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壽酒鋪的小管事黃潛善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隻是收了一點好處,然後收下對方三百隻瓶子,就要成為和殺人放火並列的通緝要犯。
他接到家人消息時,簡直欲哭無淚,此時他就住在西城外的一間小客棧內,夜已經很深了,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自己該怎麼辦?把一百兩銀子還給李韶遠,然後去縣衙投案,黃潛善迷迷糊糊地想著。
這時,忽然傳來了敲門聲,黃潛善嚇得一下子坐起身,“是....誰?”他顫抖著聲音問道。
“是我!”
外麵傳來夥計的聲音,“你家人給你送來一封信。”
“我這就來開門!”
聽說家人給自己送信,黃潛善連鞋都來不及穿,光著腳跑下床開門。
剛打開門,‘轟!’一下,一股巨力迎麵撲來,將他掀翻倒地,幾個黑影衝進來,將他按倒在地,黃潛善感覺手臂都要被擰斷了,劇烈的疼痛使他嘶聲哭喊起來。
“饒命啊!”
這時,房間燈光通明,走進了五六名內衛士兵,為首者正是內衛統領王越。
王越見自己手下將黃潛善死死按倒在地,如臨大敵,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放開他吧!隻是一個小商人,用不著那麼誇張。”
士兵們放開了黃潛善,巨大的恐懼使黃潛善小便失禁,渾身如篩糠般發抖。
“統領,他嚇傻掉了。”
王越低頭看了看他,問道:“你在眉壽酒鋪做了幾年了?”
“十年了!”黃潛善小聲道。
“那你收了李韶遠多少好處,才把那些酒瓶子放進酒鋪?”
“我.....我糊塗啊!”
黃潛善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狠狠打自己的臉,“我一時糊塗,對不起東主,對不起大掌櫃栽培,我害了眉壽酒!”
王越搖搖頭,起身令道:“把他帶走!”
眾士兵架起黃潛善,把他帶離了客棧........
次日一早,涵碧酒鋪東主張簡武找到了西市署令張浦,他和署令張浦的關係不錯,一般他也不會來找張浦,但昨晚他一夜未睡,越想越不對勁,官府是很關照眉壽酒鋪,但昨天縣衙對眉壽酒鋪的關照有點反常了,居然要對一個請假兩天的管事下通緝令,簡直聞所未聞,他開始懷疑眉壽酒鋪的背景非同小可。
張浦笑了笑道:“你居然想查眉壽酒鋪的背景?”
“怎麼,不方便?”
“不是不方便,是查不到,有些店鋪的資料都被戶部收走了,市署這裡沒有,眉壽酒鋪就是其中之一,但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前任給我留下一份特殊店鋪名單,讓我萬萬不要去招惹,眉壽酒鋪就排在第一位,所以我勸你也不要去招惹它。”
張浦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道:“傳聞眉壽酒鋪和晉王有關係,但隻是傳聞,是真是假我也不知。”
張簡武失魂落魄從市署出來,雖然張浦沒有給他明說,但他已經隱隱猜到了,眉壽酒鋪一定和晉王有關,自己真瞎了眼,竟然上了李韶遠的賊船。
張簡武這時想到了一人,就看他能不能給自己調解矛盾,這時張簡武唯一的希望了。
張簡武便匆匆向東市奔去。
半個時辰後,張簡武終於見到了李安,李安已年過六旬,除了報社方麵的事務他還過問外,家族生意已全部交給兩個兒子。
李安還有另外一個職務,關隴商會會長,這是一個民間組織,成員囊括了關隴籍貫的大商人,主要是規範商業秩序,為商人利益發聲。
李安眯著眼聽完了張簡武的述說,心中又好氣又好笑,對張簡武道:“眉壽酒是高端酒,你的涵碧酒是中端酒,你們井水不犯河水,你蹚這灘渾水做什麼?”
