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尚東嗬嗬一笑,“能和獨孤家族交往,是劉家的榮幸,何談打擾二字?”
“世叔過謙了!”
劉尚東請獨孤明禮坐下,笑問道:“那十艘大船開始使用了嗎?”
獨孤明禮欠身道:“目前停泊在潤州進行修檢,然後準備去一趟新羅,采購新羅的紙和藥材。”
劉尚東捋須笑道:“新羅的紙比較便宜,好像隻有長安的三成吧!藥材也不錯,能夠買到高年份的人參,你們是準備把潤州當做母港?”
獨孤明禮搖了搖頭,“我們是準備把滄州河口港當做母港,貨物到岸後可以直接轉內河運輸,運往長安。”
劉尚東倒有了幾分興趣,問道:“河口港沒有廢棄嗎?”
“當然沒有廢棄,現在是用作鹽港,目前鹽鐵司和滄州官府以及縣衙正在對港口進行全麵修繕,相信它遲早會成為北方最大的港口。”
既然已經提到了河口港,獨孤明禮索性順著這個話題繼續深入,“朱泚在河北大敗,根據確切消息,他又要再招募十萬大軍,但軍費從哪裡來?洛陽和中原已經被他掏空,他隻能打江淮的主意,揚州是首當其衝,相信不久,朱泚又要對揚州巨商動手了,劉世叔,揚州已很不安全,該做抉擇了。”
說到這,獨孤明禮取出晉王郭宋的親筆信放在桌上,推給了劉尚東,“這是晉王殿下給世叔的親筆信,請世叔過目!”
劉尚東嚇了一跳,竟然是晉王殿下給自己的親筆信,他連忙恭恭敬敬拾起信,打開信細細看,看完了信,他一時沉思不語。
獨孤明禮看出劉尚東有點動心了,便趁熱打鐵道:“晉王殿下一直給我父親說,以儒治國,以軍強國,以農養國,以工興國,以商富國,他是發自內心的發展商業,並非是為了養肥殺豬,現在長安又成為天下最繁盛之地,絕非偶然,而是晉王殿下長期重商的結果,人往高處走,我覺得劉家選長安才是最明智的。”
劉尚東半響道:“晉王殿下的誠意我看到了,說實話,我很感動,但這種抉擇對劉家是大事,我需要和家人商量,這樣吧!兩天後,我給獨孤公子一個正式答複。”
..........
獨孤明禮告辭走了,劉尚東隨即來到後宅,找到了他的父親劉循,他的父親出家修佛,已久不問家族之事,但今天的事情非同小可,他希望父親能給自己指引一個方向。
禪房裡傳來木魚聲,父親劉循清冷地說道:“我潛心修佛,已不問世事,這些事情你們商量決定,何必來問我?”
劉尚東跪在門口道:“如果是小事,孩兒就不打擾父親了,但這件事事關家族生死存亡,孩兒拿不定主意,懇請父親指點迷津。”
半晌,劉循淡淡道:“進來吧!”
劉尚東走進父親的禪房,房間裡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檀香,房間裡除了一隻香爐,一個蒲團,一隻木魚外,再無他物,他年過七旬的老父親正盤腿坐在蒲團上,目光威嚴地看著他。
劉循可比他的兒子劉尚東厲害多了,他數十年走南闖北,下南洋,走日本,西到天竺、波斯,可以說,劉家能成為大唐第一海商,完全是劉循打下的基礎。
但他在十年前忽然看破紅塵,出家為居士,一直在家中潛心修佛,基本上不再管家族的事務。
劉尚東跪下道:“孩兒今天收到了晉王郭宋的親筆信,誠摯邀請我們劉家遷往長安,這是他第二次發出邀請了,孩兒心中很矛盾,不知該怎麼辦?”
“他開出了什麼條件,居然讓你感到了他的誠摯?”劉循問道。
“晉王給孩兒寫親筆信這件事,本身就是很大的誠意,另外他在信中承諾賣一座三十畝的園宅給劉家,作為劉家在長安的府宅,如果將來劉家做出貢獻,他還會給劉家封爵。”
“你們是不願意遷去長安嗎?”
劉循口中所說的你們,是指劉尚東和他的兩兄弟,以及他的三個兒子,他們六人可以決定家族的未來。
劉尚東歎口氣,“我是中立,隻有二郎想遷往長安,其他四人都想去杭州,然後把船隊遷往明州。”
“既然大部分人都想去杭州,你又擔心什麼呢?”
