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最後一天,郭宋終於返回了長安,實際上,河北戰事隻經曆了一個月,他一大半的時間都花在路途上。
回到長安,郭宋足足休息了兩天,才把兩個月積累的疲勞一掃而空。
這天清晨,郭宋獨自在百草園內漫步,考慮財政增收的問題,他已經意識到,經濟發展的根子還是糧食產量增加,一畝地每年隻產兩三百斤麥子,除去種子,至少兩畝地才能養活一個人,五六畝地才能養活一家人,這還不能有災荒。
一戶人家至少要種十畝地才能有餘糧出售,而且農業效率低下,要維持高產量,必須在農業上投入龐大的人口,農業上投入的人口太多,手工業和服務業就發展不起來。
宋朝之所以商業發達,主要在於江淮、江南農業發達,引入雙季稻,農業效率大大提高,大量人口就從農業中轉移到城市,使得宋朝的城市發展和商品經濟都十分發達。
現在長安商業發達,經濟繁盛,實際上也隻限於長安,這是一種人口聚集的光環效應,以至於關中各地都在抱怨,人口長安吸走了。
這時,郭宋忽然聽到一陣低低的歌聲,歌聲十分婉轉動聽。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郭宋聽出來了,這是劉采春在唱《越人歌》,他走過一塊大石,隻見身穿淺綠色襦裙的劉采春蹲在小溪邊,手執一根樹枝在挑撥著水中的遊魚,一邊低低唱歌,歌聲清麗婉轉,儼如天籟之聲。
劉采春唱完,郭宋忍不住鼓起掌來,劉采春吃了一驚,抬起頭,這才發現郭宋站在不遠處。
她臉脹得通紅,尷尬地站起身,“殿下怎麼在這裡?”
郭宋走過來笑問道:“在房間裡悶得慌,出來走走,早上怎麼不見你?”
“我早上.....我早上隻是稍微有點不舒服,不太想吃早飯。”
“安排一個禦醫吧!給你診一診脈。”
“不用!不用!”
劉采春連忙擺手,“每個月都會有兩天,過了就好了,謝謝殿下的好意!”
郭宋一擺手,“我們走走吧!”
劉采春輕輕點頭,和郭宋在百草園中緩緩而行。
“你來這裡差不多有半年了吧?”
“七個月了,準確說是七個月零五天。”
“應該很適應王宮的生活吧!”
“還行,我喜歡這裡的寧靜安逸,不用為生活的艱辛而奔跑。”
“你以前過得艱辛嗎?”
“有幾年確實很艱辛,那時伶班還沒有名氣,沒有人請我們唱歌演戲,沒有收入,爹爹把老宅和土地都賣了,苦苦維持著十幾人的伶班,最苦的時候一天隻能吃一頓飯,實在餓極了,就下水去撈魚,有一次腳腕被水草纏住,幾乎就要淹死了,被人發現了,一把拖上船。”
“那時多大?”
“十一二歲吧!”
“後來呢?”
郭宋笑問道:“怎麼又好轉了?”
“後來伶班維持不下去了,隻得解散,這時遇到一個有經驗的人,他指點爹爹,說主要是伶班沒有台柱子,支撐不起來,爹爹才幡然醒悟,開始拚命培養我,請先生教我讀書,送到蘇州城去學習禮儀,學習繪畫,後來遇到了師父,她教了我三年,我才小有成就。”
“後來呢?”
“父親為培養我負債累累,然後重新組建伶班,韋刺史比較欣賞我的詩畫,幾次在官辦的大型祭祀中請我們主唱,我們開始火了,到處都在請我們,父親一年就把債還清了。”
“看來韋應物是你的恩主!”郭宋淡淡笑道。
“他——”
劉采春搖搖頭,“他後來也動了一些心思,邀請我太湖賞雪,開始我答應,後來我才知道隻有我和他兩人,我就婉拒了。”
“韋應物其實也不錯,才四十餘歲,妻子也去世,你若跟了他,說不定你現在是韋夫人。”
“殿下!”
