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米市碼頭上,二十幾條糧船一溜停靠在岸邊,民夫們正在忙碌地卸貨,將一袋袋大米扛入岸上倉庫內。
岸邊,一名中年富態的男子正笑嗬嗬和人聊天,他便是旁邊陳記米鋪的東主陳永道,這批貨卸完後,他就要去江南購買大米了。
“陳東主,決定了嗎?什麼時候出發去江南?”和他聊天的商人笑問道。
“明天出發吧!聽說江南的稻米價格不錯,我得抓緊了。”
這時,一名夥計跑來道:“東主,有時間去一趟店裡,寶元櫃坊有人找你!”
“櫃坊找我有什麼事?”
陳永道不耐煩地擺擺手道:“我在忙呢!沒時間睬他們。”
話音剛落,一隊人走了過來,為首之人正是寶元櫃坊的大掌櫃,他笑嗬嗬道:“陳東主,在忙啊!”
來的居然是櫃坊大掌櫃,陳永道倒不能怠慢了,他連忙笑道:“王大掌櫃來了,快請店裡坐!”
陳永道又把一行人請回米鋪裡,眾人在內堂坐下,陳永道吩咐夥計上茶,王大掌櫃道:“今天來是有一件事想麻煩陳東主,上午有人來櫃坊兌換銀票,夥計發現這張銀票號碼和陳東主的一張銀票重複了,但後麵又沒有陳東主的轉讓簽章,所以我們來確認一下。”
陳永道一愣,“哪一張銀票?”
王大掌櫃把一張紙遞給他,上麵是銀票的號碼,陳永道連忙從懷中取出銀票,從裡麵找到了同樣的銀票。
“還真是同一個號碼!”
陳永道把銀票遞給王大掌櫃,王大掌櫃仔細看了看,正是他們櫃坊簽發的,還沒有轉讓和使用。
王大掌櫃沉吟一下問道:“陳東主有沒有把手中銀票給人看過?”
陳永道掩飾住眼中的一絲慌亂,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銀票換來後就一直在我懷中,肯定沒有給任何人看過,連我妻子都沒見過。”
“我明白了,應該隻是巧合!”
王大掌櫃把銀票交給陳永道,“陳東主請收好,我們不打擾了。”
陳永道有些擔憂道:“大掌櫃,這銀票沒問題吧!”
王大掌櫃哈哈一笑,“不是什麼大事情,隻是印刷時巧合了,正好兩張銀票同號,陳東主儘管放心使用!”
一行人告辭走了,陳永道在店裡猶豫良久,給夥計打了一個招呼,他匆匆離去了。
陳永道卻不知道,遠遠地有人跟隨著他........
晚飯後,郭宋在二樓起居大堂上和家人喝茶,聊起了交子,他的家人稍微晚了兩天,今天也得到了五十貫交子,郭宋特地叮囑她們拿出去開銷。
薛濤喝了口茶笑道:“今天下午帶著大家去了趟獅虎園,一共花了十幾貫交子,一部分店鋪收,也有不少店鋪不收,尤其是小商販,還跳起來大喊大叫,說我們用紙片騙他的東西,叫嚷著要報官!”
郭宋嗬嗬笑道:“今天雖然發行交子已經是第三天,但大部分人還是沒有見過,收交子的店鋪都事先交代過的,所以他們才肯收,小攤小販沒見過,肯定要著急!”
郭薇薇連忙道:“爹爹,我覺得你們考慮不周!”
“小薇說說看,我們哪裡考慮不周?”
郭薇薇從腰間解下一個小錢囊,晃了晃,裡麵的銅錢叮當作響。
“爹爹看見沒有,我們的碎銀子和銅錢一般都放在錢囊中,但交子怎麼辦?我們今天都還找不到地方放,最後找一個大的皮袋子,把一疊交子放在裡麵,我覺得朝廷應該考慮到,讓大家怎麼放交子。”
郭宋點點頭,女兒確實提醒自己了,應該設計一種皮夾子來放交子,倒不是說放皮囊就不行,而是很多底層百姓會隨手捏成一團塞在口袋裡,久而久之容易爛掉。
“我知道了,小薇的意見提得很好,我會轉達給朝廷。”
郭宋又笑問道:“大家覺得交子會被民眾接受嗎?”
“應該可以吧!”
