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又過去了近兩個月,漸漸到了秋天,正如郭宋的判斷,朱泚攻打宋城縣明顯頭重腳輕,攻城武器運來後,朱泚大軍立刻向宋城縣發動暴風驟雨般的瘋狂進攻。
但飛熊衛有了守城利器火油以及強勁的守城弓,這兩件武器發揮出了巨大的重要作用,一連十幾天的進攻,被燒毀攻城梯達數百架,傷亡士兵超過了三萬人,但依然沒有攻下城池。
朱泚軍開始明顯地後勁不足,由大規模攻城,轉為小規模攻城,但依舊沒有任何效果,著實令朱泚沮喪萬分。
三更時分,一支三千人的軍隊悄悄靠近城池,率領這支軍隊的主將是蕭萬鼎的次子肖柏,肖柏目前出任虎賁衛將軍,他父親蕭萬鼎作為主帥,一直攻不下宋城縣,還損兵折將近三萬人,壓力極大。
肖柏看在眼裡,便想助父親一臂之力,他沒有得到父親的同意,便偷偷率領三千軍,準備夜襲宋城縣。
肖柏一直是鄭州民團的一名弓訓手,負責訓練民團士兵射箭,完全沒有帶兵打仗經驗,更沒有攻城經驗,他以為可以趁夜間攻下城池,確實有點想當然了。
城頭上很安靜,看不見來回巡邏的士兵,估計是連續半個月的攻城,飛熊衛士兵也筋疲力儘,正在沉睡之中。
肖柏心中暗喜,他低聲喝令道:“三百前鋒上!”
三百名士兵抬著三架攻城梯迅速接近城牆,這裡是北城牆的最東麵,轉過角就是東城牆,這裡遠離城門,應該是防禦最薄弱之處。
三架攻城梯輕輕靠上城牆,三百名士兵迅速登上攻城梯向上攀去,肖柏終於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提著長槍衝上去,幾名親兵一把沒有拉住他,急得跟著跑上去。
就在這時,城頭上忽然火光四起,出現了無數士兵,他們一起向下放箭,箭矢如暴風驟雨般射向三架攻城梯上的士兵,士兵們紛紛中箭,慘叫著摔下去。
緊接著,十幾桶火油迎麵砸來,幾支火箭射來,火苗‘轟!’地燃燒起來,一百多名士兵被火點燃了,陷入一片火海,被燒得鬼哭狼嚎,四散奔逃。
肖柏氣得揮劍大吼:“不準後退,給我衝上去!”
就在這時,一支狼牙箭‘嗖!’地迎麵射來,肖柏躲閃不及,這一箭正中他的麵門,肖柏大叫一聲,仰麵摔倒。
他的親兵急得大喊:“將軍!將軍!”
主將中箭,士兵們紛紛後撤,三架攻城梯也被大火吞並,這場夜間偷襲,他們折損了兩百餘人,包括主將肖柏也中箭重傷。
大營門口,肖萬鼎聽說兒子中箭重傷,驚得他連鞋都沒有穿,便光著腳飛奔出來。
“我兒在哪裡?”
他推開士兵衝上前,兩名軍醫正緊張地給肖柏取箭,一名軍醫抬頭向肖萬鼎搖搖頭,意思是很難救活了。
望著擔架上滿臉是血的兒子,肖萬鼎腿一軟,‘撲通!’跪倒在地,失聲痛哭起來。
這時,兩名軍醫站起身,低低歎了口氣,他們實在救不了,傷勢太重,肖柏已經斷氣了。
大將們紛紛勸說肖萬鼎,肖萬鼎抹去淚水,一眼看見了箭矢,竟然是騎弓射出的狼牙箭,而不是守城兵箭和弩箭,顯然是有人瞄準他兒子射出這一箭。
“是誰射的箭?”肖萬鼎咬牙切齒問道。
“大將軍,箭杆上有字!”
肖萬鼎拾起箭細看,在火光下,箭杆上刻著兩個字,‘仇湃’。
“仇湃是何人?”肖萬鼎問道,他出任虎賁衛大將軍時間並不長,對飛熊衛了解不多。
但手下大將們都知道,大將黃安道:“此人是仇敬忠的三子,驍勇善戰,箭法高明,據說張庭安就死在他的箭下。”
“原來是他!”
肖萬鼎眯起了眼睛,閃爍無比仇恨的目光,緩緩道:“抓住他,我一定要親手把他的心肝挖出來,祭奠我兒!”
..........
