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看郭淡說得是風輕雲淡,好像是彈指之間,強敵灰飛煙滅,其實不然,這世上可沒有不勞而獲的,他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隻不過他工作的方式與彆人不太一樣,他喜歡分析數據,前段時間,他經常待在陳方圓那裡,專門分析收集來的數據。
他發現如今的酒,酒類繁多,光京城就有五十多種,但多半都是以原料命名的,比如說,青稞酒、葡萄酒,也有以釀酒技術命名的,比如說,燒酒,還有以地方命名,如紹興黃酒。
但這些都是一些非常籠統的品牌,是難以區彆的。
好比說從紹興運來京城的紹興黃酒,大家去酒樓,都隻是說要紹興黃酒,但是這些紹興黃酒可不是一家作坊的生產,是很多家生產的,因為小農經濟就是分散生產,資本經濟才是要集中生產,不是一家作坊生產的,這味道肯定是有區彆的,但是這些品牌並沒有將這些味道區分開來。
隻有一些大酒莊有一個專門的叫法,但也就是說,徐家的酒,李家的酒,最多就是在紮在壇口的那塊布上寫一個“徐”字。
而郭淡的營銷策略就是品牌化。
一旦品牌化,柳宗成的策略就肯定失效,以前我是要青稞酒,一般人也不在意是徐家的,還是李家的,但是我如今就是要“狀元紅”,雖然這狀元紅也是屬於黃酒,但是我要得可不是黃酒,而是狀元紅,你家酒樓沒得賣,那我就去彆家買,我有錢還怕沒地方花麼。
從伯爵府出來之後,郭淡又去到陳家。
“賢侄呀!你這做買賣的手段,可真是出神入化,我是看著你玩,也從中學不到半點皮毛。”
陳方圓一邊幫著郭淡斟茶,一邊心悅誠服的說道。
他最佩服的就是,明明郭淡是衝著酒的去的,但是絕大部分人,都沒有感覺出來,他們是自然而然的發現了狀元紅,這個手段實在是太高明,讓人不知不覺就落到套中。
“我說陳叔叔,你是不是每天不拍我幾句馬屁,就過不得日子啊。”郭淡一翻白眼,又道:“我跟徐家那邊結算過了,到時他們會送一百兩過來。”
陳方圓立刻笑得眼睛都沒了,道:“這才幾天,咱們就賺了這麼多,可是比乾酒樓賺錢多了。”
一筆單子賺一百兩可是不少了,關鍵這買賣沒什麼成本的,唯一的成本可能就是曹小東他們的工錢。
郭淡笑道:“如果我沒有估計錯的話,很快,我們就會賺得第二筆錢。”
陳方圓驚喜道:“難道又有買賣上門?”
郭淡一翻白眼道:“你能說句好話麼,若又有買賣上門,那我不又得乾活,你是想累死我麼,這份資料又不是徐家買斷的,我們還可以將這資料賣給彆人,放在家裡可是不會生財。”
“賣給彆人?”
陳方圓一雙小眼睛都快爭成銅鈴一般大小,這給他的感覺,就好似這一壇酒還能夠賣兩回。
“當然。”
郭淡點點頭,道:“到時我會讓你去柳家,你就告訴柳宗成,當初徐家花了一百兩買了這份資料,你問他要不要。”
“柳家?”陳方圓一臉懵逼道:“柳家不是咱們的對手麼?”
郭淡道:“柳家是寇家的對手,咱們是賣資料的,如今又沒有個同行,這哪來的對手,人人都是客戶。”
“可是寇家不就是你----。”
“這是我們之間的合作,不是寇家與你的合作,哎呦,你不賣就算了,我反正又不差錢。”
“賣賣賣。”
陳方圓樂忙不迭的點頭,心裡卻很是納悶,這樣也行?
然而如今最開心可不是陳方圓,而是徐夢晹。
自《進士采訪錄》出來之後,徐夢晹是經常性的做夢笑醒。
如今他去皇城上班,同僚們紛紛讚賞徐繼榮,甚至還表示要用行動來支持徐繼榮的三劍客。
那些大臣多半可都是進士出身,其中不乏寒門子弟,他們最能體會到赴京趕考的不便之處,如今徐繼榮是如此設身處地的為考生們著想,這著實令他們是非常感動,也是非常慚愧,他們可都沒有想到這一點,必須得支持啊。
這可是徐夢晹做夢都想聽到得讚美之言,什麼酒莊,他就忘記這事,哪怕一滴酒賣不出去,他也開心,當初他屈尊去籠絡郭淡,就是為了徐繼榮,可不是為了酒莊,如今這番回報,令他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他更加沒有想到的是,此事竟然還驚動了當今的聖上。
文華殿中,隻見一位年紀不過二十三四的年輕人坐在榻上,天庭飽滿,麵色紅潤,頦下微須,體態胖胖。
此人正是當今聖上,朱翊鈞,也是曆史上臭名昭著的萬曆小帝。
“關於令孫的這本《進士采訪錄》,朕昨日是徹夜通讀,愛不釋手,這采訪錄看著是既新奇,又頗為有趣,仿佛身臨其境,且令人受益良多,嗬嗬,真是將門無犬子啊!”萬曆拿著一本《進士采訪錄》,是讚不絕口啊。
聖上都誇榮兒?徐夢晹聽得是心花怒放,隻覺這是在光宗耀祖,嘴上卻謙虛道:“犬兒何德何能,能得到陛下如此誇讚,老臣真是誠惶誠恐。”
“哎,興安伯過於嚴厲了,這事理應誇獎,你回去之後,也應當好好獎賞令孫,他的初衷可也為朕分憂啊。”
