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時代落幕了,她隻是要去見證最後一切,與它一同落下帷幕。
此時的心情有些愉悅輕鬆,又帶著一絲絲複雜,道長生沒有死,但青帝死了,斷天帝死了,給她的觸動還是很大。
她一身青衣長劍的古裝少女形象,漸漸落入凡間,行走在一個個古風山川街道上。
“沒有神的凡間,不知道未來的時代,會怎麼樣變化?”她睜大眼睛,看向四周,“他們修煉速度太慢了。”
她走過一個個城鎮,見到一個個俠客,甚至有些站在城牆上比武,下麵無數百姓圍觀,她繼續前行,忽然看到有個小地方儒門方士的學子,站立山川上,正在一起製造一個極其簡陋的熱氣球,歡呼一片。
“可以,再做大一些,它可以讓我們飛向天空!”
“天上,可真有天界?”
“天界不知,可必有星辰!我們可上天摘星辰,為我們這些儒門方士,證明我們的能耐。”
“前些年,天落流星,無數人前去,有一名大俠撿到天降星辰,以星辰隕鐵,打造成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絕世神兵——避魔劍,可斬妖魔。”
“雲山大澤有妖邪,常有我們的鎮民進入,被妖邪迷惑,不知所蹤,如果我們能有至寶,不會弱於那些武人!可進入降魔!”
...
她繼續行走,走過一個個小鎮。
看到一個個身披青衫的俠客,仗劍走江湖,瀟灑到極致。
在低等境界中,現在的法修一脈太過弱小了,體修占據優勢極大。
“才過去一百五十多年,世界就不一樣了....”她走在大地之上,未免有些覺得淡淡的孤獨。
這個時代,最痛苦的是妖族。
妖族是天地萬物生靈開慧,現在這種環境,難以化形,徹底滅絕了。
反倒是古族都比妖族好一些,古族是古神後裔,體型本來就龐大,奇形怪狀的身軀,被人們稱為妖魔,他們時不時進村吃人,趁著夜晚襲擊人類,甚至聚在雲霧大澤中,抵擋那些降妖除魔的俠客。
而現在的蠻巫一族,魁梧人高馬大,被驅趕到塞外,放牧草原,自成一蠻國,謂之蠻夷。
“其他三族各有生存,真的沒有妖族了嗎?”她終究算是妖族一脈,與青蓮屬於同族,青蓮一死,她便是徹頭徹尾的妖祖,妖族的複興落在他的頭頂上。
她有些迷茫,不斷遊走著大地。
又一日,一則可怕的消息響徹天地,武神段千羽,突破紫府境,一人一劍進入王宮,擊敗禦前侍衛,文武百官,質問大周皇帝,令起廢除限製武人門派的律法。
“我為陸地神仙,當開門立派。”段千羽昭告天下,“古老時代,建木為天下靈根之祖,碎而殘存大地,我幸得一株分支,種為‘人參果樹’,栽種於庭院內,不斷凝聚果實,得以修煉至此,天下有緣者,皆可來拜我為師!”
朝廷中,無數大儒悲憤。
“大言不慚,自稱為神?”
“武人之力,一人敵國,可如何是好?”
武人橫行無忌,沒有人可以牽製。
而他們這些儒士在地方當官,需要黎明百姓的供奉,一心為百姓著想,全都堂堂正正的修煉,吸收地方子民的香火,反而不如他們快速。
畢竟凡人的氣息再多,彙聚一起也太過薄弱,進境緩慢。
“這真是一個悲哀的時代啊。”
青藤露出淡淡平靜,繼續大步向前,想要在自己老死之前,再多看看這個世界,嘗儘這個世界的美味植物,這本來是她的初衷。
這一天,她在一個陰鬱的天氣中路過了一處貧瘠村落,忽然有感,信念猛然一動。
有妖的氣息!
“這片凡間,怎麼可能還有妖?沒有強者,便沒有內天地的濃鬱能量滋潤,生靈不應該再有機會開慧才對。”
她停下腳步,緩緩進入了一個簡陋的小屋中。
“我苦讀三年寒窗,必然要報效國家,現在,武人橫行無忌,不管生民,天下受災不斷,而南域外,又有一個個山川大澤,隱藏妖魔吃人,北域中,又有草原蠻族,虎視眈眈。”
一個書生少年,不斷看著一頁頁書籍。
青藤目光低垂,看著書生的桌子旁邊一隻小白狐,她眼眸黑黝黝的轉動,穿著人類灰色破舊衣服打扮,僅僅露出頭部,看著下麵的這個書生,它也在旁邊跟著讀書,津津有味,看的是小衍算經。
小狐狸忽然神經一動,連忙發出簡陋的聲音,連忙出聲,“拜..見...上神。”
書生一顫,也扭頭看著眼前這個忽然出現在門口的青衣少女。
“現在天要降雨,路過此地,借屋簷暫時躲避一下。”青藤笑著,無視這個書生與小狐狸,扭頭看向角落裡的花盆裡,是一株建木。
“你是!”書生忍不住驚聲道。
“她是地母青藤,她說天要降雨,天便是她的弟子....”
