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是一個原則性非常強的男人,能不花錢的,儘量不花,實在要花的,也儘量不花自己的。
如今郭淡的傭金,他就覺得沒有必要給,我皇帝,你商人,這錢都不賴掉,那這皇帝當著有什麼意義?可是他又打算長期雇傭郭淡,為自己斂財,要不給傭金,好像又說不過去,郭淡也不會儘心儘力幫他辦事,這思來想去,最好的辦法,就是將郭淡給弄到朝中來,這樣用起來就方便多了。
“草民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快快免禮,快快免禮。”
萬曆一邊伸手示意,一邊笑嗬嗬道。
顯得非常熱情,都讓一旁的張誠感到嫉妒。
沒有辦法,在萬曆眼中,能夠賺錢的那就是大爺。
待郭淡站起身後,萬曆又是樂嗬嗬道:“關於你們出的畫冊,朕與皇貴妃都看了,非常不錯,朕非常滿意,還有你們之後舉辦的七夕網戀,嗬嗬,朕聽著也挺有意思的,聽說也舉辦的非常成功,不少朝中大臣的子女都有參與。”
郭淡嘿嘿笑道:“托陛下的福,一切都好。”
殊不知他這個七夕網戀幫了萬曆很大的忙,導致這期間,言官都不太熱衷談論皇貴妃的事,至少沒有上奏批評他。
萬曆笑著點點頭,突然正經起來道:“朕自即位一來,一直都是求賢若渴,若真有才能,可破格提拔......。”
“陛下,草民十八代單傳,肩負兩家香火。”不等他說完,郭淡便是撲通一聲,跪下哭喊道。
求賢若渴,破格提拔,他又沒有參加過高考,不,科考,不就是又打算讓他淨身入宮麼。雖說這男兒膝下有黃金,但是再多的黃金可也是買不到小弟弟的呀,不然的話,張鯨、張誠不都買好幾個放在身上。
“你先彆慌,朕又沒有說讓你淨身入宮。”萬曆皺眉看著郭淡,這小子動不動就一驚一乍的。
有了上回,我能不慌麼。郭淡啊了一聲,又誠惶誠恐:“草民愚鈍,誤會了陛下的意思,還請陛下恕罪。”
“行了,朕沒有怪你,起來說話,起來說話。”
“多謝皇上。”
郭淡站起身來。
萬曆輕咳一聲,又道:“朕知你擅於理財,故而朕打算破格提拔你去戶部任職。”
當初他之所以打算讓郭淡淨身入宮,就是希望郭淡幫他去管理內庫,雖然內庫名義上是屬於戶部的,但其實是皇帝私有,完全是由太監掌管,屬於內廷機構,可惜郭淡不願意,那麼就隻能先將他安排在戶部。
反正隻要郭淡入朝,那就好說多了。
而且明朝是允許商人的子女當官的,如當朝首輔申時行就是出身在正兒八經的商人家庭,隻不過後來又過繼給了舅舅。
當...當官?
郭淡頓時呆若木雞,他上輩子加上這輩子,可都沒有想過去當官。
“嘿!你小子還不叩謝皇恩。”
張誠都為郭淡感到捉急,皇帝親自招聘,開金口,破格提拔,這可是莫大的恩寵啊!
郭淡瞟了眼張誠,傻乎乎的問道:“這也能破格提拔?”
張誠鼓著眼睛,瞪著郭淡道:“陛下都說了,你還問什麼。”
“嗬嗬...嗬嗬嗬...。”
郭淡笑了,但是比哭還要難看。
萬曆有些尷尬,問道:“你似乎有所不願啊!”
郭淡偷偷瞄了眼張誠。
這小子又打算乾什麼?張誠有些虛,不敢給暗示,畢竟這小子曆來就不按套路出來,將臉偏到一邊去。
“那個,草民想問可不可以不願......?”說到後麵,是聲若蚊吟,郭淡是慌得不得了。
萬曆驚訝道:“你不願意當官?”
“不願。”
郭淡搖搖頭。
完了!完了!張誠恨不得一腳很踹死這小子。
萬曆納悶道:“他人想入朝當官,是求而不得,你卻不願,朕聽聞你父親還是個秀才,這是何道理?”
“這個......是有原因的,但是草民怕說出來,會令父親大人蒙羞,是為不孝。”郭淡堪堪而道。
“你先說來聽聽,朕真是無法理解。”萬曆對此真的是十分好奇。
他確實無法理解,這跟他預想的不一樣,按照流程而言,此時郭淡理應高興的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高呼萬歲,以身相許才是。
郭淡眼角泛著淚光,歎道:“不瞞陛下,這事在草民心中隱藏了多年,從未與人提起過。其實草民從小就骨骼精奇,天資聰穎,乃是萬中無一的天才,左鄰右舍都說草民有狀元之才.....。”
“狀元之才?”
萬曆和張誠異口同聲,語氣極為詫異。
你小童生一個,扯到狀元之才,絕逼是欺君之罪啊!