獨孤幽蘭笑道:“今天敏秋還專門問了一個掌櫃,能不能接受交子付帳?”
“哦?那人怎麼說?”郭宋頓時有興趣地問敏秋道。
敏秋笑了笑道:“那個掌櫃說,當然可以,反正可以去櫃坊兌換錢。”
劉采春猶豫一下道:“夫君,我覺得底層百姓可能會有抵觸,就算最後接受,也會是很多年後了,推廣交子肯定是個很長期的過程。”
郭宋輕輕歎了口氣,“你說得對,最大的難處還是底層百姓,前天大姐也這樣說,這是我第一次做事情心中沒底,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時,管家婆在門口稟報道:“王爺,王統領求見!”
郭宋點點頭,“讓侍衛帶他去麒麟殿稍候,我馬上就來!”
.........
很快,郭宋在麒麟殿見到了王越,王越查案已經有三天,郭宋也很想知道他查案的進展。
“卑職兵分三路進行查案,一個是查米商陳永道,一個是查櫃坊泄露機密,還有一個查偽造假銀票之人,目前除了櫃坊泄露外,第一個和第三個都有了進展。”
“為什麼想到查櫃坊泄露機密?”郭宋問道。
王越躬身道:“啟稟殿下,我們懷疑是這次是大批泄露,正如殿下所言,這次造假不是一張銀票,既然有多張銀票,那幕後人很可能會搞到整批銀票的號碼清冊,這個東西並不難弄到,幾乎每家櫃坊的分店都有。”
郭宋又笑問道:“既然每家櫃坊的分店都有,那泄露的源頭能查到嗎?”
王越搖搖頭,“我們幾乎無從著手,對方抄走一份,根本就不知道從哪裡抄走的?這條路走不通。”
“既然走不通,就果斷放棄。”
“我們也是這樣決定的,現在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第一條和第三條上,確實有所斬獲!”
“等一等!”
郭宋打斷他的話,奇怪地問道:“你的第一條和第二條不是矛盾嗎?既然懷疑是大批量泄露,那就應該和陳永道沒有關係了,不是嗎?”
“啟稟殿下,其實也並不矛盾,陳永道是第一張假銀票,然後後麵的假銀票他們搞到了清冊,兩者都有。”
郭宋點點頭,“繼續說吧!陳永道那裡查到了什麼?”
“卑職安排寶元櫃坊的大掌櫃昨天去找陳永道,陳永道一口否認他的銀票借給過彆人,但等王大掌櫃走後,陳永道就悄悄出門了,卑職派人跟蹤,發現他去了一家酒館,他應該是去找某個人,但沒有找到,看得出他很焦慮,他今天出發去江南買米,卑職已經派人跟去,將在半路秘密抓捕並審訊他,目前還沒有消息。”
“那再說說第三條路!”郭宋笑了笑又道。
王越精神一振,取出一份報告,呈上道:“第三條路有突破了。”
郭宋接過報告翻了翻,眉頭一皺道:“卞老六是什麼人?”
“啟稟殿下,我們通過一個偽造假畫的高手辨認銀票,他認為這張銀票是一個叫做卞老六的偽作高手繪製,金線繡紙這種絕技他也會,也擅長刻章、雕版印刷,可以說,製作這種銀票所需的一切技能,卞老六都很精通。”
“造紙也會?”郭宋笑問道。
“紙不是,但紙的來源我們也查到了,也是宣城縣一家造紙作坊製作,叫做古槐紙,在京城有賣,古槐紙的品質很高,但比起長慶紙還是差了不少。”
“這個卞老六找到了嗎?”
王越搖搖頭,“他失蹤快一個月了,去向不明!”
郭宋沉吟一下道:“那個陳永道去找人,不會就是去找這個卞老六吧?”
“很有可能,陳永道找人那個酒館,就是卞老六常常出沒之地。”
郭宋負手走了兩步,又問道:“那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卑職決定動員長安的地頭蛇們尋找卞老六,隻要他一出現,就立刻會被發現。”
“可這樣會打草驚蛇!”
“殿下,雖然會打草驚蛇,但第二、第三張以及後麵的銀票也不會輕易出現了,這樣就不會在商人中間造成不良影響,也是一個利處!”
郭宋點點頭,“也對!有一弊必有一利,我不過問了,你儘管放手去做!”
“卑職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