那你就去問郭淡要錢吧。
萬曆也硬氣,還真就跑來問郭淡要錢。
也可見萬曆絕非庸人,他是很有計劃的。
他當初打造這個小金庫,就是渴望減少大臣對他的束縛,這其實也是因國本之爭而起,當初冊封皇貴妃大典,萬曆就在到處要錢,因為他的存款都已經花在潞王身上了。
當時戶部倒是想給,但是言官太厲害了,那宋纁要是撥給萬曆,真會被言官罵死的,故此萬曆才找到老奸巨猾的徐夢晹,徐夢晹也不敢輕易撥款,後來又推給郭淡。
就是這事令萬曆決定,如斂財這種事還得靠自己動手,彆人是靠不住得。
談話間,郭淡已經風卷殘雲的將飯菜全部吃完,他對於吃喝倒是不太講究,反正營養足,能夠吃飽就行,至於好不好吃,他倒是不太在乎,一般般就行。
這直接導致寇家的廚師是寇家最不上進的人。
“呼...!”
郭淡喝了一口茶,背靠在沙發上,問道:“最近賬目統計的怎麼樣?”
這些天他為了今日那場演出,他不能顧著買賣,連兒子都不能放在欣賞,他必須得一門心思的去焦慮,去緊張,去惶恐。
這買賣上的事,他都是交給寇涴紗。
如今這事已經是塵埃落定,他也得將心思放在買賣上麵。
寇涴紗道:“關於牙行賬目都已經算了出來,但是你要估值的就還沒有算出來,因為那非常複雜,有些賬房算著算著,就不知道自己在算什麼。”
雖然牙行涉及業務非常多,但是賬目也不是非常難算,關鍵是估值,買股份的人,就看前景,不賺不賠,那買來乾嘛,賬房算得不是今年的賬目,而是根據這些年得投資,估算未來幾年的收入。
“明日我親自去賬房那邊看看。”
郭淡撓了撓腦門,道:“這一次獎池大廳掛牌,對於我們而言,是至關重要,決不能有任何疏漏。”
寇涴紗略顯擔心道:“但是關稅改製一事會不會影響掛牌?”
“會!”
郭淡道:“但隻會讓我們變得更加強大,對了,我讓你準備的錢,準備的怎麼樣?”
“已經準備好了。”
寇涴紗又問道:“你這一下要這麼多錢乾嘛?”
郭淡嗬嗬笑道:“炒股。”
關於關稅改製一事,第二日就傳遍全城,內閣方麵將會變法,改善關稅。
一般來說,朝廷這種小規模的變法,普通百姓多半不太關注。
但是這一回卻引起極大的關注。
其原因就在於,這個消息的重點,不在於變法,而在於針對衛輝府。
有傳言說,此番關稅改製,其目的就是要封堵衛輝府,將來衛輝府商品進出將要支付高昂的稅收,基本是已經涼涼。
牙行的股價應聲下跌,但暫時也就跌一兩而已。
因為這畢竟還隻是傳言,朝廷並沒有這麼說,郭淡也沒有給出解釋,那些高價購買牙行股份的,就不願意輕易出手,才幾天功夫,就虧這麼多,這誰虧得起。
拋售股份的,都是以前就買下來的,多半還都是一些大地主,與牙行並沒有實際交易的,這低一兩拋售出去,他們還是能夠賺得不少。
而那些在衛輝府投了不少錢的大富商,是立刻就找上門來。
對於他們而言,這簡直就是難以接受。
股價下跌,他們就得虧不少錢,如今朝廷真的變法圍堵衛輝府,那他們還得虧一筆,這麼虧下去,那真的是傾家蕩產的節奏。
會議室是鬨哄哄的,大家都跟瘋了一般。
“賢侄,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聽說昨日朝會,你是親自參與,但也沒有阻止朝廷改善關稅?”
“我們還才投了不少錢在衛輝府,我們虧不起這錢啊!”
“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請聽我一言。”
郭淡壓壓手。
大家立刻安靜下來,都是站著看著他,現在這情況誰還坐得安穩。
郭淡道:“關於朝廷改善關稅,確實是真的,但這並非是針對衛輝府,消息都說是改善,怎麼就成針對衛輝府,我也對此很納悶。”
秦莊道:“可是老朽聽聞,你昨日在殿中是極力反對,而且你又是突然趕回京城的,是不是你事先已經得知消息。”
“是的。”
郭淡點點頭,道:“我實話告訴你們,就是陛下召我回來的,其目的就是希望我參與商議關稅一事,我昨日去開朝會,就是去跟他們商量的,確保他們不是在針對衛輝府。
我們談得非常順利,我現在知道朝廷改善關稅是在為我們商人著想,而並非是針對衛輝府,各位大可放心,沒有必要為此恐慌。我甚至建議大家可以繼續投資衛輝府,投資我們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