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麵對衝的校尉府騎軍其實要比魏軍少,因為校尉府的一部分騎軍是遊騎,被布置在兩翼充當掩護。
但即便是人數略少,但當那股黑紅色的湧潮撞到魏軍上時,本應當嘶殺聲震天的瞬間,魏軍就如同被扼住了喉嚨。
“殺!”
夏侯霸怒目圓瞪,舉著長槊,對著正麵衝過來的漢軍直直地刺過去。
渾身裹在鐵甲裡的漢軍隻有一雙眼睛露出來,那雙眼睛裡沒有畏懼,沒有猶豫,甚至沒有感情。
從這雙眼睛裡,夏侯霸可以確定,這是的確是一支精騎。
對麵的漢軍騎兵對夏侯霸刺過來的長槊,僅僅是舉起右手古裡古怪的彎刀格擋。
他甚至沒有作出一絲讓戰馬緩衝的動作。
就這麼直直地衝撞向夏侯霸衝撞過去。
彎刀在日頭下閃著冷冰的寒光,可以看出這是極為上乘的好刀。
兵器是一寸長,一寸強。
按理說,以刀博長槊,是吃了虧。
可是夏侯霸隻覺得手裡猛地一震,從對麵傳過來的力道要比自己想像中的強得多。
更可怕的是,對方僅僅是擋了自己這一槊之後,就毫不猶豫地向自己撞過來的動作。
完全沒有像自己想像中的那樣,想要與自己纏鬥的模樣。
夏侯霸乃是軍中主將,本就與對方一樣,身著鐵甲,座下更是一等一的好馬,又豈會遜於對方?
雖然對方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可是他終究是反應極快。
當下順著對方的格擋動作,順剌為掃,看中了時機,對著敵人用力一掃!
他武力本就比對方高強,再加上占了長槊的便宜,對麵的漢軍一個吃不住勁,終是被他掃下馬去。
不過對方的吃勁還是大出他的意料,夏侯霸也因為雙手控製著長槊,身子在馬上差點把握不住力道,跟著跌下馬去。
隻是他騎術了得,雙腿用力,再加上後頭的馬鞍頂住後腰,這才堪堪穩住。
“這個蜀虜這般了得,想來定是軍中頭目,容不得他起來!”
夏侯霸還道自己一個照麵就遇到了敵方頭目,當下心念電轉,長槊再刺,把正要想要掙紮起來的甲士直接搦倒。
一隻碗口大的馬蹄突然踏入了視線,夏侯霸心頭一凜,舉槊一擋。
“當!”
一個紅色影子帶著一抹刀光掠過,兵刃交擊的聲音讓人直倒牙。
夏侯霸被對方劈過來的這一刀帶得差點倒下馬去!
“好大的力氣!”
再次被腰後的高鞍頂住救起的夏侯霸冷汗直冒。
紅色影子沒有一點停留,更沒有回頭,一刀不中,就繼續向前衝去。
“這馮賊,哪找來的這等精悍騎兵?!”
夏侯霸終於發現了不對。
蜀虜每個人都披著鎧甲就算了,在雙手控刀的同時,除了直直地坐在馬背上,甚至身子還能做出各種傾斜動作。
這是見了鬼了?!
即便是胡人也做不到這樣!
因為身上的鎧甲越重,那麼在馬背上就越會坐不穩固,需要更多的力氣來固定住自己。
胡騎騎術精湛,可以在馬背上雙手控弦,但那是在全身沒有重甲,同時還要放緩馬速的情況下。
若是披上重甲,還在這等馬速之下,胡人也不可能在馬背上做出這等動作。
還沒等他看明白,對麵風聲又起。
這一回,夏侯霸不敢再怠慢。
“當!”
夏侯霸悶哼一聲。
……
有著最好的戰馬,最好的防護,還是軍中武藝最強的夏侯霸猶是隻能勉力抵擋,更何況那些魏軍騎兵?
兩軍相撞的瞬間,魏軍還能靠著人數稍稍擋住漢軍的衝擊。
可是隨著越來越來多的漢軍騎軍衝入陣內,不斷地順著前方開出的空隙不斷前進。
魏軍的軍陣裂隙開始被不斷地撕開,形成了大量的缺口。
漢軍這股黑色的騎軍,隻要沒有掉下馬來,那麼就沒有人會停下。
沒人看能到他們麵罩下麵的麵容,唯一看到的,隻有那一雙雙冰冷的眼睛,如同他們手裡的刀鋒。
魏軍騎兵試圖阻擋住他們,可是任何阻擋他們的人都隻能被撞翻,被那鋒利無比的彎刀劃過脖子、腹部、手腳……
血腥味衝天而起……
“將軍,擋不住了!”
