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如何是好?”
當寇涴紗聽聞此事後,不禁嚇得麵色蒼白。
她雖是一介女流之輩,但身居在這天子腳下,如何不知這將意味著什麼,稍有不慎,便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郭淡卻是看著她,笑道:“你心裡一定很怪我吧?”
寇涴紗微微一怔,神色複雜了瞧了眼郭淡,沉默少許,道:“我沒有資格怪你,若非是我,你也不會走到今日這步。”
“那就是怪了。”
郭淡麵露苦笑,道:“不過這事的確也怪我當初沒有考慮周詳,以至於置我們於險地。”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道:“但是他們若想憑此就一舉打垮我,又未免太小瞧我郭淡了。”
寇涴紗忙問道:“夫君已有辦法應對?”
“暫時沒有。”
郭淡搖搖頭,又道:“但是我先得去一趟皇宮,從陛下那裡求來一道保命符,隻要有命在,我就能夠與他們玩下去。目前我最擔心的反倒是嶽父大人,他身體不好,可是受不得這般驚嚇。”
寇涴紗稍一沉吟,道:“我去跟爹爹說,讓爹爹先去東郊那邊住上一段時日。”
“如此就最好不過了。”郭淡點點頭,又道:“那我就先去一趟皇宮。”
“嗯。”
寇涴紗輕輕點頭,突然又喊住郭淡,“夫君。”
郭淡回過頭來。
寇涴紗道:“我並未怪你。”
郭淡一笑,卻道:“我倒是寧願你怪我。”
“為何?”
“因為你以前從來沒有怪過我。”
寇涴紗愣了下,旋即稍稍白了郭淡一眼。
郭淡哈哈一笑,又道:“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的。”
這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寇涴紗心中的焦慮減去大半,她輕輕點了下頭。
雖然徐夢晹說萬曆不太可能出手,但是郭淡必須要去找萬曆,因為“民不與官鬥”的真正意思,就是民不可能鬥得過官的,故此郭淡必須得到萬曆的一些承諾,至少保證他不會吃官司,這也是他最大弱點,他不是不懂政治,在後世為商,必須也得官商結合,他隻是不懂得這明朝的政治。
打輿論戰,他還有一線生機,但如果被那些言官禦史,拖到官場中去,那他可真是死翹翹了。
“.......那些言官禦史,分明就是衝著陛下您來的,他們如今故意造謠汙蔑三劍客,其真實目的就是要羞辱皇貴妃,因為他們都知道如今三劍客正在製作冊封大典的畫冊,草民可是聽說他們對皇貴妃非常不滿,用心之惡毒,比之蛇蠍,也是有過之而不及啊!”
一見到萬曆,郭淡立刻使勁的潑臟水,挑撥離間。
“真是豈有此理。”
萬曆聽罷,頓時龍顏大怒,倏然起身,在台階上來回踱步。
郭淡不禁暗自一喜,原來皇帝這麼容易被激怒,那事情可就好辦多了。
“廠臣。”
萬曆突然道。
張鯨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道:“臣在。”餘光瞟了眼郭淡,心想,這小子造謠生事的手段,可是比那些言官的強得多,當初他好像也是這麼告全兒的狀,真是豈有此理。
他作為東廠廠主,早就收到風聲,人家那邊就隻是放了個消息出來,哪有郭淡說得這麼誇張。
萬曆怒不可遏道:“你立刻將那些肆意誣蔑皇貴妃的人全都給朕抓起來。”
郭淡聽罷,更是大喜過望,這事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簡單的多,就這麼一句話的事,心想,難怪太監好混,原來皇帝這麼好糊弄。
張鯨道:“陛下還請息怒。”
萬曆厲聲喝道:“他們如此誣蔑皇貴妃,你叫朕如何息怒。”
張鯨道:“陛下,據臣所知,他們並未有任何言論誣蔑皇貴妃,他們隻是針對三劍客之前舉辦的畫展,以及之前發行的畫冊,此事究竟是不是在故意汙蔑,臣認為都還得兩說,誣蔑皇貴妃更是無從談起,縱使他們有針對皇貴妃的目的,但目前而言,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這一點。”
靠!你們東廠抓住人,還需要證據?真當我年幼無知麼。郭淡瞟了眼張鯨,見其麵色淡然,古今不波,心中突然明白過來,該死的,原來這不過是他們君臣在玩雙簧。唉...我到底還是太嫩了一點,如我這般小鮮肉,還真就該在家吃軟飯,至多也就當個形象大使,吉祥物什麼的。
如今那邊還隻是薑應鱗剛剛放出消息來,都還沒有正式嚷嚷起來,也隻有徐夢晹這些官場中人知道,即便萬曆要發飆,也不會在這時候發飆的,畢竟人家什麼都還沒有乾,你就都給抓起來,皇帝也不能這麼胡來。
不過張鯨也沒有痛打落水狗,他還補了一句“縱使他們有針對皇貴妃的目的。”,不是他不想落井下石,而是他也知道對方還真有針對皇貴妃的意思,這可是觸及到萬曆的核心利益,而他的一切,可都是萬曆給的,隨時可以拿走,他必須要站在萬曆這邊。
“是嗎?”
萬曆皺了下眉頭。
張誠也站出來,道:“陛下,督主說得都是真的,臣也可以作證。”
郭淡眼眸一轉,立刻哭喊道:“若是陛下不為草民做主,那草民可就真的死定了,草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牙商,他們要捏死草民,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似得。”
萬曆問道:“你希望朕如何為你做主?”