“我是糊塗,以為眉壽酒倒下了,涵碧酒就能分一杯羹,我當天晚上就後悔了,隻是我在名單上簽了字,上了賊船,有點騎虎難下。”
“什麼名單?”李安又問道。
“李韶遠牽頭搞的一份名單,聯合了三家酒樓,五家酒鋪,一起抗衡眉壽酒鋪,但是他們抗衡不了,所以開始采用下三濫的手段。”
李安注視著張簡武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想向郭東主賠禮道歉,如果有損失需要賠償,我一定會承擔。”
李安點點頭,“你的態度不錯,這樣吧!我正好要去一趟西安門大街,你和我一起去,我替你說說情,如果郭東主願意接受,那麼你來賠禮道歉,這段恩怨就算解開了。”
張簡武心中感激萬分,起身再三感謝。
西安門大街眉壽酒鋪前,張簡武眼巴巴地望著李安走進了鋪子,他心中著實忐忑不安,他奮鬥了二十年,才把涵碧酒從雍縣一步步做到長安,他實在不想得罪權貴,那種一句話就能決定自己酒鋪生死的人,他更是萬萬不敢得罪。
二十年來,他一直小心謹慎,從不敢輕易得罪任何一個和官府有關係的人,沒想到這次他頭腦糊塗,居然得罪了眉壽酒鋪,李安顯然是知道眉壽酒鋪底細,連他都不敢批評眉壽酒鋪,可見酒鋪後台之深,自己卻......哎!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熬過這一關。
這時,李安出現在店鋪門口,向他招了招手,張簡武心中劇烈跳動,連忙下了馬車,緊張地來到酒鋪前。
“你運氣不錯,郭東主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既然你認錯,肯賠禮道歉,她可以給你這次機會,跟我來吧!”
張簡武大喜,連忙跟隨李安走進店鋪,這時,他麵前出現一個皮膚粗黑的中年婦人,臉上布滿了滄桑。
張簡武一怔,“這婦人好眼熟。”
郭萍打量他一眼,冷冷道:“你不是三河酒鋪的張麻子嗎?這才隔了幾年,你就不認識我了?”
這聲音.....也耳熟,張簡武再仔細打量郭萍,猛地想起來了,他結結巴巴道:“難道你是....是賣豆腐的那個郭大嫂。”
郭萍哼了一聲,“當年我在你酒鋪前擺攤,你可是把我罵得狗血噴頭!”
張簡武頓時惶恐萬分,眉壽酒鋪的郭東主竟然就是當年那個賣豆腐的郭寡婦,自己酒鋪生意不錯,她常來自己店鋪前揩生意,沒少被自己臭罵。
他腿一軟,‘噗通!’跪下,磕頭道:“郭大嫂,當年是我不對,我向你磕頭賠罪,你大人不計小人過,放過我吧!”
郭萍也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婦人,她見當年高高在上的張麻子居然向自己跪下磕頭謝罪,心中的怒氣頓時消了,她笑了起來,“說起來張東主還是故人,當年你雖然罵我狠,也沒有真的趕我走,也讓我賺到了幾個養家糊口的小錢,起來吧!我不記你的恨了。”
張簡武如聽大赦,起身陪笑道:“怎麼也想不到啊!當年的郭大嫂居然這麼發達了,我還以為自己在雍縣商人中算混得不錯的,可比起郭大嫂,我簡直連提鞋都不配。”
郭萍卻不受他的奉承,淡淡道:“我賣豆腐隻能勉強不被餓死,我是托了我兄弟的福,才有今天,到是張東主能把雍縣的三河酒一步步做成京城涵碧酒,這才是本事。”
張簡武心中猛地一跳,他忽然明白了,郭萍一定就是晉王郭宋的大姐,郭萍不就是靈州人嗎?當年自己還罵她靈州鄉巴佬。
他滿臉慚愧道:“這次我是被李韶遠蠱惑了,昨天晚上才醒悟過來,也多虧李會主肯替我調解,要不然我真會後悔死,郭東主居然是故人。”
李安笑眯眯道:“我肯替你調解,是我見確實有誠意認錯,我覺得既然郭東主已經原諒你,你最好現在就去縣衙把事情說清楚,縣衙就能把你銷案了。”
郭萍想了想,自己若不親自去一趟,縣衙還真不敢輕易銷案,她便對張簡武道:“走吧!我陪你去縣衙,我來解除你的控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