劉采春停住腳,一臉不悅道:“你當我是趨炎附勢的小女子,權貴對我恩寵,我就該從他?如果我是這樣的人,今天我就絕不會出現在晉王宮,殿下,我敬你,是因為天下百姓都讚頌你,是因為你輕徭薄賦,因為你取消賤籍,讓伶人有了平等的身份,而絕不是因為你的財富,你的權勢,如果你這樣認為,那麼我告辭!”
劉采春轉身就走,郭宋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摟在懷中,對她低聲道:“彆生氣,我隻是有點吃醋,聽到一些傳聞,我心裡不舒服。”
劉采春低下頭,眼睛不由紅了,她輕咬嘴唇道:“有些伶班嫉妒,就編了很多風流韻事來詆毀我,在他們口中,我給多少權貴唱過歌,晚上肯定會陪寢,早已是殘花敗柳,可事實上,我依舊守身如玉,任何對我有企圖的權貴,我都不假辭色痛斥,不給他們任何機會。”
郭宋微微笑道:“可是我對你也有企圖,你卻沒有痛斥我。”
劉采春頓時嬌羞無限,小聲唱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郭宋大喜,慢慢探下頭,輕輕地吻住她的紅唇,這一次劉采春沒有再拒絕了,婉轉相迎,緊緊依偎著郭宋懷中,她完全沉醉在郭宋濃烈的男性氣息中。
“師父——”
遠遠傳來郭薇薇的喊聲。
“是小薇,你快放開我。”劉采春嚇得連忙要掙脫。
“這個小妮子!”
郭宋隻得無奈放開劉采春,“總是在關鍵時刻出現。”
劉采春‘嗤!’的一笑,“我本來就和小薇在這裡畫湖景,是你闖進來了。”
她連忙整理一下衣裙,快步奔了幾步,又停住腳步,回頭風情萬種地白了郭宋一眼。這才快步而去。
郭宋被她回眸一笑電住了,半晌他歎息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還真是這種感覺。”
.........
當天晚上,郭宋終於向妻子表達了他想納劉采春為妾的念頭。
薛濤原本還想找時機和夫君談一談,沒想到他自己居然主動提出來了,薛濤便笑道:“夫君,對你來說,已經沒有納妾這種說法了,應該叫納入後宮,你還得想好怎麼冊封她?”
“其實都是一回事,隻是好聽一點罷了,再說冊封是太後的事情,對家庭而言,就是納妾入門。”
“這倒也是,夫君納她為妾,最高興恐怕是小薇了,她天天鼓動著我把師父留下來長住。”
郭宋沉吟一下道:“你最好找時間和敏秋談一談。”
薛濤一怔,她知道幽蘭對劉采春有點不歡迎,沒想到敏秋對劉采春也有成見,她可從未在自己麵前表現過啊!
她居然還有這種心機,自己竟然沒有看出來。
薛濤點點頭,“我會找她們談一談,還有,夫君不要過於恩寵敏秋了,你對她太寵,她就有點恃寵而嬌了。”
郭宋臉微微一熱,他也知道自己這兩天有點過份,冷落了愛妻。
他連忙道:“不說了,熄燈睡覺!”
薛濤白了丈夫一眼,她心中也有點期待,畢竟兩個月不見了啊!
........
次日一早,劉采春終於又來和大家一起吃早飯了,她笑著對郭宋點點頭,依舊坐在郭薇薇身邊,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今天薛濤多了一個心眼,仔細觀察獨孤幽蘭和敏秋對劉采春的態度。
獨孤幽蘭還好,依舊和平常一樣平和,既不冷淡,也不熱情,一般不會主動找劉采春說話,偶然因談及同一個話題時,她會保持禮儀地和劉采春說幾句。
但今天敏秋有點反常,對劉采春格外熱情,還主動替她舀粥,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薛濤心裡便明白了,敏秋有點心虛,這反而坐實了她在夫君麵前說劉采春壞話的事實。