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信遭遇的這支軍隊便是吐蕃在邛州的守軍,主將叫做依巴,他得到的指令是,如果是敵軍主力殺來,他必須立刻撤軍回雅州,但如果來的是小股唐軍,他可以決定是否殲滅敵軍。
但尚東讚卻沒有講清楚小股敵軍的人數範圍,如果三五百人是小股敵軍,那麼三千人算不算小股敵軍,相對數萬大軍而言,三千人確實隻能算小股敵軍。
主將依巴毫不猶豫做出決定,他要阻擊這支三千人的前鋒軍,給唐軍一個迎頭痛擊。
之前全殲兩萬唐軍的大勝和殺得敵軍棄城而逃的勝利,已經讓吐蕃軍將士有些忘乎所以,仿佛所有的唐軍都是一戰即潰的弱旅,他們卻忘記了,在河西,在隴右,在安西,就是眼前這支軍隊打得他們屁滾尿流,國力多少年都沒有恢複過來。
從臨邛縣向東便是一望無際的原野,這裡也是半個月前全殲王慶陽兩萬大軍的地方,屍體都已經被焚燒深埋,但路邊草地裡還能隨處看見斑斑血跡。
吐蕃軍不太采用偷襲的策略,這倒不是說他們光明磊落,而是他們自身的作戰特點使他們用偷襲作戰反而容易吃虧。
吐蕃軍極為講究陣型,他們以步兵為主,當年在吐火羅對付回紇騎兵,靠得就是嚴密的陣型,吐蕃軍的陣型就像一個密度很大的鐵錘,騎兵難以將他們衝散,他們用盾牌短劍和敵軍貼身作戰,人高馬大的騎兵未必能占優勢。
曠野裡,兩千吐蕃軍已排好陣型,殺氣騰騰地望著遠處一條黑線,三千騎兵已經殺來了,每個吐蕃士兵眼中都閃爍著殘酷的目光,就仿佛野獸看見了越來越近的獵物。
在相距一裡之時,裴信命令大軍停住腳步,他望著前方壓縮成一個小黑團似的吐蕃軍隊,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吐蕃人果然沒有進展,還是想用密集陣型來對付騎兵,殊不知這一招在隴右時就已經被破解了。
“老楊,用二龍出水陣先乾他們一波,再用騎兵衝擊。”裴信毫不猶豫道。
楊玄英點點頭,裴信又對中郎將龐毅道:“你可率一千騎兵駐陣,聽見我的命令發動攻擊!”
龐毅躬身道:“卑職遵令!”
“第一軍跟來我!”裴信高舉大槍呐喊。
楊玄英也同樣舉槍大喝:“第二軍跟我來!”
兩支千人騎兵一左一右在主將裴信和副將楊玄英的率領下向敵軍殺去。
兩千騎兵風馳電掣,速度快如奔雷,漸漸靠近敵軍時,他們已經換上了騎弓,忽然張弓搭箭向數十步外的吐蕃軍射去。
這就是二龍出水陣,就是兩支弓騎軍利用騎兵優勢向敵軍發動弓箭進攻。
吐蕃士兵紛紛舉盾抵擋,但還是不斷有士兵被密集的箭矢射中,慘叫倒地,兩軍奔過敵軍陣型,又交叉而過,掉頭回來繼續射擊。
連續射擊了五輪,吐蕃被射殺了近兩百人,裴信見敵軍防禦嚴密,弓箭無法再擴大戰果,他大喊道:“駐陣軍出擊!”
“嗚——”
低沉的號角吹響,駐紮本陣的一千騎兵大喊一聲,在中郎將龐毅的率領下,向吐蕃大軍衝鋒而去。
馬蹄陣陣,黃塵滾滾,隻瞬間便殺到了吐蕃軍眼前,上百名吐蕃軍聚集在一起,手執盾牌抵禦騎兵的衝擊。
“轟!”一聲巨響,唐軍騎兵和吐蕃軍猛然相撞,十幾名吐蕃士兵被撞得飛了起來,飛出十幾丈遠。
三匹戰馬也被折斷了馬腿,慘嘶一聲摔倒在地,將三名唐軍騎兵甩了出去,吐蕃士兵一擁而上,亂劍齊下,殺死了落馬士兵。
龐毅的騎兵終於還是撕開一道豁口,殺了進去,但隻殺進去十幾丈,便被密集的吐蕃士兵阻攔住了,再也殺不進去。
這時,裴信的騎兵從左,楊玄英的騎兵向右,同時向吐蕃軍大陣發動猛烈進攻。
兩支隊伍都是戰鬥力極強的軍隊,唐軍騎兵個個驍勇善戰,訓練有素,而吐蕃士兵則凶悍頑強,至死方休。
這場惡戰一時間殺得難解難分,雙方死傷累積,但最終唐軍人數占優勢,並且是騎兵,吐蕃軍漸漸抵擋不住,已無法維持陣型,陣型開始散開了,越散越大。
騎兵的優勢開始展現出來,之前雙方距離太近,隻能貼身戰,唐軍騎兵發揮不了優勢,現在騎兵用長兵器對陣吐蕃的短劍,占儘了優勢。
雙方激戰了一個多時辰,吐蕃軍的損失過半,唐軍也傷亡五百餘人,但吐蕃軍卻絲毫沒有撤軍之意,反而更加凶悍。
裴信大怒,下令道:“傳出號令,趕儘殺絕!”