郭淡仗著自己年幼無知,氣鼓鼓道:“草民希望陛下將他們都給殺了。”
“放肆。”
張鯨訓斥道:“他們可都是朝廷命官,豈能說殺就殺的。”
萬曆也是好氣好笑的看了郭淡一眼。
郭淡又道:“那就抄他們的家,給他們一些教訓。”
萬曆更是鬱悶了:“那些言官禦史又沒有什麼錢。”
“嗯?”
二張、郭淡同時驚訝看向萬曆。
萬曆立刻反應過來,這一不小心就表露了心聲,輕咳一聲,向郭淡道:“郭淡,你且放心,朕定會為你做主的,他們若敢以官威來欺負你,那朕也可以欺負他們。”
這萬曆的態度與徐夢晹、郭淡猜測的一樣,隻要那些言官禦史沒有正麵對他針鋒相對,他不可能自己跳下去跟他們鬥,可彆揀了芝麻丟了西瓜,他最多也就是保住郭淡的性命,換而言之,那些言官禦史若想要動用職權來抓郭淡,那也是不可能的,但之外的,就隻能郭淡自己想辦法去解決。
但是郭淡作為一個商人,當然得儘量爭取自己的利益。
郭淡兀自委屈巴巴道:“可是陛下,即便他們不以官威來欺負草民,草民也隻能被動挨打,又不能還手,畢竟是他們是官,草民是民。”
萬曆立刻道:“你當然可以還手...咳咳,朕的意思是,此事本就是他們的不對,是他們主動挑起來的,你當然可以回擊他們,倘若你能夠講道理講贏他們,朕也是支持你的。”
他雖然不願被卷入其中,但他心裡肯定是希望郭淡能夠創造奇跡的,因為那些言官禦史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針對皇貴妃,他心裡也是很不爽的。但是他對此不是抱有很大的希望,畢竟那些言官禦史都是專業打嘴仗的。
“有陛下支持草民,草民就放心了。”郭淡是一臉感激涕零道。
他基本上是達到自己的目的,其一,求得一塊免死金牌,小命無憂,他才能夠放開手去跟對方鬥,畢竟對方都非善茬,如果自己還畏首畏尾,那必敗無疑。
其二,他必須得獲得反擊的資格,如今畢竟是一個等級製社會,官可以罵民,但是民可不能罵官。
當然,多餘的他也沒有爭取到,萬曆雖然在雄才大略上遠遜太祖,可他也是非常精明的,這賠本的買賣,他可也不會乾的。
出得殿門,郭淡便向張誠道:“內相,當初真該聽你的,唉.....。”
張誠笑吟吟道:“事已至此,後悔是沒用的,這事呀,就還得靠你自己。”
郭淡可憐兮兮道:“內相不打算幫幫我麼?”
張誠哼道:“咱家要是幫得了你,當初可就不會勸你不要跟言官禦史去爭。”
這事他幫得了他也不會幫的,因為他若卷入其中,肯定也會將皇帝拉下水去的,要知道這明朝太監代表的就是皇帝。
說到此處,他又道:“不過有件事,咱家倒是得叮囑你一番,如今這情況,那冊封大典的畫冊就先擱置在一邊吧,切不可放出去,要是這事亂到後宮去,陛下也難護你周全,你要知道坐鎮後宮的可是太後她老人家。”
“這我當然明白。”郭淡點點頭,突然道:“不知內相何時將他們的祖譜給我?”
張誠愣了下,旋即嗬嗬笑道:“你小子還真是有些膽色,好好好,待會咱家就讓人給你送去。”說到這裡,他又低聲道:“不過這事你也彆害怕,若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彆說祖宗十八代,哪怕你是想十九代罵起,也是可以的,隻要你不讓他們抓住把柄,那就誰也動不了你。”
他都不是說“隻要不違法”而是說“不要讓對方抓住把柄”,換而言之,就是你違法也行,隻要彆讓他們抓住。
“明白,明白。”郭淡直點頭。
那邊張鯨出得皇宮,剛剛來到皇城內,就見一名四十歲左右的官員走上前來,躬身一禮,輕聲喊道:“乾爹。”
此人正是鴻臚寺序班,邢尚智。
張鯨麵無表情道:“有事嗎?”
邢尚智左右瞟了眼,低聲道:“乾爹也應該收到消息,那薑應鱗等人要對付郭淡。”
張鯨微微一瞥,道:“那又如何?”
他的態度令邢尚智有些不敢開口。
張鯨微笑道:“你能肯定他們就一定是打算對付郭淡嗎?”
邢尚智微微皺眉,道:“乾爹的意思是?”
張鯨道:“我沒有什麼意思,我隻是知道,倘若不能確定這點,你最好給我安生點,要是這事傷及到陛下,哼,我可也保不住你。”
“是是是,孩兒明白了。”邢尚智趕忙點頭道。
張鯨又道:“不過年輕人總歸是要衝動一點,這無可厚非,也掀不起太大的波瀾。”
邢尚智不明所以的看著張鯨。
張鯨淡淡道:“全兒心裡一定非常憎恨郭淡吧。”
邢尚智眨了眨眼,麵色一喜,道:“乾爹請放心,孩兒知道怎麼做了。”
張鯨道:“你要記住,這事最好的結果,就是他們鬥的兩敗俱傷,然後咱們再將他們一網打儘,我想倘若能夠打擊那些言官禦史的氣焰,讓他們無力再針對皇貴妃,而付出的代價,隻是舍棄一個小牙商,陛下還是可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