兒子的死居然激起了肖萬鼎的滔天怒火,但他卻沒有下令大舉攻城,不是他不想攻城,而是他們的攻城梯已經消耗殆儘,沒有攻城武器了。
朱泚身體不太好,已經先一步返回了京城,把剿滅仇敬忠的重任交給了肖萬鼎和李紀,而幕僚魏楓在陳留縣郊外找到了一具酷似劉思古的斷手屍體,身體也被野狗吃了大半,沒辦法給朱泚目睹,在眾人證明此人就是軍師劉思古後,魏楓給他舉行了葬禮,算是交了差。
朱泚隨即任命魏楓為新軍師,取代了劉思古,但魏楓的能力卻無法和劉思古相比,劉思古一個月就製作了數百架攻城,而魏楓花了兩個月時間,連五十架攻城梯也沒有造出來。
其實也不能完全怪魏楓無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軍器監的工匠都被朱泚調回洛陽,去建造大型投石機和石砲的防禦武器,陳留隻剩下十幾名工匠,沒有錢也沒有材料,當然造不出攻城梯,其實還有另一個主觀上的原因,攻城傷亡太大,朱泚也不太想攻城了。
沒有了攻城武器,攻守雙方便開始進入相持階段,這也是攻城戰中的最後一招,雙方在拚糧食,拚士氣,隻有等城內的糧食耗光,最後人肉相食,他們就會投降了。
自古以來,這一直是最殘酷的攻城方式,困死對方。
時間又到了十月初,這天上午,一支由一百多艘槽船組成的船隊正緩緩在汴河裡航行,這是給圍城士兵運送補給的船隊。
岸上上百名纖夫拉拽著纖繩,艱難地向前行走。
押送這支船隊的主將叫做苗長秀,是肖萬鼎的外甥,肖柏陣亡後,原本出任中郎將的苗長秀接任了虎賁衛將軍之職,任後軍主將,主管後勤。
苗長秀也屬於‘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範疇,他原本隻是鄭州一家酒鋪的少東主,大字不識一個,整天跟著一群無賴廝混,他表妹成了皇後,他自然也跟著升天了,被封為虎賁衛中郎將,這還是因為他不識字的緣故,如果識字,他早就封將軍。
苗長秀站在主船的船頭,望著四周的情形,心情著實不爽。
原本富庶的宋州已是一片破敗、蒼涼,宋城縣周圍三百裡內已沒有一個百姓,能逃到兗州的都已經跑光了,實在走不了,要麼進了宋城縣,要麼就遠遠離開。
沒有人煙、沒有房舍,沒有樹木,仿佛生機斷絕,這種壓抑的感覺讓苗長秀一路罵聲不絕。
“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有什麼好爭的,連野狗都跑光了,我搞不懂天子為什麼非要這個宋州,就讓仇敬忠占領好了,看他們怎麼餓死!”
旁邊幾名船夫都苦笑不已,這位將軍不知哪來那麼多怨氣,一路上罵聲不斷。
這時,一名士兵跑來道:“將軍,那兩個逃兵死掉了!”
他們前天抓到了二十幾名逃兵,這些逃兵找不到吃的,饑餓難忍,跑到河邊抓魚,結果被苗長秀的手下抓住了。
苗長秀準備把他們拉回去公開處斬,不料其中兩人病倒了,發燒、拉肚子,原因是他們喝了水坑裡不乾淨的水。
苗長秀眉頭一皺,不高興道:“這種事情還問我做什麼?把屍體扔掉,用水把船艙裡衝乾淨。”
“遵令!”士兵轉身跑了。
船隊又走了兩個時辰,前麵看見了軍營,苗長秀終於鬆了口氣,一路上看不到人煙,可把他憋壞了。
船隊沿著人工挖的槽渠駛入了軍隊,聽說補給到來,士兵們就像過節一樣,紛紛跑出來查看物資,他們都盼著有酒有肉,最好再運來一船女人。
肖萬鼎也迎了出來,兒子已經陣亡近一個月了,他似乎還沒有從兒子陣亡的痛苦中解脫出來,整天繃著臉,看不到一絲笑容了。
“大將軍,卑職前來交令!”
苗長秀也著實有點怕他這個舅父,但他是運糧主將,他躲不開,隻得硬著頭皮上前。
“這是運糧清單!”苗長秀把一份清單遞給肖萬鼎。
肖萬鼎看了看清單,頓時不滿道:“怎麼隻有兩萬石糧食,我這裡有十萬大軍,攤下來每人才兩鬥糧食,夠士兵們吃幾天?魏楓是怎麼當軍師的?”
他本來就不喜軍師魏楓,現在他滿腔怒火都發作了,“這糧食我不要,你把它們全部運回去!”
苗長秀滿臉尷尬道:“魏軍師說,他很快會再安排一批糧食過來,主要是天子回京,帶走了很多船隻,船隻不夠,才隻能運這麼多。”
“胡說八道!”
肖萬鼎惱火道:“居然把責任推給天子,天子回京已經兩個月了,難道從陳留到洛陽要走兩個月嗎?分明是他考慮不周,要運糧食了才發現船隻不足,這種人也配稱軍師,我要彈劾他!”
苗長秀無奈,又道:“另外還有一事,末將在路上抓住了二十幾名逃兵,我把他們都押回來了,請大將軍處置!”
肖萬鼎最恨逃兵,他立刻喝令道:“把逃兵統統斬首,掛在大營前示眾!”
二十幾名逃兵被如狼似虎的軍法士兵從船艙內拖出來,押下去斬首了。
肖萬鼎臉色稍稍緩和一點,對外甥苗長秀道:“你們一路上辛苦了,先下去休息,換另一批士兵去押糧!”
“卑職告退!”
苗長秀帶領手下回營休息去了。
軍士們開始搬運糧食物資,纖夫和船夫們也被安排在幾座大帳內休息,準備次日再出發去陳留運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