“嗚~嗚~”低沉的號角聲急促響起,這是催促加快作戰的意思,唐軍加大了攻勢。
之前的激戰是三比二,三名唐軍戰兩名吐蕃士兵,隨著雙方傷亡加大,現在是兩人半戰一名吐蕃士兵,唐軍人數優勢開始彰顯出來。
周君玉今天殺了三名吐蕃士兵,但他也受了傷,他遇到一名凶狠的吐蕃五十人長,儘管他一刀刺穿對方後心,但對方卻不躲閃,拚死一刀砍中他的大腿,頓時皮開肉綻,血流如注,但沒有傷及腿上動脈,他從馬袋裡掏出一團止血膏,嚼爛後糊在自己大腿上,又貼上一塊膏藥。
這是藏劍樓的止血配方,止血有奇效,被郭宋推廣開了,每個士兵都有一個急救包,包裡用五個荔枝大小的止血膏,是用止血草藥和驢皮熬製而成,受傷時放在嘴裡嚼爛,然後糊在傷口上,具有止血、消毒以及收斂傷口的作用,另外還有配套的薄貼膏藥,可以牢牢粘在皮膚上,主要作用是固定止血膏。
這種止血膏對於戰場上挽救士兵生命,防止失血過多而死,有積極的作用,能將受傷死亡率降低一半。
周君玉稍微包紮了傷口,又繼續作戰,這時,他忽然發現了敵軍主將,在吐蕃軍的西北角,被十幾名士兵包圍保護,他奇特的牛角頭盔讓周君玉猜到他就是敵軍主將。
周君玉縱馬斜奔,摘下騎弓,抽出一支刻有他名字的帶鉤狼牙箭,張弓搭箭,尋找到敵軍讓出的一個空子,瞄準敵軍主將後頸一箭射去。
這一箭其實是偷襲,傳出去會被人恥笑,但周君玉卻顧不上那麼多,他的騎射在演武堂排名第五,已經可以左右開弓,這一箭就是右手執弓,是他的強項。
主將依巴措不及防,‘噗!’一箭正中他的後頸,鉤子帶肉的箭頭從咽喉透出,這一箭竟然射穿了他的脖子。
依巴扼著咽喉,身體晃了晃,撲通從馬上掉下,待士兵把他救起時,他已經氣絕身亡。
主將陣亡雖然沒有直接導致吐蕃軍全線崩潰,但卻使吐蕃軍失去了指揮,作戰開始混亂,敗相越來越明顯,傷亡也越來越大。
半個時辰後,吐蕃士兵隻剩下三百餘人,一名五百人長大喊一聲,想率領殘軍突圍,裴信看出了他的企圖,大喊道:“包圍他們,不準他們突圍!”
楊玄英連忙建議道:“將軍,不如放在他們逃跑,我們在後麵追殺,弟兄們傷亡會小得多!”
裴信頓時醒悟,當即改掉了命令,放吐蕃士兵離開,唐軍騎兵拉開了一道口子,吐蕃五百人長見有機可乘,他立刻率領三百餘士兵衝出包圍向南奔逃。
裴信冷笑一聲,下達了命令,“追擊,一個不留,悉數殺死!”
騎兵追殺上去,戰馬的速度遠遠超過了雙腿,唐軍騎兵在疾奔中刺殺劈砍,隻奔出數裡路,三百多名突圍的吐蕃士兵全部殺死。
這一戰兩千吐蕃士兵全部戰死,沒有一個戰俘,而唐軍騎兵也戰死三百七十人,受傷兩百六十餘人,基本上是殺敵三千,自損八百的代價。
周君玉還在重新包紮傷口,一名士兵奔上前道:“周校尉,裴將軍讓你過去。”
周君玉簡單包紮了傷口,一瘸一拐地跟著士兵來到了裴信麵前。
他剛要忍痛單膝跪下行禮,裴信卻攔住了他,他眉頭一挑,“你受傷了?”
“大腿上挨了一刀,不過隻是一點皮肉之傷,不礙事。”
裴信看得出也是輕傷,如果傷筋動骨,根本就沒法走路了。
他點點頭道:“對方主將是你射殺的吧!咽喉上的箭有你的名字。”
“卑職慚愧,是從後麵偷襲,正麵找不到機會。”
裴信肅然:“殺敵從不講手段,隻看勝負,且不可迂腐!”
周君玉頓時醒悟,連忙道:“謝將軍教誨!”
裴信又點點頭道:“按照軍中的規矩,既然是你射殺了敵酋,那麼今天的首功就歸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