“回陛下的話,是的。”郭淡麵不改色的點點頭。
萬曆哪裡肯信,道:“既然你有這般天資,為何隻考了童生,連秀才都考不上。”
“唉......。”
郭淡又是一聲哀歎,道:“這都是因為父親大人不準草民考取秀才,不然區區秀才,草民又怎會考不過,記得考童生草民都是一次過。”
“胡說八道。”萬曆哼道:“哪裡有父親不準兒子考取秀才的道理,你若再這般胡言亂語,休怪朕治你欺君之罪。”
“陛下,這是真的。”郭淡含淚不甘道:“這都是因為草民有一個壞毛病。”
“什麼壞毛病?”
“就是喜歡錢。”
“這...這也算是壞毛病?”
萬曆心虛地眨了眨眼。
“不是嗎?”郭淡錯愕道。
“......。”
萬曆臉有些紅,真是太巧了,這個毛病,他也有啊!
這小子怎麼老是惦記著羞辱皇帝,真是豈有此理。張誠趕忙站出來打圓場道:“有道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怎麼能算是壞毛病。”
郭淡尷尬道:“內相言之有理,父親大人就是見草民從小愛財,但又經常取之無道,然而父親大人他一生正直,做夢都渴望能夠為君分憂,為國效力,他說草民若品行不正,將來若科舉及第,入朝為官,必是一個大貪官,倘若如此,就寧可不讓草民為官,以免玷汙了他的夢想,故此在臨去世前,還讓草民發誓,不準參加科舉,入朝為官。”
“你此言當真?”萬曆聽著怪玄乎的。
“草民怎敢欺瞞陛下。”郭淡道:“為此草民一度都非常消極,當時就想混在寇家吃口軟飯,也就是當個上門女婿,好吃懶做,遊手好閒,還是最近才振作起來的,結果就賺了這麼多錢,唉......草民也是很無奈啊!”
要不要臉?
張誠情不自禁鄙視了他一眼。
萬曆也是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但又沒法反駁,道:“可是朕看你也不是那麼愛財,朕的銀子放在你那裡,不也分文不少麼。”
那是因為在我心裡,那已經是屬於我的。郭淡忙道:“首先,那是陛下的錢,陛下對草民是恩重如山,草民就算再愛錢,也不敢動陛下的錢,此等忘恩負義之事,草民是決計乾不出來的。其次,其實草民倒也覺得,自己不至於如父親大人說得那般貪得無厭,隻是父親大人為防萬一,故而才讓草民立誓,若有違誓言,草民將會傾家蕩產,淪為乞丐。”
說到後麵,他是一臉遺憾。
“這......。”
萬曆鬱悶了,郭淡都放出這般狠話了,他哪裡好意思逼著郭淡入朝,道:“既然如此的話,朕也就不勉強你,你告退吧。”
他鬱悶的揮揮手。
這小子真是給臉不要臉。
“草民告退。”
萬曆又讓張誠送郭淡出宮。
等到他們出門之後,萬曆不禁皺眉道:“也不知道這小子說得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與郭淡愛好相投,他讓郭淡入朝為官,其實是想賴掉傭金,免費使用,那他不免就會想到,郭淡不肯入朝為官,會不會就是不想他賴掉這傭金。而且郭淡說得那理由,也是很值得懷疑的,不過他父親已經去世,無從考證。
他身邊的宦官李貴突然道:“奴婢覺得陛下無須為此煩惱,那小子可是跑不了的。”
這個主意可就是他出的。
萬曆急忙問道:“你有何妙策?”
李貴微微彎腰道:“回陛下的話,方才郭淡隻是說發過誓,不能入朝為官,那陛下就彆讓他當官,讓他去錦衣衛當個力士,這就不算有違誓言。”
錦衣衛可是隸屬皇帝,更是皇帝的人。
萬曆哼道:“他連官都不想當,如何會願意去當個力士,隻怕到時又會找其它的理由推三阻四,朕豈不是更麵子。”
李貴道:“陛下宅心仁厚,又愛惜人才,難免會覺得有些左右為難,但這事對於錦衣衛而言,可是算不得什麼難事,郭淡到底隻是一個小商人。”
萬曆眼中一亮,抬手摩挲著下巴,過得片刻,他突然嗬嗬笑了起來。
一種報複的快感,油然而生。
那邊出得後宮,張誠就忍不住衝著郭淡咆哮道:“你小子是不是摔壞腦袋了,咱們可不管你有沒有發過誓,就算有,你若不說,誰又知道。你可要明白,多少人想當官,可還沒有資格,你小子倒是好,竟然推掉陛下的一番好意,咱家就沒有見過誰當商人當得這麼過癮的。”
郭淡訕訕道:“內相,這事騙得了彆人,可騙不了自己,我要是當了這官,我怕我晚上都睡不著。況且,草民也害怕,萬一正如父親大人所預料的那般,當了個貪官,弄不好滿門抄斬。”
“你...罷了,罷了,反正你現在想當官也是當不了,你這輩子都不可能當官。”張誠揚起手來,帶著詛咒的語氣嚷嚷道。
郭淡卻是微微一笑,拱手道:“內相對草民的一片關懷,草民是銘記於心,將來若有機會,必當厚報,但是草民以為,草民不當這官,對陛下,對內相,對草民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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