青藤扭頭,順著聲音感應這個熟悉的氣息,是以前的一位故人。
“木願成....”
她望著眼前,這是道長生的生父,曾經在建木上,開天建木宗被道長生暴打了一頓,替母親報仇後,便恩斷義絕...
嘩....
忽然之間,大雨傾盆而下,雨落屋簷,吹得這破爛的屋子不斷咚咚作響。
青藤看著這一株老邁的藤木,沒有說話。
“青藤地母,我知道您回來....”那一株青藤開口:“我一直在等,等了近百年....”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當年,我是唯一一個沒有被帶上天庭的天神。”木願成低語解釋,“他們都知道我與道天帝的關係,我這個舊時代的神祗,隻能帶著當年的妻子與家人,在凡間裡支撐了數百年....”
“你的家人呢?他們現在都去哪了...”
“人類...是人類,他們在降妖除魔,我們不斷被追逐,我的妻子都是妖族,她們修為的太低,都漸漸隨著漸漸老邁,再也扛不住了,化為了普通的植物、動物,我把她們埋在了路邊。”
“我們一直逃,一直逃,最終隻剩下我和我的女兒...”
木願成開口說道:“前兩年,我被年輕的俠客們降妖除魔,不斷的跑,甚至失去了人形,隻剩下元神逃了出來,我一直在等,一直等....”
“我明明都已經要死了,卻還在堅持,因為我覺得我不能那麼簡單的死去...”他聲音沙啞起來,這當年隱世聖地的宗主竟然帶著哭腔,嗚嗚嗚的抽泣起來,“當年的錯,我已經一輩子的償還,一切都償還,妖族的時代,不應該那麼落下....”
他聲音複雜極了,緩慢艱難的伸展枯萎的一根枝葉,仿佛招呼那隻小白狐過來,“父輩的過錯,不應該延續在孩子上,她與道長生是兄妹,應該是這片天地最後的一名妖族了。”
“父親....”那隻穿著人類衣服的白狐,忽然落淚。
青藤看向他,“按照你的壽命,你已經早該死了,所以你因此堅持到了現在?”
“是啊。”這一株枯萎到極點的灰黑青藤,看著窗外的風景,傳來沙啞蒼老的聲音,情緒絲毫沒有波瀾,“我早該死了,看著青衫俠客,儒士,紛爭而充滿朝氣的江湖,我這些年瘋魔了一般,一直跑,也一直忍不住去過很多地方,找到處尋找我們時代的痕跡,卻根本找不到,你們都消失了,隻剩下我一個。”
嘩啦啦啦!
窗外忽然落下磅礴大雨。
滴滴答答灑落在這一株窗口的盆栽青藤上,兩扇開合的紅木窗,不斷隨著暴風拍打著。
“這個世界,隻剩下我一個人,再沒有任何一個新的同類,真是殘酷,以及萬分的寂寞。”青藤再次傳來虛弱的聲音。
萌妹頓愕了一下。
“實際上,我也要死了。”在暴雨的細碎聲中,青藤在窗台坐下來,看著這一株藤蔓。
“怎麼可能!連最古老的妖祖也要離開了嗎?難道妖族,徹底隻能留存西紀元的神話時代...一尊大帝的壽命,不該那麼快就結束。”木願成聲音苦澀。
“我並未突破大帝。”
忽然,木願成沉默了。
萌妹忽然放下了架子,坐在窗邊,在暴雨中,對著這一株青藤盆栽,聊起了神話時代的典故,木願成也聊起自己年輕時爭帝的過往,認識了青衣然。
那時的他,從未想過要當負心漢,隻是被歲月推動,隨波逐流,漸漸的自己也心冷下來,受到父輩的指導,安心繼承開天建木宗,成為宗主。
“我這一輩子,或許早該死了....不過,我也覺得我活得很值,因為沒有我這個惡人,未必有道天帝,沒有人能站出來對著蒼天怒吼,現在的時代,或許就不同了....一個個時代在沉浮,得得失失,誰又算得清楚?”雨越來越大,木願成的聲音越來越小,甚至漸漸沒有了聲息,“地母啊...您或許不是不能突破,隻是內心覺得無所謂,從來不去追求,覺得死亡也無所畏懼....”
她渾身緩緩一震,看著他的屍體,內心閃過淡淡的孤寂。
“或許,的確是我沒有竭儘全力想要突破,在道長生、青帝離開後,我就覺得無所謂。”她似乎心有明悟,目光淡淡的越過了這株青藤盆景,看向窗外的雨幕。
滴答滴答..
清澈的雨水墜入窗台,灑落清澈的白色水花。
“妖族,或許真要沒落了。”
她自嘲的笑了笑,站在陰暗房間中,朱紅的窗戶依舊隨著暴雨拍打著,盆栽已經徹底沒有了聲息。
身後的讀書少年,以及小白狐渾身發顫,恭恭敬敬站在原地,低垂著頭。
忽然。
青藤扭頭看著小白狐,“曾經,我給過一個要上天的老人意見,他鎮壓了古神時代....後來,有一個孩子拜我為師,他成為了道天帝,鎮壓了一個祖巫時代,現在....你可願拜我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