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屏他們聽得稍稍點頭,如此限購,自然就能夠避免商人與百姓爭糧食,也可見其實衛輝府的糧食並不多,隻因合理分配,故而顯得糧食充足。
那麼其它地方是否也可以這麼做呢?
答案當然是不能。
要說這糧價便宜也就算了,因為關於糧價的事,王家屏他們都是知道的,郭淡來到這裡,第一件事就是處理糧食問題,雖然其中有威逼利誘的因素,但他這麼做也是為了百姓。
關鍵衛輝府的物價也出奇的便宜。
這就真的有些喪心病狂了。
工薪不錯,糧價穩定,物價還便宜,難怪人家下河村的村民拿著棍棒也要打進來。
薑應鱗還真就不信邪,逢店便入,但結果令他很失望,從紙張到綢緞,都是非常便宜的,毫不誇張得說,已經便宜到連物產豐富的江南都比不上。
整個衛輝府都充斥著便宜的次貨。
這都是因為衛輝府改為大作坊運作,那必然也會產生大量的次品,這些次品肯定賣不出價錢的,要是運到江南去賣,算上運費,那肯定是虧的。
故此商人都選擇就地消化,以成本價賣,讓我們不虧就行,當然,商人都這麼說,肯定還是有點賺,但真的是毛利。
不是他們善良,而是因為他們的消費對象就是他們的員工,人家都知道你這值多少錢。
這剛好滿足衛輝府百姓的消費標準,又導致衛輝府的百姓變得什麼去買,不再自己做,是這些次品讓百姓徹底脫離自給自足的模式,直接進入一個商業社會。
基於劣幣驅逐良幣的原理,這好的貨物,在這衛輝府反而賣不出去。
連一個高檔店麵都沒有。
可見還真沒人買,那些商人是來這裡是來賺錢,不是來圖享受的。
上等的貨物,要麼就存在倉庫裡麵,準備運到彆得地方去,要麼就被溫泉閣、金玉樓這些娛樂場所給賣走了,不會流入到市場中去。
這就是為什麼衛輝府的物價非常便宜。
這越看越迷糊,就不明白這是為什麼,除工薪還過得去,其它的都便宜,這是沒道理的,可是郭淡又不願意說,王家屏他們就選擇去府衙那邊看看。
畢竟是當官的,不管去哪裡,首先第一站肯定是府衙。
來到府衙,隻見大門前站著不少老人,婦人和小孩。
“法院?”
王家屏抬頭望向那塊匾額。
郭淡趕忙解釋了一遍。
張誠突然道:“原來弄了半天,你不在這裡辦公?”
“辦公?”
郭淡憨厚得笑道:“內相過獎了,我哪裡會辦什麼公,我連正規一點的公文都看不懂。”
張誠又好奇道:“那你現在住哪裡?”
郭淡道:“我住陳樓旅店。”
“旅店?”
“嗯。”
郭淡訕訕道:“我不可能老是在這裡,我得回去,所以我也沒有購置物業。”
一旁的吳觀生很想告訴張誠,陳樓旅店比這裡要舒服多了,小地主都住不起,隻有像郭淡這種大富商才住得起。
王家屏又問道:“為什麼這裡這麼多人,他們在乾什麼?”
郭淡搖搖頭道:“我不清楚,我許久沒有來過這裡,他們也不歡迎我。”
“.....!”
可憐啊!
薑應鱗都有些同情郭淡。
吳觀生趕忙回答道:“回稟大人,最近法院正在審理以前留下得舊案,因為他們發現一些案子有許多可疑之處,於是就打算重新審理。”
不管是鄉紳,還是書生,他們其實都是這個體製延伸出來的,他們有著清晰的思路。他們知道,得立刻豎立自己的威望,如果什麼都不乾,很快就會被人遺忘,因為他們不是官員,隻是雇傭人員,手中的權力是來自於契約,他們得想辦法讓百姓認同他們。
故此他們上任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清理舊案,這些天是天天開堂,從早審到晚。
雖然沒有加班工資,但是他們人人都很享受。
非此過癮。
王家屏、許國他們非常好奇,他們還沒有見過非官員審理案件,於是走了過去。
往裡麵看去,隻見裡麵有三方代表,法紳、訴訟師、糾察員。
一聽就都是一些臭魚爛蝦,都沒有一個正經的稱呼。
但是人家審的很開心,很投入。
而那邊張誠對這個絲毫不感興趣,審什麼,浪費時間,一頓毒打,簡單粗暴好用,他趁機將郭淡拉到一旁。
“你小子在搞什麼鬼?”
張誠納悶道。
郭淡也納悶道:“我沒搞什麼鬼啊!”
張誠道:“這看著不像似的假的呀?”
“什麼假的?”
“就是這法院。”
“這當然不是假的。”郭淡直搖頭道。
張誠道:“難道你真的什麼都不管?”
郭淡道:“我管財政。”
張誠道:“你管得是什麼財政,你又不是沒見過那戶部官員,個個都是頤指氣使,你這管財政的,我看跟百姓也沒啥區彆。”
郭淡道:“我就是個百姓啊!”
