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雷看起來黑了不少,也瘦了一些,但精神很好,說到沿途的見聞,便滔滔不絕,連酒也顧不上喝了。
“那邊人普遍都很矮小,皮膚黑,但那邊的東西好啊!各種香料多得出奇,品質極好,價格低得不敢相信,我還搞到了一大塊一百多斤的龍涎香,知道多少錢嗎?你們絕對想不到!”
張雷喝了口酒,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道:“我用一口盛水的大缸換來的,那口缸在市場上也就三百文錢,一百斤的龍涎香啊!可以當傳家寶了。”
郭宋端著酒盞淡淡道:“所以你沒有把龍涎香獻給我,而是用一支珊瑚來糊弄我!”
聽到這句話,張雷差點一口酒噴出來,李安撫掌大笑,“財不露白,你小子活該啊!”
張雷滿臉苦澀道:“師弟,我還專門為了你去一趟林邑國買稻種,就是你說的那種優質早稻,五十幾天就能成熟,我買了三十石最好的稻種回來。”
李安驚訝道:“還有這種水稻?”
“開始我也不敢相信,但大家都這樣說,我也信了。”
“稻種呢?”郭宋暫時也不追究他龍涎香了,他對稻種更感興趣。
“我交給泉州刺史了,我覺得那邊的氣候和林邑國有點相似,所以讓泉州來播種,然後再向江南地區推廣。”
張雷在商場混了二十年,看碟下菜,見人說話,早已練得如火純青,明明是他為了自己商行多得關照,把稻種給了泉州刺史蔡雍做人情,卻被他說成了氣候相近。
雖然郭宋是讓他把稻種給江南各州試種,不過郭宋也沒有怪他,曆史上,占城稻就是在唐末五代之時先在泉州種植,數十年後才大規模推廣到江南地區,糧食產量猛增,使北宋人口增加,商品經濟開始漸漸出現。
郭宋點點頭又問道:“說說新羅吧!他們水軍如何,軍隊如何?”
張雷搖搖頭,“水軍沒有,我特地問了,他們造不了大船,隻有一些小船,這些年他們一直在和朱滔開戰,國困民窮,我估計他們的使者開春後就要來了。”
“你怎麼知道新羅使者要來?”
“我還有一艘船留在漢州呢!我離開的時候,他們就懇求明年搭我的船來大唐,我答應了,他們打算明年什麼時候來我不知道,但我的船開春後返回,他們若要搭船的話,就必須開春過來。”
聽說新羅使者明年可能會來,郭宋不由陷入沉思。
.........
白居易入職秘書省後,便享受到了京官的福利,朝廷分給了他一座占地約一畝的小院子,這是官院中最小的院子,一般是八品以下官員居住。
雖然和其他官院相比,一畝地官院的麵積不大,但實際居住麵積並不小,格局是前後兩進,中間有中庭,前麵還有一個小院子,帶有一口水井,全部有十四間屋子,前麵八間,後麵六間,這樣的一座院子,如果在長安老城至少要賣一萬貫。
白居易已經很滿足了,他立刻把母親陳氏接來同住,又雇了兩個丫鬟,另外白居易還有個兄長在潤州,雙腿殘廢了,臥床不起,家裡還有妻子和兩個孩子,生活困難,白居易用考上進士的獎勵替兄長還清了外債,每個月又接濟兄長兩貫錢,使他們家生活能改善一點。
目前白居易每個月的基本俸祿是五貫錢,加上各種補貼福利,官員的福利補貼主要是職官補貼,夏天冰例錢,冬天炭棉錢,過年的祿米、羊肉,還有十畝職分田,平均每個月能拿到七貫錢左右,等熬到七品官時,坐上小領導的位子,每月就能拿二十貫錢了。
因為官員們住房問題解決了,其實這些收入還是不錯的,隻是白居易要奉養老母,必須請兩個丫鬟,長安雇丫鬟的價格是每天五十文錢,兩個丫鬟就是每天一百文,一個月就是三貫錢。
說到丫鬟侍女,這裡就要多說幾句,郭宋學習宋朝,首先廢除了賤民製度,其次改革了奴隸製度。
之所以沒有立刻廢除奴隸製度,而叫做改革,這裡麵主要涉及到一個妥協的問題,從頒布之日起,不準再買賣奴婢,隻能是簽協議雇傭下人,沒有人身買賣了,合同期滿後,下人要離開,主人攔不住。
然後對於之前存在的奴婢,官府雖然承認合法,但必須要給工錢,奴婢在主家做滿二十年,主人必須恢複奴婢的自由身,奴婢可以離去,也可以繼續簽約雇傭,實際上就是給了二十年的過渡期。
所以白居易雇傭了兩個丫鬟後,一個月就要花三貫錢,然後還要接濟兄長兩貫錢,白居易的五貫錢俸祿就沒有了,好在他在報館半天兼職,每個月還能掙五貫錢,勉強維持了一家人的生活,但他再想請個廚娘就不太可能了。
這天晚上,白居易從報館回到家裡,一名丫鬟迎上來,行一禮道:“夫人請公子去一趟。”
白居易連忙來到母親房間,母親陳氏信佛,大部分時間都在誦經念佛中度過,白居易事母至孝,他跪下行禮問道:“孩兒給母親請安!”