“孩兒擔心晉王給足了我們麵子,但最後我們卻不領情,恐怕他將來會報複我們。”
“你覺得他能報複到劉家嗎?”劉循又問道。
劉尚東點點頭,“如果他想報複,完全能做到。”
劉循沉思片刻又問道:“我還想知道,他為什麼要報複劉家?僅僅是因為麵子上放不下?”
“不是因為麵子放不下!”
劉尚東解釋道:“父親,這其實也就是他為什麼要籠絡劉家的原因。”
“你具體說說看,究竟是什麼原因?”
“孩兒心裡明白,他其實是對我們的海船很看重,他們長期在西麵,剛剛才拿下河北,得到了出海口,但他們沒有出海的大船,要造一批大海船的話,沒有十年二十年是辦不到的,時間上對晉國很不利,所以晉王就想借助我們劉家的海船。”
劉循點點頭,“你分析得比較有道理,看起來我們確實對晉王很重要,既然如此,那遷往長安就是了,你又擔心什麼?”
“我倒不擔心什麼,關鍵是老三和我的幾個兒子,他們擔心晉王會像朱泚一樣,以借船為名義,以後就不還了,朱泚就借了我們二十艘大船,後來被朱滔扣押,再也沒有還回來,事情就不了了之。”
劉循輕輕撫摸手中的木魚棍,半晌他緩緩道:“我給你一個建議,如果劉家能夠在海外生存,再也不回中土,你們確實不用考慮上位者的要求,但如果你們一時半會兒走不了,那就必須有一個選擇。
所謂商人不介入政治,那些都是幼稚的謊言,信了它會害死人,你們覺得將來誰能統一天下,就去投靠誰,越早投靠,將來獲得的紅利會更大,不要在意一時半會兒的得失,目光要著眼長遠。”
“孩兒明白了!”劉尚東給父親磕了一個頭,慢慢起身退下。
劉循閉上眼睛,又重新開始敲打木魚念經,就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劉尚東隨即又召集兩個兄弟和三個兒子到後堂議事,不同於上次他優柔寡斷,被兄弟兒子的爭論弄得他遲遲拿不定主意,現在他父親給他上了一課,沒有立場的商人就是案板上的魚肉,誰都可以宰你,你要彆人保護你,卻什麼都不肯付出,那最終什麼也得不到。
“上次我和大家討論之事,我已經決定了!”
劉尚東看了一眼眾人,不緊不慢道:“我決定把劉氏家族遷往長安,暫時告彆揚州。”
大堂上頓時一片驚詫,長子劉青山急道:“父親,不是決定遷往杭州嗎?怎麼又改變主意了?”
劉尚東晃了晃手上的信,“晉王郭宋寫給我的親筆信,他以天下至尊的身份請求我們遷往長安,這個麵子我不能不給,如果我們不予理睬,總一天我們會後悔。”
劉青山望著父親手中的信件沉默了,他當然不傻,晉王給出多大的誠意,就有多大的壓力,韓滉雖然邀請他們去江南,卻沒有拿出親筆信,其實劉家還是一切都靠自己。
“大哥,晉王給了什麼優厚條件?”老三劉尚南問道。
“答應賣一座三十畝的園宅給我們,答應將來給我們家族封爵,前提是要立功,另外,答應我們可以把一部分船隻放在明州,另一部分船隻放在滄州。”
“這樣最好不過!”
老二劉尚北激動道:“實際上就是答應我們劉家狡兔三窟,在江南留條後路,而且居然答應賣園宅給我們,這個誠意著實令人感動。”
劉尚東的次子劉青雲舉手問道:“二叔,園宅是什麼?”
“說你這小子無知了吧!園宅就是曲江東岸的宅子,那是皇親國戚以及各大權貴住的地方,從來沒有哪個商人可以住進去,當然,我們住不住園宅是一回事,關鍵是晉王拿出了誠意。”
話說到這個份上,劉尚東的三個兒子都不再反對了,劉尚東決然道:“既然我們決定要走,就加快速度,一旦被朱泚發現,我們就走不掉了,我們分兩批走,最遲明天晚上,我們全家上船,北上滄州,再從滄州轉道去長安。”
事實上,劉家早就做好遷移準備,所有財富像螞蟻搬家一樣,都轉移到三艘大海船上,海船停泊在潤州碼頭,而幾百艘海船都已提前去了明州,隻要他們全家一百餘口人上船離去,朱泚就休想再迫害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