“你還在這裡裝,陛下可不是讓你來當百姓的。”
郭淡笑道:“陛下吩咐的任務有三,其一,恢複衛輝府財政,讓百姓安居樂業;其二,幫助潞王洗白,呃...也就是洗清不白之冤;其三,掙錢。嗬嗬,這我都做到了,其餘都不是我分內之事,我乾嘛去操那心。”
張誠想想好像是這麼回事,可轉念一想,又不對勁,道:“但是你好歹也得有點威信,人都不聽你的,你怎麼管呀。”
郭淡忙道:“內相,我很快就會回京城,我要在這裡豎立威信,我走了這裡怎麼辦,讓他們去弄就行了。”
事實也是如此,如果郭淡想要豎立威信,他不是做不到,畢竟他有錢,但是他不可能總是待在這裡,他需要的是製度,有他沒他都一樣,這就是他最希望見到的,要他待在這裡才行,那就是非常失敗的,他不介意百姓懟他,既然百姓敢懟他,那肯定也敢懟其他人,那就行了。
誰不怕誰,規矩說話。
“倒也是的,你還得回京城。”張誠點點頭。
郭淡突然左右瞟了眼兩眼,低聲道:“內相,我知道你喜歡胭脂,故此這衛輝府的最大的胭脂作坊,我已經交給了小傑。”
“啊?哦,嗬嗬……。”
反應過來的張誠頓時笑得眼睛都沒了,捏著蘭花指指著郭淡,這小子太懂事了,一身的疲憊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郭淡憨厚的笑道:“這事我覺得最對不住的就是內相,害得內相東奔西跑。”
張誠挺不好意思的揮揮手,“彆說了,彆說了,這都是咱家分內之事。不過郭淡,咱家在京城可是非常擔心你,生怕你出了什麼事,在這裡可不比京師,咱家想幫你可也是鞭長莫及。”
“哎喲,有勞內相掛心,郭淡真是愧疚不已。”
“行了,行了。”
張誠揮揮手,這一趟可真是值了,回頭看向王家屏他們,嘿了一聲:“他們還看上癮了。”走過去,小聲道:“王大學士,咱們要就進去看看,要就走吧。”
王家屏又往裡麵瞅了眼,小聲道:“就彆進去打擾他們,我們走吧。”
說著,他便與許國等人悄悄下得台階來。
張誠好奇道:“這有什麼好看的?”
王家屏道:“內相有所不知,這裡麵是大有乾坤,雖然我還未完全看明白,但是我覺得這種審理的方式,要比當前朝廷的審理方式更為公平、合理。”
張誠驚訝道:“此話當真?”
王家屏點頭道:“不管是刑部,還是大理寺,還是地方官府,那都是官員說了算,而這裡的話,中間還多了一個糾察員和訴訟師,如郭淡方才所言,他們隻是各管一方麵,並無高低之分,就不是法紳一個人說了算,法紳隻是根據糾察員收集來的證據和當事人的口供,還有訴訟師的論證來判決,如此一來,出現冤案的可能性自然也比較低。”
張誠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許國突然看向郭淡問道:“這是你想出來的?”
郭淡直點頭,這回倒是承認得乾脆。
許國好奇道:“你是怎麼想到這個辦法的?”
你一個童生弄得製度,比我們還好,還讓不讓人活啊!
郭淡頓時一臉委屈道:“回大人的話,這是因為他們這些鄉紳、讀書人天天罵我,欺負我,我又拿他們沒有辦法,就尋思著給他們找個活乾,消耗他們的精力,讓他們彆再追著我罵,正好審案這種事,我也不會,官兵也不會,就交給他們乾。”
方逢時撫須笑道:“看來效果還不錯。”
“還真是不錯。”郭淡樂嗬嗬直笑。
可是在薑應鱗他們看來,這郭淡又有一些傻缺,這權力豈能輕易讓出去,與他們想象也完全不一樣,他們以為郭淡肯定在這裡作威作福,哪知道郭淡還真的是什麼都管不了。
許國道:“我問的是這種審理方式。”
郭淡哦了一聲:“當初我隻是想讓他們來審案,可是我又怕他們公報私仇,將我給莫須有了,我就絞儘腦汁,想一個讓他們沒法莫須有我的辦法,其實我這都是為了自己著想。”
王家屏他們聽得是啼笑皆非,可轉念一想,這說得也很有道理,隻有為了自己,才會想到這麼完美製度。
“去潞王府看看吧。”
說著,王家屏又看向郭淡道:“聽說你將潞王府拆分租給了商人當作坊?”
郭淡點點頭。
許國哼道:“你小子還真是大膽,竟敢拿潞王府來做買賣。”
郭淡小聲道:“我這其實都是被潞王逼的。”
“被潞王逼的?”許國詫異道。
郭淡點點頭道:“潞王在得知潞王府給百姓帶來這麼沉重的負擔,心裡非常內疚,於是讓我想方設法,彌補當地得百姓,同時又要求我不再用百姓的一文錢,但又要將潞王府建好。
我是個商人,隻能想到這個辦法,先將潞王府拆分租給商人,賺取傭金,再用傭金去修建潞王府,作坊在這裡,也算是給百姓帶去生計,算是一種彌補。”
王家屏笑道:“你這法子確實不錯。”
滿朝文武都讚成這麼做,他們是真的怕了,要不這麼做的話,肯定又得讓國庫撥錢,要知道明朝的國庫從來就沒有充盈過,同時還會給百姓帶來負擔。
彆說他們,周邊州府也都是一致讚成,這也是他們唯一支持郭淡的一項決意,修建潞王府,也得撥他們一層皮。
當他們來到潞王府的大門,不,如今已經沒有大門,應該是街口。
“這大門上哪去呢?”
“暫時拆了。”
郭淡道:“如果不拆的話,這貨物進出不方便,租不出一個好價錢。”
“……。”
“悔過碑?”
王家屏突然發現立在街口的石碑。
郭淡忙道:“這也是潞王拜托的。”
王家屏隻是瞟了眼郭淡,旋即笑道:“但願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