陳氏笑道:“愚兒起來吧!”
白居易站起身,垂手而立,陳氏問道:“愚兒平時在外麵應酬多嗎?”
白居易搖搖頭,“孩兒沒有什麼應酬,最多和同僚朋友去喝兩杯酒。”
“你年紀也不算小,遲早要麵臨婚姻大事,如果你有自己喜歡的姑娘,為娘也不會反對,但前提必須是出身清白,門當戶對,這是為娘唯一的要求,你能做到嗎?”
白居易聽得一頭霧水,“娘,你怎麼想到說這件事?”
陳氏臉色有些陰沉下來,“今天下午,有個小娘子上門找你,她主人叫施紅袖,讓你有空去一趟天籟樂坊,娘心中很不高興,你怎麼能和這些歡場女子混跡在一起?”
白居易嚇了一跳,施紅袖怎麼知道自己的住處?
他連忙解釋道:“娘,天籟樂坊不是那種不堪的場所,它是一所等級很高的女子學校,從上到下都沒有男子,是晉王殿下開辦的,專門教音樂、舞蹈,孩兒聽說晉王側妃有時也會在裡麵教授學生,連潘相國和杜相國的孫女都在裡麵學習,施紅袖也是裡麵的助教。”
“不是吧!娘也看報紙,這個施紅袖可是長安很有名的唱歌伶人。”
其實白居易和施紅袖並沒有什麼關係,但他是施紅袖的鐵杆粉絲,他不願意在母親心目中,施紅袖的形象很不堪。
他急著辯解道:“不是這樣的,施紅袖是長安有名的才女,寫詩作曲都非常有名,她因為參加官方組織的活動,就是彩船遊行,專門唱歌,所以名氣很大,她其實是天籟樂坊專門教音樂的女先生。”
陳氏可不吃兒子那一套,冷冷道:“娘不管你和她是什麼關係,你們是郎情妾意也好,逢場作戲也好,我醜話都要說在前麵,娘不準你娶這樣的女子為妻,必須門當戶對,你的妻子必須是名門世家或者官宦人家的女兒,這是娘為了你的前途著想。”
白居易很無奈,他和施紅袖什麼關係都沒有,母親卻把紅線給他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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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鬱鬱不樂回到自己房間,母親這不是第一次乾涉他的姻緣了,他姨夫是個商人,姨夫的女兒珠兒和他從小青梅竹馬,三年前,他們互生情愫,姨夫姨母也有意成全他們,但母親卻堅決反對,話說也比較難聽,白家的兒子絕不會娶商人的女兒為妻。
為了這件事,母親和姨母的關係也非常僵,去年表妹和一個揚州大商人家的兒子定了親,令白居易心中十分痛苦,這也是他早早離開潤州,進京趕考的主要原因。
這時,侍女阿寶進來行一禮,小聲道:“公子,這裡有一封你的信。”
白居易一怔,“什麼信?”
“是施姑娘的侍女帶給你的,我沒有交給夫人。”
阿寶把信放在桌上,便轉身跑了,兩個小丫鬟都是精靈鬼,她們知道這封信被夫人拿到,肯定會被燒掉,她們便偷偷隱瞞下來,交給了公子。
施紅袖居然給自己寫信,白居易不由又驚又喜,連忙取過信細看。
‘紅袖聽聞公子兼職報館主筆,心中不勝慚愧,是紅袖誤會了公子,紅袖特備素紙、長琴,邀請公子品琴賞詩,以示賠禮,望公子明日下午移步聽琴小築,紅袖掃徑相候。’
下麵的落款時間是今天,書法十分娟秀流暢,一時間,白居易心中充滿了無限向往。
但他還是有點不明白,施紅袖怎麼知道自己在報館兼職?又怎麼知道自己家在哪裡?
白居易重重一拍腦門,他忽然明白了,除了薛清泄露,不會有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