被迫圍成小圈子的親衛,護著夏侯霸,嘶聲道。
親衛的話剛落,“噗”地一聲響,不知從哪裡射過來的箭羽就穿過了他的胸膛。
夏侯霸茫然抬頭看去,紅色的洪流已經遠去,蜀虜兩翼的遊騎開始包抄過來。
不斷地向已經七零八碎的魏軍軍陣拋射。
本來就已經是在勉力向帥旗靠攏的魏軍再次被逼得混散開來。
這是一場根本就不在一個級彆上的戰鬥。
除了最開始的時候,夏侯霸還能領著前鋒做出像樣點的動作,待被那股紅色洪流衝入陣中,就變成了一麵倒的屠殺。
除非魏軍能讓對麵的騎兵停下來,否則他們隻能被無情地收割。
遊騎的入場,代表著戰場進入了尾聲。
他們利用自己的機動優勢,不斷地追逐著潰兵,同時把戰場內還在稍有些像樣的抱團給逼散。
夏侯霸的這個小抱團,則成了戰場中最為引人注目的目標。
畢竟帥旗就立在那裡。
漢軍遊騎不斷地驅散帥旗周圍的魏兵,然後再把這裡團團圍住。
一匹白馬白袍,手持銀槍,麵戴猙獰鬼麵具的騎士分開眾人,來到前頭。
他取下麵具,一位年青將軍露出了他的真麵容。
雖然他的臉上還有兩道劃痕,但這並不影響他的俊美麵容,甚至還給他平添了幾分吸引力。
“大勢已去,魏將何不降?”
趙廣開口問了一句。
夏侯霸站直了身子,右手把長槊往地上狠狠一拄,昂著頭:
“大魏將軍,豈有向虜寇降者耶?”
看著夏侯霸身邊倒斃在地的戰馬,再看看夏侯霸右大腿雖已被包紮住,但仍有不斷滴下的血滴。
趙廣眼中露出讚賞的目光:“真勇士也,敢問壯士之名?”
“魏將軍夏侯霸!”
“原來是夏侯將軍……”
趙廣剛想要說一句“失敬”,哪知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夏侯霸?你就是夏侯霸?”
“正是。”
夏侯霸戰敗被圍,本已是心如死灰,哪知一看對方主將,竟是這個如俊美的郎君,心裡本已是先生出三分折服。
再看到對方戰勝後,竟是對待自己這般有禮,毫無欺淩之色,,心裡更是生出欽佩,心道這等人物,想來應當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馮永了。
哪知趙廣一聽到夏侯霸之名,新仇舊恨當即就是湧上心頭,舉著銀槍對夏侯霸大罵:
“好賊子,你這斯害得我好苦!”蝶俠
趙廣一邊破口大罵著,就欲衝上來。
夏侯霸當即一愣,你是誰?
隻是夏侯霸的親衛一見敵將如此,哪敢大意。
再則他們的將軍又未曾說要降,當下齊齊舉起兵器,隻待趙廣一聲令下,就要玉石俱焚。
趙廣馬速提不起來,當下怒喝:“箭來!”
當下便有人遞過長弓。
“夏侯賊子,我問你,你降是不降?”
趙廣拈弓拱箭,箭弦繃得緊緊的,一臉的鐵青。
夏侯霸本就已有戰死之意,如今看到對方如此,心裡更覺得是受到了侮辱,當下喝道:
“吾父與蜀虜交戰而亡,我弟亦與蜀虜交戰而亡,吾一門忠烈,吾更是與蜀虜有殺父殺弟之仇,豈有降賊之說?”
“這便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趙廣冷笑一聲。
這時,隻見有人分開眾人,又在趙廣耳邊說了一句什麼。
趙廣臉色頓變,跳腳道:
“這廝害我太甚,兄長怎麼還要留他!”
隻是他跳腳歸跳腳,卻是不敢違背兄長的意思:
“來人,把他們的兵器全卸了!”
夏侯霸大笑:“蜀虜欲得吾耶?”
當下反手奪下親衛的環刀,就欲反手往脖子一抹。
哪知有人比他還要快,隻聽得噗地一聲,一支箭羽射入了他的右肩,當場就把他射翻在地。
“把他們全部拿下!”
漢軍一擁而上,那幾個親衛哪是對手,當下皆是被控製得一點動彈不得。
趙廣走到夏侯霸麵前,冷笑道:
“想死,那也得先問過我手中箭再說!”
夏侯霸怒視趙廣:“賊子敢留名耳?”
“你家阿翁姓趙,名廣。”
“趙廣?”
“沒錯。”趙廣洋洋得意地一揮手,“帶走!”
城下的精騎在最短的時間內,被對麵漢軍殺了個全軍覆沒,讓月支城的守軍一下子就士氣大降。
在孤軍守城無望的情況下,終是出城投降。
“兄長,那夏侯賊子最是可惡,他又不願降,還要強留著他作甚?”