說到此處,萬曆突然長歎一聲,“那些考生也可都是天子門生,按理來說,朕才是最應該支助他們的那個人,可惜...可惜朕如今是囊中羞澀,就連冊封皇貴妃一事,都拿不出足夠的錢來,虧得朕還貴為天子,若讓人知曉,非得笑掉大牙不可,唉......。”
那胖胖的臉上透著淡淡的憂傷,令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原來陛下又是來借錢的。徐夢晹聽罷之後,可就真的是誠惶誠恐了。
這萬曆愛財,嗜錢如命,那是世人皆知,就連數百年之後的鍵盤俠都洗不白。
隻不過以前萬曆主要是從禮部下麵的光祿寺支錢,這光祿寺本就是負責宮廷的夥食,但是也是規矩的,不可能隨便開支。然而,自張居正死後,萬曆是每年都超支,而且不是超一點半點,經常就是超一倍多,這麼個支法,光祿寺可是受不了,那光祿寺少卿就去向萬曆訴苦,你不能老是盯著我,在財政體係中,我是最沒錢的。
萬曆可也不傻,尤其是在錢方麵,這竭澤而漁是不行滴,得讓其它財政部門分擔一下。
財政部門中的老大,那當然是戶部,但如果從戶部拿錢的話,這手續繁多還不說,關鍵還得去跟內閣去博弈,這太費勁了,所以從去年開始,萬曆就瞄上了太仆寺這塊肥肉。
徐夢晹掌管的太仆寺原本隻是主管天下馬政,重在管理,不太涉及錢糧的。是到了明中期,隨著賦役折銀製,以及貨幣白銀化,太仆寺的收入幾乎都變成白銀,立刻就成為油水部門,經過這些年的發展,這倉庫的存銀,已經超過戶部的銀庫,成為大明財政體係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
又因太仆寺之前不涉及錢糧,導致這手續不是那麼完善,有很多漏洞可以鑽,向太仆寺拿錢,手續上就方便很多,最多最多也就是跟兵部打聲招呼,因為太仆寺是隸屬兵部的。
徐夢晹是謹慎的問道:“陛下要立皇貴妃?”
萬曆開心地笑道:“鄭貴妃為朕誕下龍子,朕已決定要冊封其為皇貴妃。”
今年元月那鄭貴妃誕下一子來,取名為朱常洵,也是萬曆的第三個兒子,將來所謂的國本之爭,其實就是圍繞著這老三朱常洵和老大朱常洛在進行。
徐夢晹小心翼翼的問道:“此事陛下可有與內閣商議?”
萬曆當即不悅道:“朕立皇貴妃,與內閣何乾?隻不過這如今府庫空虛,拿不出足夠的錢來,就勞煩愛卿先從太仆寺借支兩萬兩予朕行這冊封一事,待府庫充盈,朕再還你。”
兩萬兩?
這能支助多少考生。
虧你剛才還說什麼天子門生,原來通通都是借口。
徐夢晹隻覺頭疼不已。
作為財政部門的官員,碰到這麼個要錢不要臉的皇帝,不可能不頭疼的。
萬曆借錢,什麼理由他都能借,不管是喜事,還是喪事,讓人是防不勝防。
關鍵這都是肉包打狗,有去無回。
徐夢晹鼓起勇氣道:“陛下,您這一年多來前前後後已經從太仆寺已經借支八萬兩,太仆寺的賬本上可都是記著的。”
言下之意,您彆打馬虎眼,我可都記著,到時追究下來,我是有證據的。
這確有威脅之意。
但徐夢晹也沒有辦法,您老是這麼有借無還,也不是回事,那些錢又不是他的,將來還要養馬、買馬給軍隊打仗,這鍋他可不敢背。
萬曆不但不惱,反而讚許道:“愛卿真是鐵麵無私,太仆寺在愛卿手裡,朕是非常放心,如今加上這兩萬兩,一共十萬兩,朕到時一並還了。”
高手!
從這一句話就能夠看出,萬曆絕逼是借錢高手,借得真是不露聲色,瀟灑之中又帶有那麼絲絲豪邁。
陛下,臣還沒答應借你啊!徐夢晹滿腔的無奈,這不怕皇帝有文化,就怕皇帝耍流氓。
但話說回來,要是彆得事,徐夢晹或許也就答應了,這有什麼辦法,人家是皇帝,借個兩萬兩,聽著都可憐,但這事,他還真不敢借,因為朝中反對的聲音非常大,那些大臣都要求先冊封皇長子的生母王恭妃為皇貴妃,因為這古代非常講究長幼有序,你皇帝這麼乾,是不是想廢長立幼?任何朝代,隻要跟立儲沾邊,那就會變得非常敏感。
老奸巨猾的徐夢晹,可不敢輕易答應,但他也不敢拒絕,隻道:“陛下,這兩萬兩數額巨大,臣也得回去查看賬目,才能夠給陛下答複。”
萬曆表現的非常通情達理,一口就答應下來,他此時還犯不著動氣,畢竟徐夢晹也沒有拒絕,但你要不借試試看。
彆看萬曆長得是人畜無害,年紀也不大,可卻陰得很,畢竟他自小就麵對著大明當之無愧的第一權臣張居正,小時候想要泡個妞,翹個課什麼的,那都得絞儘腦汁,如何不被張居正發現,你說他的手段能少麼。
ps:以後文章中都稱萬曆,沒有彆的原因,就是作者覺得萬曆叫著比較親切。朱翊鈞是誰?真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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