趙廣打了勝仗,卻是念頭不大通達。
在外頭跑了這麼多天,終於能進城休息一番,馮永躺在榻上,正昏昏欲睡。
哪知趙廣在自己耳邊一直念叨,讓他半天睡不著,當下忍不住地翻身起來,罵了一句:
“能不能有點出息?他當初奪了月支城,讓你丟了人,現在你不是麵對麵打敗人家了嗎?怎麼還揪著彆人不放?”
趙廣被噎了一下,好一會這才悻悻地說道:
“小弟就是覺得順不下這口氣,這打了敗仗家夥出口罵人,兄長怎麼還讓他吃好喝好,讓人給他療傷,讓他多受點罪不好麼?”
“這傷口不及時治療,萬一他得破傷風了怎麼辦?”
馮永沒好氣地回道,“你當我想?隻是這個人……唉!”
趙廣眨眨眼,有些不明白:“想起來,兄長不止一次地提過這個夏侯霸。兄長與這夏侯霸莫不成是有什麼乾係?”
“我與他能有什麼關係?”馮永說了一句,然後又覺得不太對,“是有點關係。”
“還當真有關係?”
趙廣頓時來了興趣。
我就說嘛,兄長還是愛……不是,兄長不可能眼看著小弟我白咽下這口氣,總是會有原因的。
“和我關係不大,和四娘的關係倒是大。”
“四娘?”
趙廣乍聽到夏侯霸自報姓名,本就簡單的腦子裡全是“好賊子你也有今天”,正欲要報仇的念頭,哪還想得到其他。
如今一聽馮永提起張星憶,頓時就醒悟:“哎呀,我還忘了,這夏侯霸可是四娘的從舅。”
“知道就好。”
馮永瞪了他一眼。
趙廣明白過來,頓時有些訕訕:“那兄長在戰前,為何不提醒小弟?”
“戰前他是我們的死敵,提醒了讓你束手束腳麼?真要在戰陣中死了,那也是兩軍交戰,兵器無眼。”
“但他兵敗力儘被俘,彆人或許能殺之,唯我不能殺之,不然以後如何去麵對四娘?”
馮永嘖了一聲,有些無奈地說道。
“這倒也是。”趙廣點頭,“就算四娘沒見過她的這位從舅,心裡不介意。但以後總是要麵對夏侯老夫人……”
“是啊……”馮君侯跟著應了一嘴,“這外姑……咕咕咕……”
馮君侯反應過來,硬咬著牙“咕咕”了一陣,這才怒視趙廣:“你啥意思?”
趙廣看著馮永嘿嘿一笑,轉身就跑。
“你彆跑!”
惱羞成怒的馮君侯不困了,也不睡了,翻身下榻,“你跑哪去?”
“兄長暫且休息!小弟要去打那夏侯霸一頓出氣!”
趙廣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放心,不打死他!”
夏侯霸這邊兵敗被俘的消息傳播速度,遠要比領著步卒的胡遵腳步快。
與月支城消息到達他耳裡的,還有涇陽城的消息。
消息不是蜀虜大軍,但這一東一西的消息,就如同兩支蜀虜大軍,把胡遵夾擊了個暈頭轉向。
“丟了?”
胡遵看著自己麵前這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涇陽胡守將,呆呆地問道,“怎麼丟的?”
烏氏城丟了可以理解,但它不是正好可以給涇陽城預警麼?
怎麼會在兩天之內,連丟兩城?
“攻打烏氏城的蜀虜乃是精兵,有攻城器械,能發雷聲,比那尋常霹靂車厲害百倍,能輕易破城牆。”
“兼之城內將士聽那雷聲,心神不守,最重要的,是有人暗通蜀虜啊!”
胡守將撲在地胡遵麵前,哭述道,“那賊子,丟了烏氏城,逃至涇陽城,又暗中給蜀虜開了城門,故這才讓蜀虜一擁而入。”
“那夏侯將軍又是如何敗的?”
胡遵又看向逃出來的月支城潰兵,木然地問道。
“馮賊所領蜀虜,非疑兵,乃是精兵,其騎軍更是精銳無比,夏侯效力親自領騎軍衝陣,反被馮賊衝散……”
“精兵精兵!這也精兵,那也精兵,哪來那麼多精兵,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胡遵還沒等潰兵說完,當下就再也忍不住地怒吼道,“還是馮賊會詭神之術,召來詭兵詭將?”
“那蜀虜騎軍,確有一將麵目猙獰,如來自黃泉……”
“你放屁!”
我從南領兵走到北,再從北領兵走到南,這還是半路上呢,你們就跟我說,兩頭都是蜀虜精兵,兩邊都已經城破?
你們把我夾在中間,到底幾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